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看,公子不必紧张。” 在裴缜的凝视下,崔公子无可奈何,于前方引路。 书房布置一如从前,分毫未有变动。裴缜走到黄檀木桌前,拿起上面的印章挨个打量,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裴缜瞥一眼崔公子,随后当着他的面在纸上盖章,印出的赫然是“中山道人”四个大字。 崔公子白色霎时苍白如纸。 从崔府出来后,沈浊心情十分愉悦,“亏他崔郁还是朝廷命官,想不到私下里这样龌龊,你瞧方才姓崔那小子的脸色,看他以后还怎么在长安城混。” “若只是爱好,谈不上龌龊,只恐因这点爱好害人害己。”裴缜联想到娇弱不胜的邹玉盈,眉宇间的忧思又重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说……” “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咱们先去一字生香铺,把剩下的五幅画取来。” 又岂是容易取的。 “你说画呀,昨晚上给东家送去了,因为少一幅,害我挨了好一顿责骂。也就是看在裴大爷的面子,咱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在这里说话,否则,早官府里见了。” “去你的官府,大爷我就是官府。那画是公家要,又不是我们匿下了。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收了赃物。” 裴缜赶紧喝止沈浊,将他撵出屋去。随后询问朱掌柜,“东家是哪位,还望朱掌柜赐教。” 朱掌柜捋捋胡须,“这个嘛……说出来怕吓你一跳。” 一刻钟后,当裴沈二人站在常山王府邸前时,的确吃惊不小。 “你说他堂堂一个王爷,到东市开什么铺子,还卖春宫,这不是丢祖宗的人吗?” 面对口无遮拦的沈浊,裴缜头疼不已。语重心长道:“你说话小心些,我听闻常山王为人心胸狭隘,被有心人听去传小话,你千辛万苦得来的狱丞位置也要不保。” “不就是一个狱丞么,有必要加上千辛万苦四个字?难道你不提醒我就会忘了就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吏还是靠老丈人的关系得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何苦多心。” “是,你没那个意思,你说他心胸狭隘就没事,我说他丢祖宗的人就要为此战战兢兢。”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沈浊见裴缜道歉,更觉没意思。好在前去传话的人很快出来。两人以为王爷会请他们进去,熟料只是派了个管事搪塞:“叫二位官爷久等了,事不凑巧,画叫我们家小姐拿着玩烧坏了,王爷说若知道这几幅画和近来发生的命案有关说什么也要小心保存,哪里会给小孩子碰到。发生这样的事他也十分痛心,吩咐小的代他向二位赔罪。” “春宫画哪有给小孩子玩的道理,编谎也编得像样点。”沈浊翻白眼。 裴缜则道:“既是烧毁,还请呈上灰烬,好让我们交差。” “一并带来了。二位过目。” 管事身后的小童上前,将木盒交给裴缜。裴缜与沈浊打开木盒,见是一些灰烬,夹杂着残存的提花锦缎边儿以及十根乌木轴杆。至于画的内容,则无一丝端倪可寻。 裴沈二人不啻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从头冷到脚。 “打发走了吗?” 凉亭里,常山王一边儿品茶一边儿问。 “打发走了。”方才的管事回,“裴爷这招真奏效,他们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忘端坑起自己的亲弟弟来确实有一手。”常山王笑着望向对面的裴绪。 裴绪一脸委屈道:“哎哟,王爷真会编排我,我坑他还不是为了王爷您。” “真为了我你就不该把那一幅画交出去,六幅《蛇女图》,眼下少了一幅,委实缺憾。” “事关凶案,王爷不是也很关心那个案子,若能帮上忙,早早完结此案也是好事。省得大家惶惶不可终日。王爷你听说没,文远躲在在家都不敢出来了。” “那个胆小鬼!”常山王取笑。 “至于说画,等案子完结,风声过去,完璧归赵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你呀,鬼点子就是多。”常山王嘴上笑着,不知是称赞还是贬损。 裴绪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小声询问:“青姑娘寻着没有?” 闻言,方才还一团和气的常山王将茶杯重重掷到石桌上,脸色瞬间沉如水。管事的乖觉打圆场:“裴爷快别提了,不知派出多少拨人找,愣是一点儿音讯没有,气得王爷多少日子没正经吃过一顿饭。” 常山王异常敏锐:“突然提她干嘛?你见着她了?” “随口问问,当年在别庄我也只是远远瞥见青姑娘一眼,未曾目睹真容,纵是对面走过,亦不相识。” “这丫头,待找到看我不活剥了她的皮!” “王爷说笑了,您哪里舍得动青姑娘一根汗毛。” “这次我非给她点教训不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瞅瞅我这只手,五根手指活活给撅折了四根,至今还提不得筷。”常山王给裴绪看他缠着绷带的手,满面愤郁之色。 “阿嚏——” 林畔儿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一个喷嚏有人想,两个喷嚏有人骂,这是有人想你了。”何婆笑呵呵道。 “给花粉呛的。” 何婆过来给林畔儿送瓶插花,稍微一动,花粉便簌簌抖落,诱得人鼻子发痒。 瓶儿水满上,花儿参差错落插好,林畔儿退开几步打量,见花儿好看,露出满意神情。 “何妈妈,吃西瓜吗?” “哪来的西瓜?” “昨个儿老夫人派人送来的。” “哟,那还是给二爷留着吧。” “半个西瓜,放了一天,不吃该坏了。”林畔儿说着走出去,来到水井旁,摇着辘轳提上水桶,西瓜端端正正坐在桶里,被深井水湃久了,昂然一股凉意。 林畔儿捧回院子,使刀咔嚓一分八块,捡中间甜的递给何婆,又招呼六饼。六饼房里午睡,听闻有西瓜吃,一骨碌爬起来,痛快吃掉两大块。 林畔儿蹲在花阴下,随吃随吐籽,噗噗噗,籽粒神奇地堆成一座小山。 六饼见了央求:“畔儿姐,你怎么办到的?也教教我。” “看着那个地方吐,籽自然落那个地方了。” 六饼依样画葫芦,结果不言而喻,“畔儿姐姐骗人,根本做不到!” 何婆吐了两下也不成,问林畔儿:“你打小就吐这么准?” 林畔儿啃着西瓜,“嗯。” “哎哟这孩子,真有两分天赋在身上。” …… 林畔儿三人快乐啃西瓜的同时,裴缜沈浊被太阳烤得如同蔫掉的小草,无精打采地回到大理寺。 杜正卿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也没苛责他们,取过印章,下到牢里,把印章摔到邹玉盈面前:“这是从崔郁处搜来的,事到如今,你还不交待吗?” 邹玉盈看着那印章,忽地掩面痛哭。
第15章 .蛇女篇(十五)相媚好 “我的玉盈,我的玉盈在哪里?”获知消息,邹元佐一大清早匆匆赶至大理寺。 中尚属掌宫内杂作,供郊祀圭璧及天子器玩、后妃服饰雕文错彩与百官鱼袋等。其署令充其量不过是从六品的小官,因经常与宫妃们打交道,不容小觑。见他来,房少卿远远迎出来:“邹兄稍安勿躁,令嫒好得很,我们杜正卿连一根手指头也没碰她。” “呸!”邹元佐一向以儒雅著称,此时急切起来竟也顾不上维持风度,“你们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试试!” “是是是,我们请令嫒来只为了解案情,绝不为难她。” “有什么好了解的,人又不是我们玉盈杀的。你们大理寺胡来也有个限度,抓不着凶手,为难一个妇人算怎么回事儿?” “实在是有些牵扯,不得不调查明白。” “眼下可调查明白了?” “令嫒不肯配合,至今为未开口说一句话。” “哼,她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叫她说什么!”邹元佐忿然作色,“玉盈在哪,我要带她走!” 房少卿拦下邹元佐:“邹署令也是为朝廷做事的,好歹理解理解我们的处境,若非手上有证据,我们会传唤扣押令嫒吗?” “你们有什么证据?”邹元佐吃了一惊。 “这个暂时无法透露。” 邹元佐沉默片刻:“好,我也不为难你们,先让我见见玉盈。” “杜正卿有令在先,在她没开口交代之前,谁也不能见。” “岂有此理!”邹元佐怒不可遏,“既然你们不肯放人也不许我见我的女儿,那我到贵妃娘娘面前说理去!” 房少卿还想再劝劝,然而已经邹元佐拂袖而去。 审讯裴缜不在行,因而又做回了自己的本职,翌日难得可以正常休沐,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紫燕进来服侍他穿衣。 “身体恢复了?” 紫燕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裴缜问的是她,忙不迭答:“好多了,谢二爷关心。” 自打经历插草标一事,紫燕对裴缜多了几分敬畏,她再想不到,软棉花一样的二爷,狠起了竟也不输大爷。 “畔儿去哪了?” “不知道和六饼哪疯去了。” “叫她回来,我要沐浴。” “二爷沐浴我来伺候就好,那个林畔儿才来多久竟也学会偷懒了,找她没的瞎耽误功夫。” “这几日不是她在照顾你?你不念情,反背后告她的状?” 紫燕霎时羞得满脸通红。 俄顷,林畔儿六饼端着饭菜回来,一样一样摆上桌,“二爷用饭。” “我想先沐浴。” “外头晒着水,估摸午间才热,用完饭再洗不迟。” “你们吃没吃?没吃一起吃。” “早吃过了,等二爷一起吃要饿死。”六饼嘴巴快。 自打多了六饼,院子里欢快不少,裴缜笑道:“吃过也再吃些,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不当什么。” 吃毕饭,裴缜往园子里消过食,回来时水也晒热了。六饼一桶一桶提进浴房,刚好注满两只浴桶。 裴缜坐进去,直呼烫。 “晾晾?” “不晾,去提半桶凉水兑里。” 林畔儿照做,裴缜很满意她的柔顺,“还是你好,换成紫燕肯定废话连篇说什么凉水是生水,加进去要生病。” “紫燕顾虑二爷身体。” “你顾虑我心情。”裴缜语气多了几分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亲昵。 林畔儿打琉璃碗中抓过一把澡豆,以水化开,均匀涂抹在裴缜背上,涂着涂着手便伸去了不该去的所在。 “干嘛呢?” 林畔儿俯下身,下巴抵在裴缜肩上,贴着他耳朵轻语:“没钱了。” “才几天,又输光?” “她们厉害,我玩不过。” “那就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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