楚君怡的语气一如既往淡淡的,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说话间,楚君怡把辫子和满头青丝一并绾着,在头顶梳了个元宝髻,两条辫子松松靠在鬓边。 “过不了多久,就该是你的夫君替你梳头了。” 耿月夕闻言,眉间蹙起一抹愁色:“阴宣侯府只效忠于大梁,从不参与党争,如今却因为这桩婚事骑虎难下,不过幸而至今为止一直都按计划进行,待事成之后便可以真正心安。” 楚君怡默了默:“如若不成呢?” 耿月夕道:“总归他日继承大统的不是裴澈就裴臻,我们说好了,不论是谁继位,他日都是明君贤臣。” 楚君怡叹了口气:“月夕,古往今来成就帝王霸业者,难免沾上至亲的鲜血,如今两位殿下有心修好,但背后的冯家却未必如此,不论如何,你都要小心为上。” 耿月夕点头:“放心吧,娘。” 忽而,想到什么,她问:“娘,那孩子你养得如何?可还服帖?” 说到这个,楚君怡的眉间略弛:“耿澶到底年纪还小,也是个有灵性的,尚未学得田氏的做派,还有机会调教着,平日里总跟着月盈。” “那便好。”耿月夕点头。
第62章 雨雪霏霏 慎王府。 订婚后,裴臻和裴澈便不再住在宫里,而是各自分了府邸。 适逢如今水灾,寿辰不宜大肆铺张,便选择在慎王府简单宴请宗亲。 耿月夕到的时候已是薄暮时分,雨已经停了,此刻尚未开席,她见裴澈正凭栏看着那霞光暮色,便走近过去。 “你确定宁恒现在慎王府?”耿月夕问。 水患贪污一事,裴臻派系之下有一位宁恒,原本已经被判流放肃州,但流放队伍里的宁恒,却突然被人李代桃僵地换成了另一个人。 至于要保下他的人,无非是裴臻。 宁恒此人为官多年籍籍无名,是什么原因能让裴臻这般费心的理由,耿月夕想,多半是和他眉郡人的身份有关。 关于大周皇陵的传说,她早有耳闻。 眉郡,那是梅氏故里,也是麟台所在之地。 耿月夕猜测,宁恒或许知道些什么,才会让裴臻这般费尽心机。 裴澈点头:“不会有错,若是这个人在慎王府被找出来,给他扣一个窝藏要犯的罪名,三哥气也要气死了。” 耿月夕嘁声一笑:“活该,他下手也够狠,若不是因为今日寿辰,只怕你还在禁足。” 正说话间,耿月夕忽然眉头一皱,她猛然回头,接住了一个迎面而来的绣球,那绣球扔的力度绵软,接起来没有丝毫难度。 是姚舒然。 她今日穿了件极好看的烟粉色的衫裙,梳着飞仙髻,在金色的霞光中显得温婉柔情,卓然比仙。 耿月夕粲然一笑,动作上却不敢和她有什么亲密之举,毕竟此处人多眼杂。 其实自从订婚那晚后,她们每次见面几乎都是在这样的场合,连句体己话都没机会说。 看着姚舒然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似有话要说,耿月夕趁着和她互行万福礼的同时,小声问道:“怎么了?” 待她们站定,只见姚舒然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描金的正红色信笺。 耿月夕接过,刚看清便呆住了:“请柬?你的婚期定了?” 姚舒然笑着,眼神瞥了瞥周遭,提醒她收敛情绪。 见状,耿月夕起势伏了伏身子:“多谢姚姑娘盛情相邀,待婚礼当日,我必亲临府上。” 姚舒然面色绯红,赤霞的色彩和脸上透出的血色混在一起,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耿月夕翻开请柬,只见里面竟还夹着一张纸条,内容是请耿月夕宴后到她们常去的茶楼一叙。 裴澈凑近看请柬的内容,道:“婚期在今年九月。” “月夕。”他忽然问:“你可有想过咱们的婚礼要办在何时?” 这个,耿月夕还真没想过。 她叹了口气:“愁煞我也,若是迟迟不办,只怕陛下就该下旨订婚期了……怎么了吗?” 耿月夕发现裴澈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金灿灿的晚霞晒得他面色如醉,他欲言又止。 裴澈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般道:“月夕,其实我……” “陛下到——!贵妃娘娘到——!”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小太监尖锐而高亢的声音打断,两人便只能先去各自席上坐着。 正厅之中,灯火明亮,宛如白昼。 只见裴子焕老态龙钟地坐在首席,身侧便是端庄貌美的冯贵妃。 裴臻虽相貌上和冯贵妃有七八分相似,但性子却不大相同,冯贵妃眼中那股子精致又精明,大气又刻薄的气韵,总让耿月夕自幼时起便不大喜欢。 宴会虽不盛大,但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只不过,这席间不是裴臻的人就是裴澈的人,大家在裴子焕面前虽表现得一团和气,但却都各怀心思,一厅的人加起来有八千个心眼。 宴会过半,天色已经大黑,耿月夕抬头看向男宾席的裴澈,只见裴澈颔首,手不经意转了转桌上的酒杯。 少顷,慎王府后院一阵骚乱,不断有人跌跌撞撞跑出来。 裴臻怒斥:“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只见下人道:“殿下!走水了!” 果不其然,后院一阵浓烟四起。 冯贵妃高呼着:“护驾!来人护驾!!” 内卫御林军一哄而上护在裴子焕面前,护送他离场。 不过幸好,火势控制住了,但裴臻的后院中,却搜出了一个人,宁恒。 水灾中中饱私囊的宁恒,本该被流放肃州的宁恒,竟出现在了这里。 裴子焕当即大怒,吓得裴臻赶忙下跪。 裴子焕一酒杯砸到他头上,裴臻低着头,却满脸怨气地悄悄剜了耿月夕一眼。 耿月夕心里正得意着,却又不敢外露,只能和众人一般低头跪着。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等这厢裴子焕发落裴臻和宁恒,便忽然冷不防一支冷箭射到了裴子焕肩上,若是再偏一点,只怕今天就要发国丧。 厅内登时乱作一团,尖叫声,丁零当啷的器皿落地声不绝于耳。 还没等众人反应,屋顶上便不知何时跳下二十余个手持朴刀的黑衣人。 耿月夕瞪大了双眼,她和裴澈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只有震惊。 这件事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那些黑衣人一闯进来便胡乱砍杀起来,一时竟分不清是谁派来的。 宾客都不得携带武器,一时伤亡惨烈。 忽然,一个杀红了眼的黑衣人竟冲着已经愣在原地的姚舒然过去。 姚舒然在女宾席,耿月夕离得近,当即抄起酒壶朝黑衣人后脑勺摔下去。 黑衣人倒地,她捡过朴刀,一刀了结了他。 “跟着我!” 耿月夕拉起已经面色苍白的姚舒然。 内卫御林军和黑衣人早已经打作一团,但此处逼仄,内卫御林军根本施展不开。 眼见黑衣人要对一个妇人动手时,耿月夕冲上前和他纠缠了几个来回,才把人杀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趁耿月夕杀人之际,从她身后偷袭。 没等她反应,一把利刃就穿透了黑衣人的腹部。 戚玦回头,就看到黑衣人直挺挺倒在地上,而他身后,就是手持利剑的裴澈。 “月夕,你没事吧!”裴澈焦急道。 耿月夕摇头,同时心里也庆幸月盈是个不爱热闹的,这才没带她前来。 而就在这顷刻之间,只听裴臻嘶声:“舒然!” 耿月夕赶忙看向姚舒然,只见方才分神的片刻,又一个黑衣人靠近了姚舒然。 千钧一发之际,裴臻先耿月夕一步,将黑衣人扑倒在地,狠狠封喉而死。 他喘息着,身上浸着的大片鲜血,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 就在此时,冯贵妃和裴子焕近身的内卫御林军也有些招架不住,见状,姚舒然道:“殿下你去吧,我跟着月夕离开!” 裴臻瞥了眼耿月夕,犹豫了一瞬后,对耿月夕道:“带舒然走!” 耿月夕抓紧了姚舒然的手,点头,裴臻这才放心前去护驾。 可要出去谈何容易?好不容易杀了一批黑衣人,墙外又翻进来一批。 满地混乱的杂物和尸体,胡乱砍杀的黑衣人,和已经六神无主的宾客,即便是耿月夕和裴澈两人也有些吃不消。 她拉着姚舒然的手都有些发抖。 忽然,耿月夕的左手空了。 那种空荡感伴随而来的是无边的恐惧…… 她回头,只见姚舒然挣脱了她的手。 也是这一瞬间,周遭的一切似乎变得很慢,慢到她能看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主位上,裴子焕昏厥在地,冯贵妃扶着他肩膀上的箭伤嘶声哭喊。 他们周围的内卫御林军身负重伤,依旧持剑抵御,其中一个内卫御林军的胸口被黑衣人一刀贯穿。 而裴臻正劈向那个黑衣人,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把刀正逼近。 方才还双腿虚软的姚舒然,此刻留给耿月夕的只有一个沾满鲜血的烟粉色背影,正跌跌撞撞向裴臻的方向跑过去…… “舒然不要!!!!!!” 她嘶声。 …… …… 裴臻身后的姚舒然,紧紧环抱着他,眉头微微蹙着,汩汩鲜血自口中淌出。 恍如隔世般…… 耿月夕近乎疯狂地想要冲上去徒劳地拉回姚舒然,却被裴澈从身后抱住。 裴臻愣住了,身后的温度熟悉又残忍,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只见那苍白的脸上挂着鲜血,正满眼不舍地看着他。 “舒然……你怎么了?” 裴臻问着,却见姚舒然虚弱的身子缓缓倒下,他抱住她,可抱着她的那只手,却传来的湿热触感,让他几乎窒息。 正此时,慎王府的大门打开,随着兵甲声越来越近,内卫御林军终于带着人姗姗来迟。 厮杀声不绝于耳,但裴臻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一遍又一遍地唤着:“舒然……舒然……舒然……” 一遍又一遍。 内卫御林军很快控制住了场面。 在一片哭喊声中,耿月夕无比绝望地呼喊着:“太医!传太医……” 姚舒然被裴臻打横抱进了内室,几个太医跟了进去,但耿月夕却被挡在门外。 她空落落的左手不住颤抖着,如果再抓紧点,会不会……会不会…… 此刻她真的希望世间真的有神明,能救救舒然,无论如何救救她…… 吧嗒一声轻响…… 方才被她挂在腰间的绣球悄然坠地。 似想要弥补什么一般,她慌乱捡起,将那个绣球攥在手里,祈祷愈发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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