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贞笑道:“还是写少了,多写写就好了。” 。 中午,元贞回金华殿。 用罢午膳,休息了一个时辰,再至尚书内省,掐点掐得比那些直笔内人都准。 到了后,她依旧待在那间书室。 还是品茶论书,不过她也没忘记正事,将自己所带来的几十本字帖,按照字的不同,让希筠和苗曼儿将那些字帖分给那些手书的主人们。 并布置下功课,让她们写十张大字,三日后交上即可。 之后她也未离开,反而仿佛办差点卯也似,每日准点来,准点走。没事她就留在那间书室里喝茶看书,习字作画,闲暇之余也会在二进之前各处逛逛。 一去四五日都是如此,内省中表面上无人说什么,私下里却都在猜测这位公主如此这般到底是想做什么。 尚书内省最深处,一间宽阔简朴的堂室中,有人正在说话。 堆满奏犊的案后,坐着一名白发紫衣的老妪。 只看她发色,大约在花甲之年,反正岁数不小了,但她面容平整,不若寻常老妇那般沟壑丛生,脊背很直,身材消瘦,倒不显老相。 “这位公主自打来了后,就只是每日喝茶论书练字作画?” 程直笔点了点头,眉心紧皱。 “这是当做自己宫里那般闲散随意,每日准点来准点走,怕也只是为了应付差事,还带着曼儿成日与她吃茶说笑,不成体统。” 虞夫人抬头看了弟子一眼。 她这一生弟子无数,最后能留在身边的,仅两人。一个是眼前的程直笔程半香,一个则是关直笔关巧慧。 半香秉性刚直,不懂曲绕,巧慧人如其名,内慧在心,擅思也多思。 虞夫人看重程半香的刚直忠诚,不该说的绝不多说。 直笔内人不同其他,效忠只是圣上,她们是圣上的笔,是圣上的手,不需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可虞夫人恰恰也头疼的是程半香的刚直,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而关巧慧与之相反,她太聪明了,看似面面俱到,实则想法太多。虞夫人欣赏她的聪明,却又不敢苟同她的聪明。 这就是矛盾所在。 “曼儿毕竟是你带出来的孩子,怎生说她只懂吃茶笑闹?她年纪小,不够稳重,不过如今还有你在,有你担着,她多少能肆意些。当年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等到了岁数,人自然稳重了。再说,曼儿也不是没办正事……” 说着,虞夫人将目光投向面前一张纸上。 这纸似被人揉过,满是折痕,其上墨迹点点,似乎是墨还没干,便被人揉成一团,显得很脏。 却还是能看清上面所写的字。 重点也是字。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三句诗都来自唐朝诗人,两句李贺的,一句岑参的 明天见
第29章 程半香很不解。 这种不解从收到口谕到现在, 她都没想通,又因元贞带得苗曼儿成日不干正事,因此让她有些烦躁。 是啊, 这位公主突然来尚书内省到底是想干什么? 虞夫人暂时也没结论,但并不妨碍她看出此女定有目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教字。 “不说她到底想做甚, 此女一手字倒是出神入化,颇得圣上精髓, 拿来教你们却是够了。” 程半香不懂为何说着说着又说到字上面了, 就像那日徒弟兴匆匆拈个纸团来找她,说元贞公主的字真好, 会写好几种不同的字,只可惜这字被她揉了。 她寻思师傅交代下来,让她们看看这位公主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只可惜曼儿不做正事,就拿回一个纸团来, 她就把纸团交了上来。 如今师傅又说此女的字,难道这位公主的字里有什么含义? 程半香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又见师傅没什么要事与她说, 就告退离开了。 等她走后,从一旁走上来个中年妇人。 此女相貌普通,做宫人打扮,但格外有种温婉平和的气质。她走过来后,没动桌上那张纸, 只把一旁杂乱的文书收了收, 又给虞夫人换了盏茶。 “蕙娘你来看。” 蕙娘擦了擦手,俯身去看那几行字, 看完后说:“这位公主的字倒颇有一股不屈不甘之意,似有志未酬,又似……” “又似什么?” 蕙娘又端详片刻,似有些迟疑:“又似面临什么困局,心中焦虑,未找到破局之法……” 她说得很慢,很迟缓,语气满是不确定。 虞夫人突然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不若平常女子,只见形不见声,而是笑出声的。 笑完,她似有些感叹:“你心思剔透,聪慧过人,却跟我的时间太晚,早年没学过,年纪大了也学不成什么了,不然你来接了我这位置,我何至于在半香和巧慧之间左右为难。” 蕙娘倒是洒脱,笑了笑道:“我本就不是个做学问的,也做不了,蒙夫人大恩,只想一辈子跟在夫人身边侍候夫人,别的倒是从未想过。” 虞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似想说什么,却突然咳了起来。 这一咳就止不住了,只咳得喘气不得,面色苍白。 蕙娘又是抚胸与她顺气,又端了水来与她喝,埋怨说:“夫人也要顾念自己身子,您日里劳累,眼睛也不好,这旧疾隔三差五发作,如今好不容易才将将好了一些……” 虞夫人咳了好一会儿,这一阵阵咳嗽似乎将她整个人精神气儿都抽没了,人也佝偻了不少,无力地半靠在椅子里顺气。 蕙娘小声说:“叫我说,夫人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在宫外,该是颐养天年之时,偏偏圣上就是不放您走。” 虞夫人慢慢平缓呼吸。 半晌,方沙哑道:“我现在走不得,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又哪能轻易离开。我若现在走了,内省这无以为继,圣上怕是连一个敢信任的人都没了。” 蕙娘也知内情,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 “其实内省这里藏书并不多,不如太清楼和宝文阁,不过倒也有些太清楼和宝文阁都没有的孤品。” 苗曼儿一边说,一边领着元贞走进藏书阁。 这些日子元贞每天来,仿佛办差点卯也似。没事她就在那间书室里喝茶看书,习字作画,闲暇之余也会让苗曼儿带她四处逛逛。 之前元贞就说手中无书可看了,闲逛时又见到这处书阁,就同苗曼儿约好,今天带她来看看。 “这些书都是我们在内书房读书时,为了练字抄下的,闲来没事就抄书,这是夫人教我们的。据说这习性内省历来有之,所以这些年下来这里才能攒下如此多,就是其中有些字写得不好,公主莫觉得污了眼才是。” 见她面上有赧然之色,元贞问:“你也抄了?” 果然苗曼儿脸上赧色更重,笑说:“自然也抄了不少,不过我可不会告诉公主是哪些,若是有缘,公主说不定能见到。” 书阁里有守阁的宫人,四十多岁的模样,穿一身蓝袍,见苗曼儿这个绿袍带人前来,她十分识趣地在一旁跟着也没说话。 “那这么说来,这其中的藏书必然有大量重复的?”元贞环顾了下四周。 这书阁乍一看去并不起眼,却占地颇大。 入了大门,迎面是一间二楼挑空的大堂,四周全是一个个木制书架,高约有一米七八,一排排一列列。 站在楼下往二楼去看,依稀看到上面也是类似一楼的书架,书架上全是书,大多都是纸质的,少量是竹简。 “重复的应该是有,但并不多。”苗曼儿道。 可如此说来,那她方才所言怕是有些不实了。 须知尚书内省的直笔内人,常年数额都保持在二三十人左右,虽并不都是直笔的官衔,但数量在此。 这一年年一朝朝下来,如若每个人都大量抄书,且这习性一直不变的话,数量绝不止这些。 其实元贞知道缘由,她是故意提出疑问,果然苗曼儿如她所想那般道出实情。 “其实书是次要,书总有抄完的那天,但各方奏犊和大臣们进上的札子会经由内省,直笔内人拿到札子并拆封后,会原样誊抄一份留存。” 所以确实是抄书,但抄的内容并不一定是书。 “这各年誊抄的留存都在此,甚至连先皇时期的都有,再往前的则都存了库藏。这也是为何我会说这里的藏书其实并不多。”苗曼儿解释道。 元贞得到了想得到的答案,也不在意其他了,笑道:“无妨,我就是没事时拿来打发时间,自打我来后,你怕我一人无聊,总是陪着我,怕是也耽误了你不少事。如今倒好,有了这地方给我打法时间,却是不用你了。” 苗曼儿笑着,并没有否认。 “只是这里的书是不允许带出阁的,公主……” “无妨,我在此看便是。”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二楼,二楼果然同一楼一样,也是书架林立。却有一处临窗的位置,放置了一张宽敞的书案。 此时外头阳光正好,窗扇半开着,阳光顺着窗扇倾泻进来,让人无端就觉得心情甚好。 “这里就不错。” 元贞如获至宝,顺手在书架上抽了一册书,便来到桌前。 又对苗曼儿说,“你若是忙,就去忙吧,别总陪着我耽误你的事,我若有事与这位内人说便是。” “对了,你叫什么?”她问蓝衣女官。 那蓝衣女官垂首恭敬道:“我姓张,乃管理藏书阁的书令史。” “那就是张书令。” 见此,苗曼儿自然不多留了。 这些天确实耽误了她不少事,师傅已经不止一次斥她不做正事,成日陪着这位公主玩闹嬉笑,也不想想当初就是师傅让自己来陪这位的,如今倒埋怨她了,苗曼儿也委屈得很。 。 接下来元贞便开始扎根这藏书阁,每日还是准点来按时走,只是把所待之地换到了这里。 如是又过了几天,她甚至都忘了原定下要再去蒋家一趟的事,直到蒋慧进宫,以给她送东西的名义,交给了她一本用闲书书皮蒙着的厚册子。 蒋慧走后,元贞拿着册子去书房看,看了整整一个下午,才草草把这本册子看完。 她真是小瞧了舅家! 这样的皇城司,真是那个备受冷落打压,除了亲从官还能守宫门,冰井务管着冰,其他都只能沦落去和商贾打交道的皇城司? 元贞目光停留在册子最后一页,最后两行字上—— 如烟,原名柳从凝,崇州清水县人,与同乡谢成宜乃青梅竹马。宣仁十六年,谢成宜入上京,柳从凝随之一同。次年,柳从凝化名如烟入香云楼为清倌人,谢成宜入太学,次次年如烟转至翠烟阁。 。 只从墨迹来看,显然册子是提前写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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