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黔哭罢,道:“……当初先帝要赐毒酒予我,我一个医者,自是有法子用药让自己假死,之后这么多年就一直改了名字留在元宝村。” “既已逃出生天,又何必留在盛京?”戚玦道。 “子女儿孙皆在盛京,我那会儿也年近六十了,不留在盛京还能去何处啊?只不过,早知道会有人拿我的家人做要挟,逼我交出药方,我还不如当初一死了之!”说罢,又老泪纵横起来。 片刻静默后,戚玦和裴熠对视一眼,问出了那个他们共同疑惑的问题:“最后问你一件事,荣贤皇后小产既然并非意外,那你可否告诉我,主使是谁?” 付黔哭声止了,他愣愣抬头看向他们:“你们究竟是谁?” 默了默,裴熠道:“李家的人,荣贤皇后是我姨母。” “李家人……”付黔喃喃,转而叹了口气:“恕我直言,如今的李家即便知晓真凶,也做不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裴熠蹲到了他面前:“是谁指使你的?” 付黔缄口不言,裴熠有些激动:“谁?难不成是……当今太后?” 见裴熠这般,付黔想了想,道:“我不过是个快入土的老骨头,不怕死,但我若是说出真相,只怕我付家的人就活不了了。” 却见戚玦狠戾一笑:“不会有人知道今晚我见过你,付家人也不会有事,但你若不说,你付家上下定会死在天亮前。” “你!” 付黔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戚玦不会去找付家人的麻烦,但所谓威逼利诱,现在威逼显然更加有效。 “付黔,你最好清楚,你根本没有谈判的条件,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杀人如麻,手里不知道过过多少条人命,不差一个付家,如今你全家的生死,如今就握在你手里,你不说或是撒谎,我都会让你全家陪葬。” 他怔怔良久,冰窖里,烛火噼里啪啦炸着灯花,带着烛火颤动摇晃起来。 在裴熠不安的注视中,付黔缓缓道:“……先帝。” 裴熠眸色一沉:“什么?” 付黔苍老的眼神看着他:“主使是先帝。” 裴熠的表情僵在脸上,戚玦也倏然起身,走到了付黔面前:“我说过,你若是撒谎,我现在就杀了你全家!” 却见付黔深深叹了口气:“我没有撒谎,当年李家势大,荣贤皇后突然有孕,先帝担心外戚掌权,所以要我配个方子,悄无声息地送走这个孩子。” 戚玦侧首看着裴熠,只见他仍沉浸在震惊中未缓过神来。 她把手搭在他肩上,转而对付黔道:“继续说。” “先帝登基前,荣贤皇后还是王妃时,就因为生育咸宁公主而损了身子,本以为她此生再难有孕,只是没想到,荣贤皇后会在三十多岁时再次遇喜,不仅如此,怀的还是个男胎,而李家有兵权,在南境势大,靖王妃也是李家人,先帝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皇后这胎出生。” 他顿了顿:“所以皇后的每顿安胎药,其实都被我做了细微手脚,除了失眠,几乎难见任何异样,直到最后一次的药方中,被加入了足量的川芎,与先前的安胎药相辅,不仅能落胎,更能彻底掏空身子,让人终身不能有孕。” 戚玦搭在裴熠肩上的手,能感受到他沉沉的,呼吸,和细微的颤抖。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先帝一直有心对付李家,那么辛卯之战不仅不是意外,更有可能和先帝有关,或者再大胆一点猜测……就是先帝策划的也有可能! 那么辛卯年十一月廿八密诏冯家和楚家的密旨,会不会其实就是……为了诛灭李家? 戚玦不禁遍体生寒。 却听付黔续道:“此事非同小可,先帝要给李家人一个交代……我便成了那个替罪羊。只是先帝无论如何都没预料到,咸宁公主会在次年死于天花,没了生育能力的皇后又失去了唯一的孩子,被他彻底逼成了个疯子,让他几乎断子绝孙!” 付黔不禁冷笑出声,笑声苍老而凄楚:“都是报应!如今我把真相告诉你们李家,李家人若是真有本事覆了这江山,我便是死了也觉得痛快!” 就在戚玦和裴熠愣神沉思之际,谁也没料到,上身还被绳子捆着的付黔,竟突然起身,一头往柱子撞过去! “你做什么!”绿尘想阻拦他。 但终究没没来得及,只听喀一声,似骨头碎裂的声音。 绿尘过去探他的鼻息,却道:“姑娘,他死了……现在怎么办?” 看着触柱而亡的付黔,戚玦和裴熠两人都有些恍惚。 分明是离真相更进一步,但二人却没有丝毫喜悦。 于裴熠而言,根据手头线索,他外祖一家,极有可能是被裴家人害死的。 而对戚玦而言,上辈子的事情又添了新线索:如果那晚的密诏,真的是为了诛灭李家,就说明先帝其实一直都很忌惮三大世家,忌惮到了兔死狗烹的地步。 那么也就可以预见,为何辛卯之战后,先帝要将裴臻和裴澈、冯家和楚家泾渭分明地对立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当初裴臻和裴澈的彻底决裂,会不会,也和先帝有关? “姑娘?”绿尘又唤了她一声,戚玦才反应过来。 “将这两具尸体收拾好,天亮后让叙白订两具棺材,再买块好地,立两块无名冢,好好安葬了吧。”戚玦面无表情道。 …… 天蒙蒙将亮。 回家的马车上,二人兴致恹恹。 “裴熠。”戚玦唤了一声,道:“付黔所说也未必是真,真相如何,只怕还是得找到姜府的密诏才能下定论。” “嗯。”裴熠撑起一抹笑容:“阿玦,多谢你为我此番奔波。” 戚玦面色稍舒:“也不算奔波,只是这一夜确实折腾了些,瞧你难得穿这样明亮的颜色,衣服上平白沾了血,怪可惜的。” 闻言,裴熠的视线低下了几分:“……不可惜,阿玦若是觉得顺眼,往后我多做几身就是。” “有什么不顺眼的?你本来就好看,穿些亮色就更好看了。” 戚玦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正捏着他衣摆上沁了血的云纹,手指在上头搓了搓,没擦掉。 她没注意过裴熠正看着窗外幽幽转蓝的天际,沉沉思索着,不一会儿又重新把目光落回她身上,眼底不禁多了分和煦的笑意。
第100章 广汉侯府 回府后,戚玦一觉眯到了晌午。 是小塘叫醒她的:“姑娘醒醒,叙白说找姑娘有事。” 戚玦稍整形容后来到院中,叙白已经在石桌前坐着恭候。 见戚玦来了,他起身:“县主。” 戚玦微笑着,道:“叙白,别客气,请坐。” 他低声:“县主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那两人已葬在京郊,不会有人发现的。” 戚玦点头:“多谢。” 她见叙白欲言又止,神色踟蹰,想来昨晚之事,他心里定也有许多疑问,便道:“叙白,你可是有什么话想问?但说无妨。” 叙白一愣,顿了顿:“有些话以我的身份本不该多问,但县主年纪尚小,将军生前又曾交代我要好好看护戚家,所以想问问县主,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戚玦略作思忖,道:“算不上麻烦,但的确是些避无可避的要紧事。” 闻言,叙白却依旧眉头紧锁,犹豫了许久,才道:“县主,盛京不比眉郡,我只是不解,究竟是何事,会让你和靖王世子漏夜去做?我担心……县主和戚家会被卷进不必要的麻烦中。” 默了默,戚玦道:“叙白,既然父亲把他的人都交给你,自然是因为信得过你,你会疑惑这些,也是因为关心戚家,按理,我是该给你透个底。” “县主言重。” 戚玦看着他,眸色一沉,正色道:“已经有人盯上戚家了。” 在叙白的惊愕中,戚玦续道:“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拉戚家出浑水,这期间许多事,还需你的帮忙。” 叙白沉思了许久,方道:“保护戚家本就是叙白本职,我定当为戚家,为县主鞠躬尽瘁,只是……” 他小心翼翼道:“靖王世子毕竟是皇家人,我担心他会给戚家带来危险。” 戚卓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她已经陪裴熠走到这一步了,不可能在这时候撇开他。 戚玦道:“你放心,世子他信得过。” 叙白仍是想要相劝:“可县主何以见得?” 戚玦却笃定道:“我知道。” 叙白陷入沉默。 看他若有所思,戚玦想了想,道:“叙白,你可有想过将来?” 叙白一怔,看向她:“……县主的意思是?” 戚玦收起几分严肃,闲聊般笑道:“从前在眉郡,你陪父亲指挥三军,上阵杀敌,如今却只能作为家臣,披星戴月地替我做些不能见光的勾当,你可有想过将来离开戚家,去参加朝廷的武试?凭你的身手,定能戎马一生,不负志向。” 叙白却是微微一叹:“不想。” “可你不觉得在我这大材小用了吗?” 叙白却道:“县主有所不知,我本就是战场上的遗孤,是将军将我捡回来养大的,我一身武艺也是他亲手所教,平生所愿就是和戚家同生共死,更何况如今戚家尚未站稳脚跟,我岂能离开?” 忽然,他注视着戚玦,放在桌上的手指也微微蜷起:“叙白此生定会为戚家,还有……县主,披荆斩棘,万死不辞。” 他恳切而笃定,戚玦也是微微一愣:“我代自己和戚家,多谢你。” 这时,琉翠推门而入,见叙白在,她行了一礼。 有人来了,叙白也不便多留,便起身告辞了。 “姑娘你可醒了,睡这么迟,还以为昨晚做贼去了呢。” “……”戚玦问她:“怎么了,有事?” “有啊。”琉翠道:“夫人那边说了,今早接到姜家的帖子,说后日广汉侯寿辰,邀咱们家的人赴宴。” “后日?!“ 本以为还能筹划几日,不曾想这么快,看来又要和裴熠连夜准备了。 “是啊……姑娘你说这都什么人啊?分明在眉郡时都已经闹得那般难看,现如今又要作什么?夫人和侯爷肯定是要去的,姑娘你去吗?” “去,自然要去。” 难得有机会去,自然要把握住,总好过削尖脑袋想办法混进去。 戚玦起身,道:“叫绿尘起床。” 琉翠惊叹:“她还没醒?昨晚和姑娘一起做贼去了吗?姑娘你支使琉翠吧,她能做的事我也能!” “你做不了,快去叫她起来送一封信……不对,两封,送完了再睡,明日准她一天假。” “……哦。” 一封信和裴熠商讨计划,另一封信,她也想报答宴宴帮她暗度陈仓蝉衣,她也该给宴宴送个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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