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玠颠了颠自己怀中的孟追欢,“怎么又在唱歌败坏我的名声?” “我今日高兴,想唱歌不行吗?” “为什么高兴?” 孟追欢哼了一声,“高兴照夜白要和我一起遗臭万年了!” 李承玠轻笑两声,抗着她走入他们俩曾经温存过的小院,又将孟追欢放倒在花窗前的鸳鸯画屏床上。 孟追欢搂住李承玠的脖子不放,她的眼眶中积蓄着汪汪的清泪,却迟迟未留下,“阿玠,我今日终于为阿爷报仇了。” 李承玠温热的呼吸喷在孟追欢的脖颈上,他的胡茬轻轻地抵在孟追欢的肩颈上,“欢娘莫哭,孟公在天之灵,看到欢娘为他报仇也会欣慰的。” “可是我……我读圣贤书却做不了圣贤,我习律法疏议却不能用律法将杀害我阿爷的恶人绳之以法,”孟追欢滚烫的泪水打在李承玠的肌肤上,“我从前觉得变法之事一定是有意义的,可不论是什么样的新法,欺压百姓的乡绅依旧存在,横征暴敛的官吏不会消失,饥饿与贫穷仍旧会在这片土地上轮番排演。” “阿玠,我好像和那些借变法之名攘权夺利的官员,没有任何区别。” 李承玠轻轻吻过孟追欢的泪痕,他将他的所见所感都和盘托出,“谁说的,我相信欢娘的新法——今年万年县所产之粮翻了数倍,秋天的时候我纵马过原,到处都是青青麦浪;朝廷的财政也盈余了,我们很快便会有钱将突厥人赶到瀚海之外;欢娘所开制举之科选出一批有手腕有见识的官员,他们日后会成为推进变法的中流砥柱……” “权力不会吞噬掉欢娘,只会成为欢娘的利剑。”李承玠如是说道。
第48章 :不教胡马渡阴山 孟追欢尚窝在李承玠的怀中睡得香甜的时候,却被宫中传令的小内侍惊醒,“王爷,娘子快进宫议事吧……哈丹巴特尔死了。” 李承玠听到自己的宿敌的噩耗,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 这位宿敌曾经使得他围困沙洲,不得不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往敦煌;他曾经在马背上睡了几天几夜,就为了在茫茫大漠中寻觅他的行踪;他曾经打败过他的叔叔、父亲,给这个新朝不可说的耻辱;他也曾被他擒获,再锋利的刀刃也不能让他求饶。 他挥起的马矟是为了砍下他的头颅,他的苦读兵法是为了将他的牛羊逐往瀚海。棋逢对手也是一种欲望,李承玠承认自己离不开这样的欲望。 孟追欢见李承玠仍旧兀自在榻床上愣神,她就扯了衣服来替他穿,“怎么了阿玠,高兴过了头?” 李承玠摇摇头,“他活着或许比死了好。” 他们二人骑快马入了宫,李忧民撑着脑袋坐在上首,引他二人坐下。 兵部侍郎元冈对着众人拜了拜手后道,“哈丹巴特尔死在前夜中,他将可汗之位传给了大儿子胡其泰,可他的小儿子扎那不满,带着部下反了。” 李承珩打了个哈欠,“突厥此时内乱,简直天助我等,不打都对不起天。” 孟追欢思索道,“我们和突厥的停战协议签了二十年,趁这时候撕毁协议,恐会陷入不义之地。” “我们是和他老子签的,又不是和他儿子签的。”李承珩挑了挑眉,“父亲死了就娶小妈的地方,有什么礼义廉耻?” 元岗又道,“我们此时出兵也不算师出无名,我们只消以拥立扎那为名,除胡其泰谋逆之行,便顺理成章。” 孟追欢疑惑道,“为何是拥立扎那,不才是谋逆的人吗?” 李承珩瞪了李承玠一眼,“小孟舍人还是忙着去地里找钱吧,你又不懂军务,不知道二弟将你带来干嘛?” “是朕让她来的,”李忧民拨弄佛珠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对着孟追欢解释道,“胡其泰娶了哈丹巴特尔的第五阏氏杨微兰,她是前朝的和亲公主。她如今在胡其泰帐中说话颇有几分份量。” 李承玠在桌案下安抚似得拍了拍孟追欢的手,“阿爷,派人去和扎那谈了吗,他的条件是什么?” 元岗拜手道,“扎那想请秦王出兵,助他夺得可汗之位,只要事成,他便率部向我朝称臣,他只想要,一些过冬的粮食和……一位和亲的公主。” “阿爷,你现在生一个来得及吗?”李承珩深深望了李忧民一眼,“实在不行让老二生吧,老二反正每天使不完的牛劲儿。”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李忧民抄起砚台作势就要打他,“找个宗室女封了公主送出去就是,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 “我不同意,”李承玠抱着手臂看向眼前两三句话便要主宰女子命运的二人,“我朝不是无将可用,没有到需要靠嫁女人维护和平的地步。打胡其泰也是打,打扎那也是打,不如趁此机会一并将他们都收拾了。” 孟追欢扯了扯李承玠的袖口,她摇了摇头。 李承玠转过头剜了孟追欢一眼,“孟追欢,你根本不了解突厥人的贪婪,嫁了一个数年后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一次嫁得是宗室女,下一次便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孙女。” 李承玠眸中带火,炙热的目光欲烧过这些怯懦者,“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别想嫁一个女人到大漠中。” “我的意思是——没钱,”孟追欢叹了一口气,“朝廷财政根本就没有办法支持这么大规模的征伐。” 李忧民嗯了一声,他眯了眯眼睛,突然对着李承玠道,“阿玠,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外面当赘婿给明光军换点军费呢?” 李承珩扑哧一笑,“老二他能要多少军费,你给他几匹马,他一路抢劫也抢到突厥王帐去了。” “这是战术,突袭是我的战术,”李承玠对他白了一眼,“就跟抢来的羊你没吃,抢来的银子你没花一样。” 李忧民看着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捏了捏太阳穴,“你们两个天天将抢银子挂在嘴边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李承珩还不忘跟他弟弟嘀咕,“咱们家不就是干土匪的?” 李忧民瞪了他一眼,逼得他将嘴巴给闭上。 孟追欢上前道,“臣以为,我们大梁应该是大漠草原的调停者、斡旋者,而不是去做北上劫掠的土匪,这件事还是以谈判为佳。” 李承珩、李承玠听得此言均皱起了眉头。 “好了,”李忧民叹了一口气后道,“朕今日不过是和你们几个通个气,有什么话留着去早朝上和那些文臣吵。这几日都留在大明宫中,随时要传你们议事。” 元昭仪为他们三人均安排了宫殿,孟追欢和李承玠便在他俩从前所居的蓬莱殿侧殿住下了。 如今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各据一方,吵嚷喧天。主战派说要将几代人的仗全部打完,主和派便说休养生息、与民更始;主战派说要让胡人再不敢南下牧马,主和派便要让圣人收敛征伐之心。 主战派哭天抢地,主和派便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紫宸殿的龙柱上。 李承玠这几日不是在朝堂中与人争辩争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就是在明光军中与诸校尉在沙盘上演练,孟追欢虽对突厥的局势并不清楚,但这几日跟着他来回奔袭,也摸了个大概。 直到这日,李忧民将她一人招至浴堂殿中,递给了她一页纸。 李忧民此时眼下青黑,坚毅的脸庞也染上了几丝疲容,在孟追欢读信时,他撑在胡交椅的把手上,闭目养着神。 孟追欢扫眼看过,不由心里一惊,“胡其泰也向我们求和?” 李忧民叹一口气,“扎那见我们迟迟未回信,便转而投奔了契丹贵族,借着契丹人在大漠中对胡其泰围追堵截。” 孟追欢却奇道,“这封信是胡其泰亲笔所写?他竟会说汉话?” “想必是杨微兰教得,南周已然灭了这么多年,她仍能在突厥王帐里混得风声水起,不会是什么善茬,这焉知不是她的阴谋诡计。” “她总不能是想靠胡其泰复国,”孟追欢将这封信又读了几遍,“这信倒是写得诚恳,胡其泰想来也是被扎那打到了七寸上。” “扎那既然敢投奔契丹,自然是要打的,胡其泰——朕在草原上也需要一个话事人。” 孟追欢被此话一惊,信纸从手中滑落。 李忧民闭上了双目,“杨微兰如今是胡其泰的大阏氏,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此番随军出征,朕会任命你为粮草官,届时你做计除掉她。” 孟追欢垂下头,“臣不通武艺。” “杀人这种事,只有武夫能做吗?”李忧民抬眼望向孟追欢,“这种阴沟里的肮脏事,朕想了想,满朝文武还是小孟舍人做起来最趁手、最合朕心意。” 孟追欢深吸一口气,只能跪下身拜手道,“臣领旨。” “欢娘,朕应你,”李忧民抬抬手让孟追欢起来,“待战事平息,你等班师回朝,阿训就是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孙。” 孟追欢叩头后便从浴堂殿离去,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蓬莱殿,正殿中挂着一张水月观音之像,山峦楼台矗立在茫茫云海之间,澄澈的碧水上闪烁着一片白光,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手握净瓶、脚踩莲花、冠带长垂、法相沉静。 这观音是高祖的御用画师周放所做,周放受高祖所托,将画中人描摹得有三分像她姨母薛观音。 宇文飞燕似是不知这其中的缘故,只是将这画像当作送子图摆在了正堂中,只希望菩萨保佑她再添一个大胖孙女,她走后也未将这观音像取下。 孟追欢轻轻抚摸过那张肖似她姨母的观音像,她轻声嘀咕道,“姨母,我很快便能替你报仇了,你听到了吗?” 孟追欢未来得及擦干脸上的泪痕,便听到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承玠边脱着身上的甲胄,边往这小佛堂中来,他从那绘了佛祖拈花的小屏风外探出一个头来,“欢娘,怎么今日竟拜起了菩萨?” 孟追欢从蒲团上起身,“求子不行吗?” 李承玠上前去将孟追欢搂在怀中,他从明光军中回来,汗味夹杂着泥土气,孟追欢吸了吸鼻子,皱着眉想将他推开。 李承玠却将孟追欢搂得更紧了,“我知道欢娘是在为我求菩萨。” 孟追欢刚欲开口笑话他多大的脸面,却听到他在耳畔轻笑道,“欢娘放心,我有分寸,哪怕是临阵脱逃、降了突厥、做贻笑大方的将军,我也不会把小命丢掉。” 他稍微一蹲,便将孟追欢拦腰抱起,由着孟追欢的脚在空中猛蹬,“这次欢娘肯定不用替我烧纸了!” 孟追欢用手推了推他的胸膛,“那可真是可惜了,我还等着再做一次寡妇呢。” 李承玠将孟追欢抱起,放倒在贵妃榻上,他覆身上来,“欢娘,我们明光军向来军纪严明,不能在军中行云雨之事。” 李承玠一脸“你现在就从了我”的表情轻啄着孟追欢的鼻头,她却转过头去不理他,“王爷治军甚严,能得王爷这样的良将真是大梁的幸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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