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用他的笔迹写的认罪状……不光要他承认他自己的罪名,还要把耿丹曦的罪名也一并揽下,说是他借着耿淑妃的名义行事,耿淑妃并不知情! 他在心里默念着信的最后一句:“臣愧对陛下,愿自尽以谢罪——” 他猝然看向方汲,却忽觉喉间一紧。 一条白绫重重勒在他脖颈上,让他的背脊狠狠撞上篱笆! 隔着篱笆,那两个仆从打扮的男子正一人拽着白绫的一头,死死勒着。 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他徒劳地挣扎着,想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的眼睛和舌头都凸了出来,耳畔只模糊听见方汲道:“耿大人,只有你死了,才能全你儿女的性命,大人便安心去吧,娘娘会替你报仇的。” 不知过了多久,耿祈安才彻底咽了气。 方汲用他的手在认罪状上按了手印,让他攥在手里,又解下他的腰带,把他的脖子吊在篱笆上,作出自缢状。 做罢一切,方汲才松了口气。 这下,耿丹曦算是保住了。
第88章 李清如 次日。 裴熠又一次登门拜访,次数之频繁,连顾新眉也觉得怪了。 不过这次,裴熠的理由是来找戚玉珩的。 一大早的,戚玉珩正练武,下人来报的时候,他马步没扎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找我?” 戚玉珩满身臭汗,需收拾收拾才能见人,于是裴熠被请到客室坐着,他又寻了个理由,兀自跑到小亭中寻戚玦去了。 戚玦早已等候在此,见他来,打听道:“如何?” 裴熠跑着来的,接过戚玦递给他的茶水,没来得及喝,道:“耿祈安自缢了。” 戚玦并不震惊。 裴熠又补充道:“他被发现的时候,手里还有封认罪书,说所有事都是他顶着耿淑妃的名义做的,耿淑妃一无所知。” 戚玦毫不意外,点了点头。 也不知耿祈安当初出卖自己的女儿换取荣华富贵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自己的女儿背弃的一天?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戚玦心里并无大仇得报的快感,却也无悲无戚,掀不起半点波澜。 她只觉得庆幸,自己如今换了个身子,身上不必掺一半耿祈安的脏血,否则,当真是能把她恶心死。 戚玦了然一笑:“耿丹曦倒下得去手。” “阿玦的意思是,耿淑妃杀了耿祈安?”裴熠道。 “你不觉得如此吗?”戚玦反问他:“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耿丹曦。” 裴熠却道:“未必,我探得一事,阿玦可要听?” “你说。” 裴熠放低了声音:“昨天,耿祈安给陛下上书,说他有证据证明,厉阳侯谋反。” 戚玦心头一跳。 裴熠接着道:“只不过陛下的人还没来得及去刑部大牢提审耿祈安,他就已经吊死了……既然有这种活命的机会,他又怎会甘心自尽?” “阿玦。”他想了想:“你说会不会是厉阳侯怕被耿祈安走漏此事,便将他灭了口。” 戚玦确实是这个打算,她想让耿祈安的死被算到厉阳侯头上,让裴臻怀疑厉阳侯的忠诚。 不仅如此,耿祈安还替耿丹曦担下全部罪责,只怕会让裴臻怀疑,是耿丹曦和厉阳侯有所来往。 至于厉阳侯是否有不臣之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耿祈安已经死无对证。 而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早晚有一天会在裴臻和厉阳侯府之间生出嫌隙。 “阿玦不知此事吗?” 戚玦沉思间,裴熠猝不及防地一问,教她陡然色变。 对上裴熠的视线,却见他的眼里并无质问,只带着平静无波的探究。 戚玦却心虚地撇开视线,转而问道:“……这件事你如何探得的?可当真?” “当真。”裴熠选择性地忽略了前一个问题。 对于裴熠,戚玦自己其实也有不解之处。 裴熠能孤身前往南齐,还受了那般重的伤,平日里也独来独往,说明他并没有自己的人。 但他却极其擅长探听消息,当初在戚府,姜兴死的那天晚上,他能将在场那么多宾客的行踪都查得明明白白。 耿祈安交给裴臻的密文,也能被他知晓内容。 这些都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办到的。 求助玄狐吗?玄狐确实好用,但戚玦打过几次交道后,却发现玄狐也多有不能企及之处。 例如姜浩和宁鸿康勾结南齐那次,戚玦也只是靠他们提供的细枝末节,凭自己的猜测窥得全貌。 以玄狐的本事,或许还不足以勘破此种机密。 所以到底是谁在帮裴熠? 两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谁都没有再开口。 “世子!” 戚玉珩的声音打破这一时的尴尬。 大约是到了年纪,他的个子蹿得格外快,看着终于有点正型了。 他小跑着上了假山:“世子找我何事?” 裴熠道:“我今日打算去一趟外祖家,母妃的意思是,表弟初来盛京,又有爵位在身,免不了和朝中人打交道,可随我一并去认认人。” “南安侯府?好啊,咱们一同去。”戚玉珩兴致还不错。 “走吧。”戚玦说着便起身:“我备了些礼,让小塘和绿尘取了一并带去。” 戚玉珩却道:“五姐也去啊?” “不能吗?”戚玦顺着石阶向下走,裴熠和戚玉珩也跟在身后。 “你个女子去做什么?” 她一个女子自然是不好直接和裴熠一同去的,所以才带上戚玉珩这个幌子。 “看着你呗,省得丢了。” “我哪就那么没用……” 一路上,几人同乘一辆马车,戚玦和裴熠没机会继续方才的话题,却也恹恹的,懒得说话。 只有戚玉珩莫名兴奋地喋喋不休,还问他们二人:“你们哑巴啦?怎么都不说话?” …… 南安侯府和忠勇侯府一样都在城东,但盛京比眉郡要大得多,也得半个时辰的车程才能到。 到的时候,御赐的南安侯府牌匾下,只有个步履蹒跚的老管家前来相迎。 见他们的车停在门外,老管家眯着眼走上前:“世子殿下?” “杜管家。”裴熠唤了声。 杜管家面带歉意:“世子莫见怪,侯爷这些年在宁州常住,侯府已经许久未修葺,人也不多,并非有意怠慢世子。” 裴熠哪里会在意这些,只道:“不妨事,杜管家带我们去拜见外祖吧。” 南安侯府,戚玦上辈子也来过,不过那是在她年幼的时候了。 那年李清如办五十岁大寿。彼时偌大的庭院中,高朋满座,熙来攘往。 如今脚下,裂缝间长满杂草的砖石,也曾被擦得干干净净,她在上面摔了一跤都不见手上沾半点灰。 而今唯有梁下蒙尘的彩绘和脱落的金箔,依稀可窥得彼时煊赫。 戚玦不免感慨,当年三大氏族之一的李氏,如今颓败,何其哀也。 而当年的楚氏,更是连这一点可怜的遗迹都难以觅得。 被杜管家带到一处厅中,他们见到了南安侯李清如。 多年未见,他已是将近古稀之年。 他满头苍苍,不见一丝黑发,身形干瘦佝偻地坐在太师椅上合着眼,皱纹似深篆入骨…… 当年戚玦见他时,年已五十,却声如洪钟,意气自如,如果没有辛卯之战,或许他如今不至于这般老态。 杜管家上前轻声唤道:“侯爷,世子来了。” 闻声,李清如缓缓睁眼,浑浊的眼睛片刻后才聚焦在裴熠身上。 戚玦侧首,见裴熠怔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那双好看的眼睛带着一丝颤抖。 他俯身,对李清如深深叩拜:“拜见外祖。” 李清如朝他招了招手,用嘲哳苍老的声音道:“孩子,来。” “是。” 裴熠应声上前,在李清如身旁的椅子上落座。 “外祖,这是继母连襟家的表姐和表弟,和我一同来拜访外祖。”裴熠对李清如介绍他们二人道。 “哦?”李清如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们。 杜管家提醒道:“侯爷,这是忠勇侯和平南县主。” “晚辈戚玉珩见过南安侯。” “晚辈戚玦见过南安侯。” 二人齐齐行了礼。 李清如精神头不错,笑道:“都快请坐,家里许久没见这么多孩子了,看着实在教人欢喜。” 待坐定,李清如打量着他们,感慨道:“时过境迁,盛京里倒添了不少新面孔,从前不曾听说有哪位忠勇侯,想来是陛下新封的,小小年纪,看着气度不凡,不知是哪里人?” 来之前戚玉珩想着,姜家那般自视甚高,南安侯这样显赫的人家只怕更是不好相处,不曾想李清如竟这般平易近人。 他便也笑答道:“南安侯过誉了,我们是眉郡人,今年才来的盛京。” “眉郡?”他略作思忖:“可是眉郡戚家?” 戚玉珩忙点头:“正是!南安侯竟知道我们家?” 李清如轻笑:“当年老身执掌关津军,说起来还曾和你祖父共事,既是戚府,那便也是我将门儿女,无怪乎姐弟二人皆是这般逸群绝伦。” 戚玦闻言,只大方坦然一笑,不矜不伐答道:“侯爷盛赞,晚辈当之有愧。” 戚玉珩却暗自窃喜:到底还是南安侯高识远见,不似那些个目中无人的。心中对南安侯愈加有好感起来。 闲聊间,裴熠问李清如:“外祖这次会在盛京待多久?” 他却摇摇头:“不知,不过至多就一个月,原本这几日就该走的,结果身子又不爽利起来,便耽搁了。” “外祖哪里不舒服,可请太医来瞧了?”裴熠面露忧色。 李清如却道:“不妨事,年纪大了,总是有些毛病的。” 说着,他拍了拍裴熠的背:“怎么?不想外祖走?那便随外祖一同回宁州去,只怕你父亲不肯让你走吧?” 裴熠有些失落:“我如今在翰林院做事,只怕走不开。” “都入翰林了?你如今才多大?”李清如有些讶异。 裴熠道:“快十七了。” “哦。”李清如缓缓应了声:“是小了点,但宗室子中,也不是没有这般年纪入翰林的。” 说罢,又默了默,他深深叹了口气:“都这么久了,当初去宁州的时候,你的个子都才到外祖胸口……说来,若是你舅舅们都活着,你如今不知该有多少表兄弟,也不至于到这来,只能陪我个糟老头子说话,怪没意思的。” 一提及当年之事,裴熠也不免伤感起来,但他不想让李清如难过,还是尽力维持着微笑:“孙儿就是专程来看外祖的,哪里会觉得没意思?外祖若是想,往后我可以常去宁州陪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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