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明白,为何采月见到公子会如此震惊,直到见采月白着脸说:“可和小姐有婚约的是二公子啊,大公子和小姐有私情,这如何是好?” 纵使兰香见过不少皇族的荒唐事,也惊住了,谢公子这样的人,竟侵占了自己弟弟的未婚妻子?! 但她很快平静如常:“我们公子既铁了心对姑娘好,就算现在一时关系尴尬,也定会有周全的法子让姑娘全身而退,我们底下人该做的,是照顾好姑娘,对外护好姑娘名声,旁的交给公子,公子历来言出必行,定不会辜负姑娘的。” 这倒言之有理,抛开礼教不谈,私心里,采月认为崔寄梦更适合有一位谢泠舟这般稳妥成熟的人护着。 二公子时常对小姐说“我会保护你的”,可每次小姐有难处,他都不在跟前,反倒是大公子屡屡相帮。 只是她暗暗担忧,有夫人的事在前,小姐要如何迈过这道心坎,和二公子的婚约又要如何解除? 夫人的事她倒可以尽力劝解,至于婚约,那位大公子看着也不像是始乱终弃的人,定也有些别的手段。 采月稍稍安心,但还是很纳闷。 大公子是何时与她家小姐好上的?她从前还觉得他们关系不好。莫非先前小姐单独出门,是和大公子私会? 采月震惊了一整个下午,崔寄梦也昏昏沉沉一觉睡到了黄昏,醒来时睁开眼,周遭昏暗一片。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整个上半晌她都是恍然的,如今睡了一觉精神了些,就开始有余力去为现实里要面对的诸多事情烦恼,她忽感前路茫然,把被褥扯了过来,将自己盖住蜷成一团。 清润的声音透过纱幔传入:“醒了?” 大表兄不是走了么?崔寄梦弹坐起来,见谢泠舟掀开帷幔,昏暗的账内,那张平素清冷的面庞映上像是蒙了一层纱,很是柔和暧昧,他低头对她笑了笑。 她讷讷收回目光,闷闷开口:“大表兄,您怎么会在这里?” 谢泠舟温言淡语:“我怕你醒来身边无人,怕你胡思乱想,便过来了。” 来时崔寄梦还在安睡,他坐在榻边守了一会,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竟有种成家了一般的踏实感。 也该考虑成家了。 崔寄梦正也想到此事,先前大表兄说替她解除婚约时,她尚还看不清自己心意,如今既然看清了,也阴差阳错走上这条路,只能努力往前走下去。 二人同时开口:“婚约……” 谢泠舟轻撩袍角,在榻边坐下来,和声道:“表妹你先说。” 崔寄梦沉吟须臾,下定了决心:“我想,毕竟是我先对不住二表兄,我去同祖母或二舅舅陈明,会更好些。” 至于后面她要以何种理由嫁给大表兄,她没想好,但她与大表兄已越了礼,一日不同二表兄解除婚约,对二表兄都是不公平的。 谢泠舟握住她的手,像是怕唐突她,动作很是谨慎轻柔:“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你并未对不起二弟,不该让你担着。” 况且若崔寄梦主动解除婚约,将来她再嫁入大房,便会被误会成见异思迁。 最好的办法,是二房先放弃,等风波过去后,再以弥补的方式让表妹和他定亲。 崔寄梦却不同意:“可我既对不起二表兄,又想占一个好名声,这不成。” “你不必总是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谢泠舟握紧了她的手,拇指在她手心捏了捏,“婶母本就对这桩婚约有顾虑,就算今日没有你我的事,来日婶母也会设法将婚事解除。” “那要如何?”崔寄梦更愁了,“总不能说是八字不合,我命里和二表兄相克吧?” 谢泠舟低眸藏笑:“倒是可以。” 她只当他在逗她开心,却见大表兄略一挑眉道:“不妨你我打个赌?” 说到打赌时,他目光深了深,叫崔寄梦无端联想起睡前他给她抹药的事,语气迟疑:“赌注是什么?” 大表兄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些纵溺:“还未想好,横竖不会让你吃亏就是了,你只说赌不赌。” 崔寄梦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成竹在胸的态度实在叫她好奇了,一时间关注打赌本身胜过解除婚约。 说完这一番话,内室陷入沉默。 突然转换了身份,两个人都不大习惯,竟比先前还要拘谨了。 好在兰香和采月送来了吃食,谢泠舟还有事要办,站起身在她头顶揉了揉:“多吃点,我去同母亲说几句话。” “好。”崔寄梦应道,点完头才反应过来他的措辞好像他们已然成婚,长公主也成了她母亲。 抬头却见他神色自然无比,哪有半点故意占便宜的样子? 从崔寄梦所在偏殿穿过一座假山和茂密林木,再走过一道长廊,到了主殿。 长公主手撑着额,正百无聊赖地品着茶,见谢泠舟进来,扯扯嘴角:“不错,看完小表妹,还知道惦记惦记你这孤零零的娘?” 谢泠舟坐了下来,开门见山:“母亲,明年孝期过,儿打算成个亲。” “噗——” 长公主不顾仪态,惊得将茶水喷了出来,一口喷对面的谢泠舟身上。 谢泠舟淡然抹去脸上水渍。 长公主红唇一勾,微讽:“你要成亲?可你哪来的未婚妻子。” 非但如此,你小子想娶的人可还是别人的未婚妻子呢,但她留了些母爱,并未往他的软肋处戳。 谢泠舟倒是一派坦荡,全无夺人之妻该有的心虚:“很快就有了,但此事尚需母亲相助。” “哎这,本宫好歹是长公主,怎能做这种不大体面的事?”长公主暗暗雀跃,维持着矜持,眼看着逗不了他,又状似无奈幽幽感慨,“但本宫也是位母亲,拳拳爱子之心呐,就勉为其难伤天害理一下吧。” “只是我的儿啊,你打算怎么做呢?可需要本宫出谋划策?” 谢泠舟相当体贴:“无需母亲忧心,儿自会想办法替表妹解除婚约,只是婚约解除后,需母亲推波助澜,并且在此期间,若有人想给儿牵线,望母亲帮忙推脱。” 长公主正也懒得思索那些弯弯绕绕的,兀自欣赏着涂满丹蔻的指甲:"这有何难,若你想,便是赐婚本宫也能给你求一个来,解决完你们谢家的事,时机合适了,告知我一声便可。" 谢泠舟望过去,长公主仰靠在椅背上,悠闲自得,他会心笑了笑:“多谢母亲。” 长公主讶异转眸,趁他不留神时,余光打量着儿子,忽而一阵恍然,这长身玉立的青年真是十多年前那个雪白一团、神色总是小大人样的团哥儿么? 稍坐了会,母子两实在挤不出什么话题了,谢泠舟看了看天色,拔座起身,留下不甚自然的一句关心:“孩儿尚有旁的事要办。您的伤还未好透,早些休息。” 长公主目送着儿子修长的身影隐入暮色中,啧啧称奇:“果真这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样,都会关心人了。” 从长公主府出来,已是入夜,别宫附近依旧人声鼎沸。 谢执刚归来,就见一道颀长身影在殿前逆光而立,他颇惊讶:“大侄子?” 继上次谢泠舟帮着查清妹妹中药真相后,他对这侄子更是赞许,“大哥儿前来,可是有事,不必客气,尽管说!” 谢泠舟亦不拖沓,恭敬行礼:“事关重大,恳请叔父进一步说话。” 叔侄来到一僻静之处,谢泠舟再度郑重行礼:“在侄儿说明来意前,请叔父答应侄儿,不论是否决定相帮,都替侄儿保密。” 谢执神情不由凝肃:“我答应你,便是在你爹和祖母跟前,也不透露半个字。” 谢泠舟知道这位叔父不会食言,得了这句准话,这才直说来意。 “侄儿恳请叔父出面,解除二弟与表妹的婚约。” 谢执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确认了一遍还是很诧异,但他知道这侄子并非鲁莽之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多管闲事,便不追究为何,而是问:“大哥儿你的理由呢?” 谢泠舟态度恭敬但一针见血:“其一,婶母已得知您当初执意让崔表妹与二弟定亲的缘由,定不会同意崔姨母的女儿嫁入二房,若叔父执意如此,只会让崔表妹因上一辈人的恩怨陷入为难。” 此言一出,谢执无比震惊,这段时间王氏怪异的态度变得有迹可循,但谢泠舟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眉心凝重了些:“其二呢?” 谢泠舟再度拱手,语气变得温和:“其二,侄儿与崔表妹两情相悦,不愿抱憾终身,望叔父成全。” 谢执不敢置信地看他,每一句话都确确实实是从这位侄子口中说出,但每一句又都不像是谢泠舟能说出的话。 他是一个武将,倒没什么礼教至上的观念,只问:“寄梦她当真喜欢的是你?不是,可你们怎会搅和到一处?” 谢泠舟淡道:“是侄儿先起的心思招惹表妹,与她无关。” 谢执无意去追究谁先开始的,记起此前谢泠舟数度帮崔寄梦的事,莫非梦丫头是因为这些缘由才心仪上大哥儿的? 这倒也不能怪她。 他知道自家儿子脾性,待人好,也侠肝义胆,只是缺根筋,不慎稳妥。 “那阿屿呢?他可知道你竟背着他喜欢上寄梦?”谢执想起那孩子看崔寄梦的目光,不大忍心,“他亦喜欢寄梦,你让我出面解除婚约,就势必会伤害他。” 谢泠舟坦然与他对视:“叔父,恕侄儿无礼,侄儿知道您当初定下婚约是想庇护崔表妹,认为表妹一介孤女若嫁入别家会受欺压,可这桩婚约对她而言可以是庇护,也可以是枷锁。如今的局面,何尝不是您借下一代弥补遗憾导致的?当初二弟与王三姑娘纠缠不清,未必没存着反抗的心思,只是正好因为表妹是他心仪的类型才应下这婚事。” “况且,即便没有侄儿,将来表妹嫁入二房,为婶母不喜,亦会难做,二弟更要在妻子与母亲之间左右为难,夫妻情谊也会被日渐消磨掉。” 这些话一语中的,像一把刀,谢执神色暗淡,高大的身子也塌了下去,回想这些时日王氏提起崔寄梦怪异的态度,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庇护给那孩子带来多大麻烦。 既然大哥儿铁了心要娶寄梦,他也不必担心其他的,良久才涩声道:“是我自以为是了。” 但懊悔无用,他又问:“大哥儿为何来找我,就笃定我会被你说服?” 谢泠舟笑了笑:“叔父是性情中人,定不愿见晚辈留下遗憾,您只需要出面即可,至于具体如何,侄儿已有了对策。” 这句性情中人让谢执惭愧,本就是他自以为是的固执导致如今局面,也只能由他去赎罪:“我会出面解决此事,但你要答应我,不得对阿屿不利,他是真心待你的。” 谢泠舟态度和缓些许:“我不会对二弟不利,只会让他自己做出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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