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挺谨慎。魏长稷道:“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温恋舒鄙夷,“你算得什么君子。” 魏长稷无所谓,才跟她亲近一场,随温恋舒怎么骂。若当君子要跟她没关系,他宁愿不当。 一拳打到棉花上,温恋舒垂了眼,沉默了许久许久,这才深吸一口气,胳膊撑着坐起来,把手递过去。 这等时候,仍一副等人伺候的姿态,果真是被骄纵惯了。 魏长稷嗤的一声,端起粥碗,觉着不烫了方才递过去。 熬够时辰的新米,有层香甜米油,温恋舒捏着勺子,小口小口的吃。全程没发半点声响,优雅的不像个人。 魏长稷扯了扯嘴角,“就你这番进食速度,若是到战场上,怕是敌人的兵马,已经打到你营内。” 温恋舒顿了下,并没说话。 将军打仗难,她敬佩他们!但她不是将军,一辈子学不来那豪迈做派。十几年养成的进食习惯,她不觉得有错。 等吃完了,她复把碗递回来。 魏长稷接过,“温姑娘!” 她当下便蹙眉,可见有多不喜欢他的呼唤。 “你是华京长惯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间险恶,便以为方才我们那样……就是你天塌一样的难。”魏长稷徐徐而说:“可如我方才所言,待你见过战争残酷,也便知道——人生于世,除了生死,再无大事。” 温恋舒心里一动,隐约明白…… 他从开始嫌弃她慢,就是为了引出后面这番话。 “贞洁名声,那是说给别人听的,你只有活着,所谋所求才有机会。”说完他便走了。 温恋舒没忍住,抬眸朝他背影看去。 没有所谓的感动,因为她本身就不曾颓废。 这番话但凡换一个人说,她都能回一句感谢,唯独救了她也欺辱了她的魏长稷,温恋舒做不到。 起码现在,她做不到。 * 如此两个时辰后,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停下。再回到庆阳王府,温恋舒的心境大不相同。 她走在前面,两个侍卫跟在后面。 他们三人更远些的地方,还缀着位负手男人,一身黑衣,沉默无言,盯着温恋舒背影。 雨后的热风一路随行,四人很快到了邀月院。 站在门口,温恋舒往里眺望,看到新房依旧灯火明亮。 红色的光芒,很是娇艳,本该是她大婚的颜色,如今也只剩下满目讽刺,隐隐约约的,有个身影就在里面踱步。 绕着门口一圈、一圈,又一圈…… 瞧着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忧虑焦躁。 陆清安!!温恋舒咬牙,一下认出了他。 心里恨不能直接冲进去,可是不能!人在陆家,势单力薄,阿兄自小教她要认清形势,任何时候都不能让自己置身危险当中。 另外一个。 她这一闹不打紧,温氏的名声呢? 叔父与兄长在朝为官,他们也需要脸面。 温恋舒还有个侄女,名唤以微,长大也要嫁人。 温恋舒只得闭目,压制住恨意,背影瞧着坚强忍耐……又让人心疼,两个侍卫不敢多看。 这样默了半晌,温恋舒睁开眼。 回头错过最后那个男人,问两个侍卫道:“你们谁把我打晕?” 她暂无法冷静的对陆清安,怕忍不住会杀了他。陆清安死是活该,但她不能陪葬。 陆清安不配!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 打晕温恋舒简单,但他们不敢啊!不由自主的瞥向身后。 也就温恋舒敢给人脸色看,直到魏长稷走到近前,眼睛也没往他身上瞥一下,摆明夺身之仇,她要记一辈子。 小姑娘脾气! 他是救她,否则她何来机会站在这儿耍脾气。 魏长稷解了外衫,要往她身上搭。意料之中,温恋舒胳膊肘一挡,是不愿意接受。 但男人掌心看似不轻不重,却不容拒绝的按在她肩上。 “披着!夏风不冷,吹久了也容易病。” “病又与你何干?”温恋舒讽。 魏长稷被堵的一闷,想要抿唇,可对着她一张素面红唇,又回想起床榻上她对他手指艰难忍耐。 泪眼楚楚,啜泣婉转。 终究忍下了她的无理。 “你想晕着进去,不就是不想看到陆清安?那么披了这件衣裳,也能让他心里不舒坦,你披不披?” 温恋舒闻言,果真没再动。 她不怕生病,但她想陆清安不舒坦。 魏长稷一笑,俯身给她系了带,偶有一下手指不经意刮蹭到起伏,绵软的很,让人很想摸一下。 但温恋舒颤的一下,脸颊绯红。 借着夜色她唇瓣微张,想要骂他,却又似乎不想同他说话,直接咬牙切齿横他。 魏长稷便不碰了,弯腰朝她靠近。 温恋舒后退,腰肢被人扣住。 “你……” 滚开二字尚没出口,魏长稷忽然在耳边嘘了口热气。 敏感如温恋舒,哪儿受的这般捉弄手段?当下便酥了半边身,迷迷糊糊间捕捉到他压着声的最后两句话—— “他不会放你。” “想和离,来找我。” 随即一记手刀劈下,温恋舒顿时失了神智。
第六章 雨虽停了可风云还在,衬得外头漆黑如墨,但其实已经寅时末了。 今日就是认亲和敬茶,立春两人随时有可能来给人梳妆,温恋舒却还没回来。 踱步的久了,陆清安腿脚酸疼。 复坐到对着门的凳子上,焦躁的捻着手。 因为怕人察觉,他把门窗皆闭着,闷了一晚的新房,满是三伏天的热气和等待的寂寥。 热陆清安倒是不怕。 他没过继到王妃膝下时,和姨娘挤在狭隘的两间房,夏日不仅没冰可用,还要承受做饭升起的炕火,被捂出痱子不也熬过来了? 可寂寥,让他心生烦躁。 再一想到自己在这里坐立难安,温恋舒却和别的男人巫山云雨,他又忍不住愤懑。 这个女人,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咚、咚咚咚—— 陆清安一个激灵,猛的站起。 骤然三声长一声短的敲门,让他以为是错觉。 然而下一瞬,咚、咚咚咚—— 是真的! 陆清安心咯噔咯噔跳着,攥手让自己语调听起来正常,“谁?” 没人理他。 陆清安却赶忙跑过去。 到了门口,又心生惶恐的慢下来,手摸到门闩,汗意绵绵。 若是立春她们,必是有问必答,没人理会,才可能是她回来了,哆嗦着,陆清安开了门。 满室灯火一齐涌出,聚在那人脸上。 他有醒目的胡茬,身量极高,肩膀挺阔,怀里埋着个睡颜恬静的女人,不耐的黑眸与之相触,让陆清安想起丛林的头狼。 凶煞,桀骜。 又野性难驯。 “魏、魏将军?” 没想到他会亲自来,陆清安心下复杂,就连妻子在别人怀里,都没敢低头看一下。 没用的男人! 错过他,魏长稷径直入了内。 明明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新房,陆清安却怯懦缀在后面,像个外人。 果真跪太久的人,哪怕世子位加身,都依旧立不起来,魏长稷又是一番蔑视,把温恋舒轻轻放下。 再次嗤然陆清安配不上她。 旁若无人的给温恋舒脱鞋、掩被、理了乱发。 起身的时候想了想……又把温恋舒外侧手腕露出来。 柔白的雪肤,红痕尤在。 哪怕暂时带不得她离开,魏长稷也要让这个窝囊废知道,她是谁的女人! 陆清安趁他打仗,把温恋舒夺走,又不珍惜。那么如今他回来了,陆清安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做完这一切,魏长稷才不那么愿意的转身。 两个庆阳王的侍卫还等在外面,出来递给他一条马鞭,想起王爷交代的话,他们在人离开前叫:“魏将军……” 魏长稷淡而转眸,眼冰如雪。 对着温恋舒以外的人,他一贯爱搭不理。 侍卫把头低下,“我们夫人出身辅国公府,被奉承惯了,先前若有冒犯之处,望您海涵。” 后面应该还有一句—— 也望您,别和王府过不去。 但这样摆明用温恋舒换阖府平安的话,他们暂不敢直言。 魏长稷却听出来了。 沉默半晌,他忽而问:“谁让你们问的?” “……” 侍卫不敢说话。 “陆窝囊?计贱婢?还是庆阳王老贼?”每提起一个简而易懂的绰号,两个侍卫就腰躬的更深。 其实他们要问的,不是温恋舒是否冒犯他。 而是想从他的回答,分辨出他对这出温恋舒的态度,以此试探这出美人计——他中不中计。 下药一事,他们已触了他逆鳞。 如今一再试探,更惹魏长稷生怒。 他本可以不答,弗然而去,可如果那样,无疑把温恋舒往火坑里推。一座藏满卑鄙的府邸,没有人会留失贞且抱不住“奸夫”大腿的女人! 魏长稷:“是我冒犯的她。” 哪怕承认中计,他也要保温恋舒无恙。 如今他这份不能见于人前的心意,是她唯一平安的保障了。 魏长稷颇有深意的补充了句:“且——冒犯的不轻。” “魏长稷当真这么说?是他冒犯的温氏,且冒犯的不轻?”瑞安堂中,庆阳王披衣出来,听到侍卫的禀告,满是算计的眸子忍不住笑。 侍卫颔首,“的确如此,属下不敢隐瞒。” 庆阳王想也是,提了几个时辰的心总算放下。 “这便好了!他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证明对温氏性命是在意的,对这场安排也满意。”王府算是保下了。 “世子呢?”庆阳王又想起来问。 侍卫:“世子还在邀月院,没出来……” “糊涂!”庆阳王一下便怒了,“一个不干净的女人,有什么好值得眷恋?” 他知道儿子对温氏心意,要说多喜欢,那倒未必。 不过是追了三年,放不下罢。 男人对女人都有变/态的占有欲,越遗憾心里就越难自控。 他不能放任陆清安糊涂,继续呆下去,如此惹得魏长稷生气,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庆阳王不耐道:“去把世子叫过来。” * 魏长稷走了,屋里只剩下陆清安。 从妓生的庶子,爬到王妃膝下当嗣子,他用了整整十几年,心思不可能纯如净水。哪怕明明知道,她腕子是被故意露的,陆清安仍旧控制不住,着魔似的盯着看。 温恋舒不喜他,他知道。 没有失望,也并觉的难过。 真心换真心,是他利用她的良善,不断得寸进尺靠近,向世人营造出两人相悦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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