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走到近前,正门忽然自里而外打开,裴绪陪着常山王从里面走出来。常山王今日穿了一条紫色缠枝暗纹的圆领袍,腰系玉带,头戴紫金冠,华贵异常。冠下的五官刀削斧刻,浓眉斜飞入鬓,眉宇间睥睨天下的傲气,非多年身居高位无法养成。 常山王所带仆从甚多,见主人出来,前呼后拥上前服侍。 更有跋扈仆人嫌弃林畔儿碍事,上前驱赶:“去去去,哪来的野婆娘敢挡我们王爷的路。” “狗屁王爷。”林畔儿低语。 “你说什么?”仆人怀疑自己听错了,抓住林畔儿衣襟,“再说一遍给爷听听!” 林畔儿目光落在男人塞满泥垢的指甲上,眉头微皱,巴掌想也不想地呼上去。也没见她多使力,男人居然原地打了三个转,口内喷出血雾,吐出三颗黄牙来。 惨叫声引来众人回眸,甚至连阶上的常山王也惊动了。常山王一眼捕捉到人群中那抹青色,记忆里的姿容浮到眼前,几乎是本能地喊出:“拦下那个穿青衣的女人!” 仆从不明状况,四下搜寻,忽见一抹青色飘进暗巷,蜂拥而上。 一片叫叫嚷嚷之声,在进入巷子后全部消失。
第48章 .橘颂篇(其十)耍猴人 “发生了什么?”常山王不等人来回应,急不可待地冲下石阶。 “王爷,您慢点……”裴绪眼看阻止不住,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层层的人群堵住巷口,各自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常山王拨开他们,口中叫着“是青青吗?”走到尽头,竟是一堵墙,至于令他魂牵梦萦的青青,压根就不存在。 愤怒地扫视众人:“人呢?” 仆从的疑惑声此起彼伏,“明明看到有个穿青衣的女人进来,一晃神就不见了。”“是啊,突然就不见了。”“活见鬼一样!” 常山王惘然若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众人见他不说话,都屏着呼吸。裴绪轻唤:“王爷……” 常山王忽然想起了什么,喊道:“方才谁与青姑娘接触来着?” 捂着肿脸的仆人上前:“回王爷,是小的。那妇人力气真大,一巴掌删掉小人三颗牙来。” “你说什么?妇人?” “是啊,她梳着妇人的发髻。” 好似一记重锤砸在胸口,常山王竟有些站立不稳。裴绪及时搭手扶住。 常山王接着问:“她为什么打你?” “小的不敢说。” “本王命你说。” “小的说了王爷可别生气,那妇人骂王爷来着。” “她骂本王什么了?” “她……她骂王爷……狗、狗屁……” “大点声!” “她骂王爷是狗屁王爷。”仆人大声说出来,见常山王脸色铁青,邀功似的续道,“小的一听这话就来了气,什么无知蠢妇,竟敢辱骂王爷,揪住她的衣襟,要给她些教训,谁知她耳刮子猛地扇过来,小人愣是没想到她那么大力气,好好的牙……” 未等说完,常山王突然暴怒:“你揪她衣襟?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加一指于她,来人,哪只手碰的与本王砍了!” 仆人脸上血色褪去,疯狂磕头求饶,岂是管用的,被人拖着下去,不一时惨叫声响彻整条街。 常山王发了狂,下令调府兵搜人。裴绪不想触怒他,却也不得不提醒:“王爷别忘了这里是平康坊,如此兴师动众,怕是不妥。再说以青姑娘的本事,诚心躲着王爷,王爷怕也无计可施。” 常山王稍稍冷静下来。 “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既然不能明着查,忘端,你暗中查访,务必找到她的蛛丝马迹。” 裴绪心里苦笑,这烫手山芋怎么就落他头上了。虚与委蛇道:“忘端务必尽心竭力。” 裴缜沈浊与林畔儿分别后,来到怀德坊辨才寺前,果然在附近看到一间来福客栈。 二人走进去,询问老板是否有耍猴人入住,老板警惕地打量他俩:“你们谁呀?打听这个做什么?” 沈浊昨夜在家里受了气,正愁没出发泄,闻言拍桌瞪眼道:“大理寺办案,知道什么趁早说出来,胆敢有半句不实,封了你这客栈!” 老板吓得满头大汗,赔情下气道:“恕小的有眼无珠,不识贵人面。您问有没有耍猴人入住小店,倒是有一个,住了快俩月了,今早方结账离开。” “是否为蜀中人氏,身上带着一只猕猴?” “正是蜀中人氏,确实也有一只猕猴。” “他叫什么名字?” 老板翻看账目:“姓陈名中发。” “他有没有说过要去哪?” “他说天气凉了,要往南方去。本来前天就要走,还是我多嘴说天气阴沉,迟早有一场大雨雪,等雨雪落下来再动身不迟。怎么着,这人犯事了?” 沈浊吼道:“不该问的别问!” 老板见他凶神恶煞,缩回柜台后面,不敢开腔。 裴缜分析道:“城南有三道门,安化、明德、启夏,其中走安化门最近。走明德门直通官道。沈浊,去驿站借马,咱们即刻出城,未尝不能追上。” 长街平坦宽阔,马匹在街上奔驰若飞,不足一个时辰变抵达了安化门,问及守将,被告知并无带猴子的男人出城。裴沈二人不敢耽搁,即刻赶往明德门。 谁知明德门的守将也说没有带猴子的男人出城。 沈浊便有些焦躁:“怎么会没有,是不是你们看漏了?” “每天出城的人这么多,咱们也不能挨个盯着看,你觉得我们看漏了,自个儿出城寻去呗。” “你什么态度,事关人命案子,出了纰漏,你负责得起吗?” “我一个守城小将,哪里负责得了人命案子。” “你……” 两边都是一点即着的性子,裴缜怕出岔子,赶紧把沈浊拉到一边。 “你今儿是怎么了?” “案子一点儿进展没有,我着急。” “少来搪塞我。”裴缜顷刻下定结论,“是不是又和若若吵架了?” 沈浊一语不发。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她撞见我和花四娘在一起……” 裴缜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你不是答应我和花四娘断了么?” “我和她断了,她和我没断……” “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 沈浊蹲地上,像只被扫地出门的大狗:“晚上我没地方落脚,你在醴泉坊赁的那间房子借我住住。” “没有炭火没有被褥你怎么住?” “我扛得住。”沈浊执拗道。 “依我看,你还是趁早回去跟若若赔不是,别总像个缩头乌龟似的逃避。”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怎么赔不是?你没摊上哪里明白,昨夜大风大雪,她把我锁在外头一晚上,任我喊破喉咙好话说尽也无济于事,看那架势恨不得我死了。” “那你后来怎么过的夜?” “后面实在扛不住,去武侯铺呆了半宿。” 裴缜又恨他又可怜他:“晚上你跟我家去,拣个机会我去和若若谈谈。” 沈浊如遇救星,瞬间恢复他那副嬉皮相,抱住裴缜胳膊哈巴狗儿似的蹭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放手,少恶心我。” “喂!”拉扯间,忽然听见远处的守将喊,“那个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裴缜循声望去,见一辆马车辘辘驶来,赶车的男人肩上蹲的恰是一只猕猴。 原来陈中发在西市卖艺两月,却从未实打实的逛过西市,都说不逛东西两市枉来长安,因此陈中发退房后没有立刻出城,而且去逛了西市。不知不觉买了许多东西,为此不得不又买了一辆马车。 裴缜沈浊将其截下,带回大理寺单独审问。没费什么力气,甚至仅仅只是看见信封,陈中发便将信的来历悉数交代。 “这封信确是我送给冯家娘子的,但是我也是受雇于人。” “什么人雇你?”沈浊追问。 “一个女人。”陈中发回忆道,“那日我照例在西市卖艺,因卖了两个月,早已不新鲜,看的人并不多,那个女人是其中一个,完了还赏我不少钱,我以为遇上慷慨的妇人了,谁知她突然与我攀谈起来,得知我第二天要离开长安,便说有桩轻松买卖与我做。后面的事你们都知了。” “那女人什么模样?” “看不清,她戴着帷帽。” 陈中发虽说不知道,裴缜心中却已有数:“模样儿没看见不打紧,记得声音就行。若教你再听见她的声音,认得出来罢?” “认得出来,女人声音尖,很好辨认。” 裴缜便叫沈浊去传唤张萤娘。 沈浊至张萤娘宅,敲响房门,不想开门的是冯宝儿。 “宝儿,你怎么一天到晚粘在这里。” 宝儿咯咯笑着往屋里跑:“娘,萤姨母,沈叔叔来了……” 沈浊掀帘进来,见萤娘半躺半靠在床上,头缠抹额,一脸病容。黄惜服侍她吃药,她嫌弃苦,嘴角紧紧抿着不动。 黄惜叹气:“一碟子蜜饯吃见了底,药还没下去半碗。” 沈浊看到这副情景吃惊道:“怎么病了?” “什么意思,好像我想病似的!”萤娘出言讥讽,嗓音嘶哑,带着混浊浓重的鼻音。 黄惜起身解释:“怪她昨日发癫,半夜里开窗看雪,今早上就起不来床了,大夫说是重风寒。” “重风寒……岂不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大夫人说怎么着也得小半个月。” 萤娘没好气道:“沈狱丞来作甚?” 沈浊打个哈哈道:“我娘子想养只狗,我见你家白雪生的漂亮,提前过来讲好,什么时候生小狗送我一只。” 萤娘见是要狗,缓和下来,“知道了,届时给你留一只。” 沈浊谢过出来,回大理寺和裴缜商量。裴缜道:“不管是不是缓兵之计,咱们且走着瞧,不信她还不好了!”
第49章 .橘颂篇(十一)难以启齿 冬月里天黑得快,申时才过,已是一片暝晦。林畔儿将檐下灯笼挨个点亮。灯笼还是前些日办喜事为图吉利挂上去的,茜纱裱糊,筛出旖旎薄红的光,笼着人身、雪地、树影……天地都烘托的暧昧了。 点到最后一只,后方忽有阴影覆盖下来,林畔儿脚下灵活,踩着条凳跳开。沈浊扑空,头磕在窗框上,吃痛道:“想捉弄畔儿一次真难。” “磕疼了吗?”林畔儿关切道。 “他自找的,别搭理他。”落在后面的裴缜赶上来,手臂环过林畔儿腰肢,搂着屋里去,“下午过得如何,交代你的事有没有照做?” “做了,小姐们都夸枣花酥好吃。” 裴缜吻她:“真乖。” “裴绪今天是不是来过?” “有来过,二爷怎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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