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幸免遇难,唯独刚满的嫡子陆清宣,误食毒药,坏了根本。经御医抢救,也被断言活不过十八。 果真三年前,陆清宣未熬过那个冬天。 庆阳王府满府白灯,送走了嫡子,薛氏也因此常伴青灯。 温恋舒到的时候,薛氏正在做早课。 咚咚咚的木鱼,不疾不缓,落在耳中使人心境平静。 紫玉院的人不多,薛氏身边的王嬷,亲自给温恋舒泡了茶。 “怠慢世子夫人了,才搬来这处,什么都在收拾,找了好半天没找到您惯喝的庐山云雾。” 薛氏和庆阳王感情淡薄,自得不到好的待遇。 其实之前她住在更偏远的澄心堂。 但如今燕王不是回来了?或是怕燕王为薛氏找他算账,昨日才让薛氏搬来了紫玉院。 庆阳王府把她送给魏长稷! 何尝没有讨好燕王大将,让魏长稷居中调和的打算? “不妨事,是我造访突然,扰了王妃清净。”紫玉院哪是找不到庐山云雾?应该是没有,温恋舒聪明的也没拆穿王嬷借口。 倒是王嬷,听到温恋舒不叫母妃叫王妃,心里猜测如山。 “王妃礼佛向来不问时辰,这一遭也不知何时结束。世子夫人若有什么事,不妨和老奴说,我这边替您禀告一下,也省的耽搁时辰。” 温恋舒站起来,“如此便多谢嬷嬷了。” “使不得使不得,世子夫人请起,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 若她借此计逃出升天,薛氏和王嬷都是恩人,如何使不得? 温恋舒笑,“是这样的嬷嬷,如今外面兵乱横行,我叔父兄长也被捕,心下实在难安,夜里几多噩梦。听闻王妃这里经文众多,便想借几本回去摘抄,一来静心,二来为长辈祈福。” 这是她想了一夜,自问天衣无缝的理由。 “世子夫人孝悌,老奴这就去帮您和王妃问问。” 王嬷退出客厅,去了后面佛堂,薛氏正一袭白衣,跪在蒲团上。 少年失爱,中年丧子,带走了这个女人所有生机,薛氏不仅瘦削,脸色还发白。 “王妃。” 王嬷把温恋舒的来意说了一遍。 薛氏道:“那便给她吧!把那人抄的给她。” 温家的孩子,便是女儿,所行所言都是考量,温恋舒不会白来。 王嬷也是宫里出来的,隐约猜到温恋舒的用意,“王妃是想帮她?” 薛氏睁开眼,四十几的年纪,青丝生华发,鬓间唯戴一朵殡花,却依稀可见当年的秀雅端庄。 “帮她,何尝不是帮我自己?”
第九章 温恋舒拿到经文,前后不到一刻钟。 回去的路上,便瞧见花园凉亭多出个人,身着偏红海棠裙,风韵犹存,团扇轻摇,正在和丫鬟在说笑。 立夏和温恋舒提醒:“姑娘,奴婢打听过,世子生母喜着正红外所有红衣,她想必就是计姨娘。” 温恋舒猜出来了。 如今王权更迭,百姓人而自危。 她们却堂而皇之说笑,为了就是引人注意。 不就是计姨娘看她拜了王妃!心有妒恨,想要她也给她尊敬? 可是休想! 合欢鸩毒盛于青楼。 若没记错,计姨娘就是妓。 温恋舒蓦的眼一沉,“不必理会。” “是。”立春立夏听她的,皆走的目不斜视。 见主仆三人这番姿态,计姨娘气的丢了团扇。 可是再气,又能怎么样? 自来嗣子,一经过继,便是斩了前缘。 温恋舒敬她,那是情分,便是不敬,也为本分。 走走停停回到邀月院,又是大概两刻钟后,立春立夏去收拾屋子,温恋舒则跽坐在席子上取出经文。 风微微拂动她鬓发间的流苏。 和阳光一道,衬得温恋舒耀眼夺目。 经文扉页被葱白的手指翻开,转而露出里面工整流畅的字迹。 温恋舒愣了一下。 这是…… 陆清安的字? 陆清安是过继,想当孝子,免不了讨好。 她也是听立夏打听到,他曾给王妃抄过经文。 温恋舒原以为,自己要去紫玉院好多次,才能有幸借到一本陆清安字迹,谁知一次便成功了?心里不可谓不诧异。 “姑娘,您枕下何时多了瓶药,是哪里受伤了吗?” 正当想着,立夏忽然走出来问。 温恋舒收回思绪,接过玉瓶,清透的白玉,果真装着流动之物,打开一闻,隐隐还带着股露水清香。 但左看右看,记忆中她并无此物。 温恋舒:“上面也没标注,你怎知是药?” “压的纸条上有写啊。”立夏翻手露出一纸条。 温恋舒又接过一看,马上又似烫了手似的,急急的丢掉,嘴巴抿着,两腮鼓起。 立夏懵了一下,“姑娘怎的了?您看出是谁写的了?” 温恋舒还盯着那狂狷又无章法的字,便如他人一样桀骜不驯,狠狠的像盯出两个血窟窿,郁闷生气道:“没看出来……” 她倒宁愿自己没看出来,这个混账。 立夏颔首:“不知来历,那倒不能乱用,要不叫府医过来问问?” 温恋舒脸一红,恐慌结巴道:“不、不必,丢了就是。” 魏长稷那般无状,鬼知道他送的什么药? 万一是助兴的…… 脸还要不要?温恋舒抿唇。 立夏“哦”了一声,便要拿着瓷瓶丢掉。 “哎!等等。” 她转身的那刻,温恋舒忽而拧眉。 念及魏长稷若再半夜来讨要,东西丢了不定怎么磋磨她。 温恋舒极不情愿,“还是先留下,你去忙吧!” “啊……好。”立夏不甚理解,却也不能违逆,满心疑惑的走了。 倒是温恋舒,不论把那瓷瓶放在桌上,还是掷于桌下,怎么都看不顺。 不得已把东西藏进拢袖,眼倒是净了。 但那没多少重量的东西,偏偏若有若无往下坠,就像有人扯着她衣袖。 简直跟魏长稷人一样讨厌。 温恋舒忿忿的甩两下袖,是少有的礼仪不端,足见魏长稷的讨厌程度,足以让她暂失理智。 后面半晌,温恋舒都在抄写经文中度过。 她和陆清安是夫妻,又互相在对方面前演绎着没有龌龊的假象,是以不论愿不愿意,大婚前三晚陆清安都是要回来的。 “听闻你今日去了紫玉院?” 陆清安清水洗着手,状似不经意的问。 对此温恋舒早有准备,面上甚至能带着浅浅的笑。 “虽说没有认亲,但礼不可废,我应该主动去拜见王妃。另一个近来不太平,叔父兄长又先后入狱,我挂念他们寝食难安,正好紫玉院有许多经文,我借了几本平复心境,也是为家人祈福。” 知道瞒他不过,温恋舒一五一十说了。 反正这个理由天衣无缝,陆清安也挑不出毛病。 果然他没有怀疑,“难为你了,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温恋舒笑笑,被这声夫人恶心的不行,低头以掩饰自己白眼。 “抄了一日经文,可有哪里不懂的?我早接触这些几年,想来可以为你答疑解惑。”陆清安用帕子擦了手,一派从容的走过来。 夜晚昏寂的烛光照在两人身上,阴影交错。 似乎这对夫妻没什么隔阂。 温恋舒极力忍耐他靠近带来的不适感,“你我同一个书院出来的,经文我还是看得懂,只是……” 她有些怅然道:“只是我写了好久,字总不如你的好看。” 字不如他好看? 陆清安低头,这才发现薛氏给她的竟是他抄的经文。 卑微惯的人,总会格外渴望被人肯定,被温恋舒这个才女一称赞,陆清安还是有些高兴的。 只是正高兴间,耳边忽然多了一道—— “你能教我写字吗?我想学你正楷。” 就像哗啦一下,热情被冷水扑灭。 陆清安瞬间回神,瞥了眼态度端正的温恋舒。她是有书法的爱好,但他不认为自己的正楷有大家之风。 紫玉院、经文、字迹、求学…… 这太像一连串的陷阱,诱使人天衣无缝。 她有什么意图吗? 陆清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忽而弯腰,灯下对视,望着温恋舒的目光,像蛛网一样铺陈紧密。 “能啊!夫人给我亲一下,便教你如何?” 他笑着目光毫不掩饰的盯她的唇。 温恋舒被看的无所适从,隐隐感觉他察觉到什么。 是了,陆清安此人,出身卑微,性情多疑,看人眼色是刻在骨子里的技能,倒是她太心急了。 温恋舒想要拒绝,可这样显得有说谎嫌疑。 可若不拒绝就此接受这一吻,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忍受。 后悔莫及,又进退两难。 眼瞅陆清安越来越近,呼吸已然洒在脸上,温恋舒有些慌了神。 本能的想要推开他,但小不忍则乱大谋,万一露馅了,她如何能从王府全身而退?如今这儿是陆清安地盘,温家没人帮的了她。 就算待会再吐一场,忍这个吻吧! 温恋舒咬了牙,不许陆清安探入口舌,是她最后的坚持。 陆清安笑了下,抬起她下巴…… 目光被迫上移的那瞬,越过陆清安,温恋舒忽而看到屏风后,立着道比屏风更高的身影。 玄衣,黑发。 面有胡茬,不修边幅。 盯着她目光,却狠恶如狼。 无形中似着团火,燃烧起噩梦的那夜。 魏长稷也是这样…… 即便明知那是场意外。可忽然间,再当着他的面,去和陆清安亲近,莫名的让温恋舒生出一股背叛他的负罪感。 终于温恋舒无法忍受,还是在即将碰触的最后一刻,推开了陆清安。 本就弯着腰的陆清安下盘不稳,险些摔了出去,站住后不可置信的望着温恋舒,眸底浓墨深深。 “你还不愿意?” 这个“还”,用的很妙。 昨夜他要行使夫妻义务,温恋舒不愿意,以“昨夜,我还疼着……”为由,拒绝了他。 现在他只是索吻,又不碰什么,不会疼。 温恋舒却又推开了他,像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陆清安抿了唇,再扫到那经文,马上就要确定温恋舒是别有用心,他在怀疑? 温恋舒心里一骇,不知如何是好间,眼神一扫,看到门口两抹紫色裙角,眼睛一亮,计从心里。 “不是的……”她说。 陆清安无言,端看她作何解释,能让他接受。 温恋舒也不负众望,绯红上脸。 “有人来了……” “嗯?”陆清安转头,果真瞧见门口,立春立夏端盘站着,也不知看了多久。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2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