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开了。 耿月夕蓦然抬头,只见走出来的是裴臻,脸上身上满是鲜血,阴沉的脸上不见半分往昔的明朗,三魂七魄似被抽空一般,浑然一个泥胎木偶。 裴臻定定看着耿月夕,缓缓走过来。 “……舒然呢?”她询问的语气带了几分祈求。 裴臻不答,却不知何时手里攥了把匕首,对着耿月夕迎面刺过来。 耿月夕没有躲避,但匕首却没有落在她身上。 是裴澈,他徒手抓着刀刃:“裴臻你疯了?!” 却见一直沉默的裴臻把匕首从裴澈手里抽出,顿时血流如注。 匕首指向裴澈:“你们都没事……为什么你们都没事!” “不是我们!”裴澈解释道。 “舒然怎么了!?” 耿月夕再次问道,心里却也隐隐有了预感。 “她死了……她死了!” 裴臻猩红着双眼,利刃般直逼耿月夕:“问够了吗?可以了吗!?” 这一瞬间,耿月夕的意识是空白的,无声无息间漫着让人绝望的恐怖,铺天盖地似万箭穿心…… 烛火明灭,恍惚间,她似乎看到…… ……看到曾经,很久很久以前,玉台杏影,秋阳如沐。 跟随着姚太傅的冗长的声音,稚嫩的诵读声亦步亦趋地重复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耿月夕摇头晃脑着,百无聊赖。 忽然,姚太傅身后的屏风一动,一只小小的绣球咕噜噜滚出来。 屏风后,有一团小小的人儿,扎着双丫,趴在屏风后面,露出个脑袋,像极了她今早吃的白玉团子。 小姑娘噘着嘴,手指放在唇边:“嘘——” 耿月夕粲然笑着,点点头。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是姚太傅家的姑娘,她叫姚舒然。 那枚绣球缓缓滚动着,泛着铃音,随着那片银杏,和银杏下少女缓缓长成的身影,在岁月间悄然荡起涟漪…… 直到和耿月夕手里那枚重叠。 她拼命擦拭这上面干涸的血迹,可是怎么擦不掉呢? 怎么擦不掉…… …… 盛京的街边,依旧是灯火辉煌,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血案的影响。 耿月夕不知道自己上怎么到这里来的,只喃喃自问着:“天啊……你做了什么?” 如果当时抓紧她,是不是就会没事? 如果不选在今晚行事,是不是那些人就不会找到可乘之机? 耿月夕,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小聪明可以保护所有人? 都晚了,这个永远无法挽回的事实,会成为她心上的烙印,终身伴随,时不时冒出尖锐的刺,在任何一个喘息间猝不及防刺痛她,直到她真正死去。 “月夕……”一道身影走到她面前,蹲下:“你别这样……” “殿下?”耿月夕出声,感觉自己的喉咙似被撕裂了一般。 她面无表情看着他:“殿下,越州是个好地方。” “什么?”他问。 耿月夕不顾他眼里的担忧,自顾自道:“越州旁人看了穷山恶水,其实易守难攻,是个……苟全性命的好去处。” 裴澈眼中的担忧不减反增:“你怎么了?” 耿月夕毫无征兆地轻笑了一声:“殿下,你瞧这月亮。” “什么?” 裴澈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今夜天色澄明,万里无云,到了下半月,那轮月已一日残胜一日。 “圆满只得一夕,最是难得寻常。世事如此,明月亦然,我等……亦然。” “月夕……你怎么了?” 她看着那残月,眼眦托着的泪坠下:“殿下,我们都错了,权位之争,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自古没有,我们又凭什么是例外?” 耿月夕的眼睫缓缓垂下,沉默片刻后,她抬起通红的双眼:“……这世间,本无圆满之法,是我们……太幼稚了。”
第63章 装疯 戚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枕头濡湿了一片。 脸上也不知是汗还是泪,小塘捧了热帕子给她擦了擦。 小塘说戚玫都已经回自己屋去了,见她睡得香便没叫她。 戚玦趴在窗边,云开雨霁后的盛夏正午,燥热间又夹着水气。 她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两年了,那棵死树都已经垂下万千丝绦。 时移世易,逝者不可追。 有些既成的遗憾,就希望从别处弥补,这也是为何裴臻这般看重宴宴。 其实戚玦亦然,她和宴宴合作,虽是为了对付耿丹曦,但何尝不是同样希望宴宴也能活下来。 她前世死得太早,还有诸多未了之事,是这辈子一定要搞明白的。 耿丹曦被低调地送回了盛京,裴臻还继续留在眉郡,只怕不只是为了处置南齐战事。 毕竟惦记大周皇陵的人可太多了,当年耿月夕也曾尝试找过,裴臻当初想尽办法留下宁恒也是为了此事。 这也解释了为何宁恒一死,连尸骨都被人盯上了。 但究竟宁恒知道些什么? 真是可惜,戚玦都还没来得及亲眼见他活人一眼。 “五姐!” 戚玦正想着,思绪被戚玫的喊声打断。 她发髻上挂了两个兔毛做的小球,跑进来的时候一颤一颤的。 “阿雪的球挂树上了。”戚玫道。 戚玦看着那柳树上,柳树雷劈过的截面上正卡着一只粉色绣球。 琉翠闻言,道:“这得让绿尘取去,不过今天北岸赶集,她怕是得傍晚才回来呢。” 戚玦起身:“不妨事,她教过我,我也会爬。” 说着便提了裙子,按照绿尘教的方法,踩着秋千,没两下便爬了上去。 “五姐你小心点!”戚玫在树下喊着。 阳光有些刺眼,戚玦取下球,坐在树杈上,她眯着眼俯瞰了片刻戚府。 只是,她忽感异样……似乎有种被人窥伺的不适之感。 “这上头风真大!”戚玦故作不察,眼睛却在悄悄寻找这种被窥伺感的来源。 因为圣驾在此,戚府中难免多了不少内卫御林军在此守备,戚玦只觉这其中有人在盯着她。 她对付耿丹曦的时候太过张扬,难免引起裴臻的注意。 戚玦眸色一黯:哪怕是这辈子,自己早晚也有和裴臻正面碰上的时候,只是自己眼下羽翼未丰,还是该装傻的装傻,该充楞的充楞。 她眼中一闪,看到了梅院的院墙外的戚瑶,看方向应是刚从福安院回来。 看着手里的绣球,戚玦一时恶向胆边生,照着她便迎头砸上去…… 戚瑶猝不及防啊地叫了一声,看着脚边那个粉色的绣球,她抬头,下三白的眼睛瞪圆了:“你有病啊戚玫!” 待看清楚树上的人是谁后,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戚玦?!你敢砸我!” 戚玦心虚着,人在树上,脚都险些打滑。 她抬了抬下巴,轻狂无比:“你自己没长眼睛么,都不知道躲?” 戚瑶一愣,满脸不可置信:“你故意找事是吧?!” 却见戚玦坐在树上,抱着手臂,慢慢悠悠道:“就是故意的怎么了?我堂堂平南县君砸你一下,你还不谢恩?” 说罢,戚玦下树,在戚玫和琉翠的瞠目结舌中开门走了出去。 戚瑶早已经杀气腾腾,气得连身上有佩剑这档子事都忘了,抬手就要揍戚玦。 不料戚玦避开后,还嗤笑道:“你猜我告诉爹,说你欺负我,他会向着谁?” 戚瑶本就是一点就炸的性子,怎可能受这种气?当即便和戚玦打将起来。 戚玦恢复记忆后,对前世习武所学的招式更加得心应手,赤手空拳之下并不输戚瑶,还找准机会把她推倒在地。 戚玦起身,看着裴臻的人所在的方向。 想来这么胡闹一通,裴臻的人就可以放心回去告诉他,平南县君不过只是个后宅妇人,在红花案中的小聪明也只是些后宅明争暗斗的小手段,根本不足为惧…… “啊!” 戚玦惨叫一声,气疯了的戚瑶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倒。 …… 祠堂门外。 紫英问高妈妈:“不必把她们分开关吗?” 高妈妈高声,似故意说给里面的人听似的:“夫人说不用!想来也没那么厚脸皮敢当着祖宗的面打!” 门内。 蒲团上跪着的那两个人,头发乱糟,衣裳脏破,一个心虚缩着,不敢抬头,一个满脸不甘,碎碎骂着。 “这辈子没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不知是撞鬼了还是让人下降头了,说疯就疯,真晦气!” “见了鬼了,他娘的真是活见鬼了!” 戚玦提醒:“四姐姐……” “别这么叫我!”戚瑶火气更大了。 戚玦悻悻:“我是提醒你,小点声。” “凭什么!” 戚玦道:“不是凭什么,是高妈妈在门外听着。” 戚瑶瞪着她,抬手又要揍人。 戚玦缩了缩:“息怒!高妈妈在门外呢……” 戚瑶只能咬牙切齿着收了拳,眼睛却一遍又一遍剜着她。 戚玦自知理亏,递了个小瓷瓶到戚瑶面前。 “干嘛!”她没好气道。 “跌打酒。” 还是厉妈妈泡的,戚卓用了都觉得好的。 戚瑶冷哼一声:“阴阳怪气,虚情假意。” 戚玦嘟囔着:“不要就算了。” 却被她一把夺过:“要!干嘛不要?你欠我的!” 因为这次是在裴臻还没走的时候闹出来的事,顾新眉觉得丢人至极,就连戚卓这次也不惯着她们,竟一连把她们关了有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绿尘也没闲着,每天翻窗进来给戚玦汇报裴臻的动向。 但他每日不是巡查军营,就是巡视府衙,唯有一次去看望了他曾经力保的宁恒的墓地。 由于这汇报过于频繁,戚瑶都怀疑她是不是思量着要进宫做妃子。 “我可提醒你,你若是敢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别怪我清理门户!” 戚玦有心逗她:“进宫不好吗?滔天富贵,无限尊荣。” 戚瑶翻了个白眼,毫不避讳道:“进宫若是进尚书内省做个女官搏一番天地,那我还敬佩你几分,若是去做个以色侍人的,才当真让我看不起。” “你想做女官?” “我可没说。” 戚玦只撇嘴,嘟囔道:“四姐宽心些吧,人各有志,人各有命,也没什么可看不起的,左不过以色侍人的女子也不都是天生乐得如此的。” “没出息!”戚瑶又翻了个白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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