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寄梦理了理发髻, 眸光一转,确认周遭无人才松了口气:“阿鸢表姐和王三姑娘邀我去二皇子的马球赛,我不大确定, 想问问表兄。” 她把自己的话记在心上, 谢泠舟语气更温和了, 问:“你想去么?” 崔寄梦认真想了想,腼腆笑了:“我其实是想的, 可我不会打马球, 怕到时出糗给大家丢人了。” "傻孩子。"谢泠舟轻笑,正要伸手掐一掐她面颊, 被崔寄梦察觉了, 双手捂住脸, 低声道:“这是在外头。” “好, 这笔账先记着。”他收回了手, “想去就去, 不会打马球的话,我别院里正好有马球场,明日教你。” 崔寄梦眸光闪动,雨后晴空般的干净,欣然问他:“此话当真?” 谢泠舟无奈:“我骗过你?” 怎的没骗过?崔寄梦暗忖着,学着他往日做派,不置可否,只绽出一个恬淡的微笑:"那就多谢表兄了。" 次日一早,她便和大表兄到了他的别院,此别院在城郊,不似谢宅奢华,但清雅素朴,颇有远离尘嚣之趣。 崔寄梦微叹:“祖母当年也有托人在京郊给我购置田产,我原本还觉得自己小有私产,也是个富人,来了表兄的别院,才觉自己是坐井观天。” 此处没有外人,谢泠舟牵过她的手:“你我的关系,我的私产不就是你的?” 这话叫崔寄梦诚惶诚恐,往回缩了缩手,又被他用力握住了。 她素来不喜占人便宜,不论是无法丈量的情,还是可用银钱估值的物。 沉默了会,她停下步子来,仰面看着他:“表兄,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谢泠舟亦停了下来,与她面对着面:“表妹认为是为何?” 她凝眉斟酌了下,道:“表兄定会说是因你心悦于我,可是因何而起呢。是你我共梦让你留意到我,因梦生了情?还是因为别的,诸如才貌性子?况且喜欢也是有深浅之分的,我和表兄才相识半年,此前更不算熟络,现下我和表兄在一起,却觉得你待我比相处多年的亲人还好,时常护着我,这让我欣悦,却又惶恐。” 谢泠舟凝着崔寄梦神色,蓦然感觉此时此刻的她有些陌生。 在他印象中,她一直都是温柔乖顺的姑娘,待人真诚不留一丝余地,但如今看来,她的真诚的确不留余地,但信任是留有余地的,兴许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深陷,故而内心要与人保持一定距离。 他不擅说甜言蜜语,只垂眸看着她,温声道:“概因表妹真挚纯善,能让我放下防备去接近,且在某些时候,你我其实是一类人。” 崔寄梦微怔,眸光黯了一瞬:“可是表兄,若有和我一样的女子出现,纯善真挚,还能让你有相见恨晚之感,你是不是……也会喜欢上她?” 谢泠舟被她问住了,凝神思忖须臾:“鸟兽尚且会情有独钟,更遑论人?即便有个同你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你也还是你。何况情之一事岂能用秤去衡量,我同你一道经历的事,与你相处时的每一息,甚至同做的每个梦,皆无可复刻。” 崔寄梦轻轻舒了一口气。 也的确,若把感情拆成一项一项来比对,来追本溯源,再真挚的情谊,也会变成一本记录收支、毫无人情味的账册。 她收起杂念和不安,转过身,额头在他肩上蹭了蹭,宽慰自己:“表兄说得对,我是世上独一无二之人,便是来了个九天玄女也赛不过我。” 谢泠舟笑得胸腔轻震,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对,赛不过你。” 崔寄梦这自己哄自己语气叫他想起数月前,她从辞春宴回来那夜。 白日里她受了委屈一直忍着,旁人都以为她是宠辱不惊,他却在暗处见到她回府后才敢放心哭出来,经侍婢宽慰几句,又破涕为笑开始自夸。 此时他才意识到,起初留意她的确是因为梦境,说见色起意也不为过,直到那次后,才对她起了些别的心思。 惺惺相惜有之,怜悯有之,掺杂了在梦里亵渎她的内疚,及伴随而来那放纵而隐秘的快l感,连同反叛之心。 不管目的是否纯正,的确是上了心。 谢泠舟握住崔寄梦的手,领着她到了一处寝居去更换骑装。 看着柜中各式各样的女子衣衫,崔寄梦愣住半晌,愕然:“你……!” 他别院里怎会有女子衣裙?! “你的聪慧都用在胡思乱想上了。”谢泠舟颇无奈,这些衣裙是他日前吩咐底下人置办的,此刻来到别院看到满柜子的女子衣衫,自己也觉得恍惚。 从何时起,他竟下意识在自己居所内备上她所需之物? 片刻后,崔寄梦换好骑装到了马球场,谢泠舟已牵着马候着了。 但他们是两人,他只牵了一匹,她往马厩走去要再牵一匹马,却被他拦住:“你我不共乘,我如何手把手教你?” 这句“手把手”叫崔寄梦手心一麻,直到二人上马好一会,她脸还是红着的。 谢泠舟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语带薄责:“专心些,别总想歪。” 崔寄梦讷讷应了声,却无法真的专心,温热的气息不时拂过耳际,即便有过更亲密无间、甚至坦诚相见的时候,她仍是无法自在。 他在身后揽着她,每次俯身击球时,上身都会把她带得往下压。 有他们同做的那些梦在先,这些亲昵的姿势已不仅仅是暧昧可形容的。 马儿驰骋,后背与胸膛紧紧相贴,叫崔寄梦想起那些颠倒迷乱的画面。 总感觉他不是在打马球,而是伏在身后,在蓄势待发。 接下来整整一个时辰,她的耳垂都是通红的,后来总算放松下来认真学了会,又开始觉得胸口憋闷,只因这身衣裳有些紧,她忘了束胸,实在勒得慌。 谢泠舟也留意到了,拉住缰绳:“先休憩片刻,换身衣裳,稍后再来。” 崔寄梦想到方才她身上颤得那般厉害,表兄在她身后定也瞧见了。 她脸上更热了,再不想再经历一次这般窘迫的时刻,便说:“表兄,我学得差不多了,只是去凑个数也不指望拔得头筹,能不能就学到这?” “也好。”谢泠舟把她抱下马,“你难得来别院一次,四处逛逛散散心。” 骑过马出了一身汗,两人各自去沐浴更衣,别院里的浴池很大,崔寄梦泡得浑身舒坦,直泡得一身骨头都快酥了才起身披上衣衫 。 到了花厅,谢泠舟已收拾妥当,换了身燕居常服,这身常服让他看上去略显慵懒,不再那么冷肃,崔寄梦生出些亲近之意,到他身侧落座。 谢泠舟看着她被泡得发红的面颊,伸手在她面上重重掐了下。 崔寄梦懵了,摸着被掐到的地方控诉:“你为何忽然掐我?” “忘了?”他淡淡笑着,“这是昨日你欠下来的债。” 崔寄梦压根不记得有这回事,只得吃了这哑巴亏,他提起昨日,她才想起在他书案上见到的纸。 犹豫良久轻声问:“表兄,我昨日在你书案上不留神瞧见一张纸,上头写着‘崔氏旧部、赵疏、姜辞、桂林郡、江左’,姜辞是谁啊?” 谢泠舟凝眸,她神情关切,似乎姜辞是个很重要的人。 比他还重要? 他淡道:“先前我和三殿下在查一件案子,涉及此人,他是你的故人?” 崔寄梦摇摇头:“我说不准,我义兄名字里也有个‘辞’,但我不知他姓氏,只记得他曾说要去江左。” 谢泠舟压下眉,语气淡了些:“什么义兄,可是很重要的人?” 崔寄梦笃定点头,眼里溢起微芒:“算是吧,他武功高强,讲义气,是我在桂林郡除祖母外唯一的亲人了,祖母不在那两年,都是他护着我。” 她陷入回忆中,说着关于义兄的事,唇边不觉浮现笑意。 谢泠舟凝着她的目光愈发深沉:“那在你心里,他和我谁更重要?” 崔寄梦不假思索:“你们都是顶顶重要的人,阿辞哥哥是我义兄,表兄你是我的,我的……”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在他视线的追逐下,羞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了句“心上人”。 谢泠舟眼中再度有了笑意,同她解释:“是我在查一件案子,正巧涉及此人,据闻他曾去过桂林郡,又在你父亲旧部麾下待过,后来去了江左,只是不知同你那位义兄可是同一人。” 此人便是先前他和三殿下查到在江左暗中探查当年旧案的人,三殿下底下人查到此人似乎离开江左往京城来了。 但谢泠舟隐瞒了此事。 他只是提了个名字她就魂不守舍,若是得知义兄已来京,还不知会如何。 听完,崔寄梦紧张地抓住他袍角:“表兄,我那义兄可是犯了事?” 谢泠舟定定看她:“若是呢,若他犯了滔天大罪,你会如何?” 她面色更白了些:“我义兄是正直纯善之人,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表兄,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谢泠舟微哂:“既是义兄,你又对他品性深信不疑,为何连他姓名也都不知?” 崔寄梦微微僵了瞬,阿辞哥哥不说他姓名,定是有苦衷的,她只道:“因为一个人的品性优劣与他姓名无关。” 复又仰头,抱住他的胳膊:“表兄,我哥哥是好人,求你帮帮他。” 谢泠舟垂下眸,默然看了她许久,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探究,叫崔寄梦感到陌生,怯怯地松开了手,离他远了些。 她刚挪动就被他揽住,一手放在她腰后,一手扶着她后颈:“你唤他哥哥,却只叫我表兄,孰亲孰远一目了然,要我如何心甘情愿地答应你。” 微凉的触感叫崔寄梦缩了缩肩颈,话也软了:“那我该叫什么?” “你自己想。”他的手收得更紧了些,幽深的目光像钉子,直直戳入她眼底,戳到最柔软的地方。 崔寄梦又开始红了脸,垂下睫:“那叫你……团哥儿?” 谢泠舟手上一松,险些被她逗笑,郁气散了大半,但还是不想轻易放过她,肃声问:“团哥儿是你能叫的么?换一个。” 崔寄梦试探道:“泠舟?” 他目光更柔和了,尝到了甜头,更不想罢休:“再想想,更亲近些。” 崔寄梦福至心灵:“郎君?” 青年满意地轻声笑了笑,随即她被擎住后颈狠狠压向他,这一个深吻蛮横至极,直掠夺得她呼吸都困难,脑袋和后腰处窜起一股痒意。 忽然,她被松开了,崔寄梦眼角含着泪,大口大口地喘气,那凉意离开唇角,从脖颈一直窜到锁骨,停留在心尖。 她肩头猛颤,后仰着颈,十指嵌入他发间,指间被发丝穿过,又痒又麻。 毫无防备地,身上被轻轻咬了一口,崔寄梦伸出手要推开,一对皓腕忽地被谢泠舟大掌抓住,和梦里一样用绸带缚住,呈现出一个任他采撷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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