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娘子使人去知会母亲一声,只带了一个久伴自己的侍女,往书局去了。 国子学那边入学考试的卷子,她从前都是做过的,不敢说是独占鳌头,也算是出类拔萃,她并不担心考不上。 只是几年前她成婚出嫁,那之后的卷子便没有接触过了。 虽觉得十拿九稳,但包大娘子觉得最好还是研究一下这两年的出题方向,否则马失前蹄落了选,倒是要不大不小的丢一回人。 因着她来得早,书局里倒是还没多少人。 包大娘子循着书架的导引寻到了去年的卷子,伸手去抽,冷不防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她怔了一下,对面那来人也怔住了。 循着那只手去瞧,却是极美丽的紫衣小娘子,杏眼桃腮,下巴上娇俏的一点小痣,只是神色看起来有些冷漠。 包大娘子朝她微微一笑,将手收回,抽了旁边的另一份到手里。 那紫衣小娘子略略一顿,朝她点一下头,取了原本二人看中的那一份到手里。 两人又一处去柜台那儿结账。 那收账的伙计也机灵,瞧了眼二人手里的卷子,就晓得是预备着要考国子学的,当下热情的推荐起来:“我们店里有很多相关的书籍呢,还有算学大家的解析版本,对于考试很有帮助,需要我这边帮二位推荐几本吗?” 包大娘子想了想,问:“有硬笔没有?我在这儿做一做算数那部分的卷子,如果趁手的话,就无需再买别的了,如若不趁手,就再买几本对症下药的解说书。” 这话才说完,伙计便递了一支炭笔过去:“娘子里边请,随便寻个地方坐就成了。” 包大娘子向他称谢。 那紫衣小娘子迟疑了一下,说:“也给我一支笔吧。” 伙计笑着将笔递上。 先前一处买卷子的两个人,重又坐到了一起。 包大娘子天资不俗,底子打的也坚实,这两年虽说没再进学,可也管着自家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翻到数算那一页略略打量几眼,便有了思路。 她做的很快。 一份卷子做完,不禁微微有些自得——手还没有生嘛! 转而去瞧身边那位紫衣小娘子,不由得暗暗心惊,当下再没有半分得意之心。 包大娘子以为自己的速度就够快了,没想到那位紫衣小娘子竟早就停了笔,神态自若,姿态随意的坐在旁边,俨然是成竹在胸。 她心说,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呢! 包大娘子决定还是买几本解说书回去,临走之前,又笑着同那紫衣小娘子道别。 那位紫衣小娘子虽看起来冷冰冰的,基本的礼貌倒是并不缺少,也客气的点一下头,道一句有缘再会。 包大娘子走了,店内书案前便只留下那紫衣小娘子一个人。 她攥着手里的那支炭笔,目光呆滞的落在数算部分的第一道题上,满心恍惚。 为什么最后算出来,马车里还有四分之三个人啊…… 这种水平真的能混进国子学吗? 感觉绑架出题官,亦或者去偷考试原题都比自己考试来的简单啊…… …… 再从当铺里出来的时候,乔翎仍旧怀抱着那个油纸包,活像是一只偷到了灯油的快活老鼠。 梁氏夫人都有些纳闷儿:“怎么这么高兴?” 有着昨夜一起毁尸灭迹的情谊,乔翎倒不瞒她,如实道:“我想出一个法子,来探寻我的身世了!” 梁氏夫人听得暗暗一惊:“你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乔翎说:“我阿娘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我对她没有什么印象,至于爹爹,就更不晓得了。” 梁氏夫人听着,不禁有些心疼,不好继续再行追问,最后只闷声道了句:“噢,这样。” 乔翎自己看起来倒是并不十分感伤:“我阿娘要是在,肯定不希望我伤心呀,没什么不能提的!从小到大,老师们待我都特别好,师姐师弟们也好!” 她语气轻快,显然是个快活的姑娘。 梁氏夫人见她似乎能看得开,不由得嘟囔了句:“原来你真不是圣上的女儿?” 乔翎险些给闪到腰:“到底是在外边说我是他的女儿啊,真是够了!” 梁氏夫人说都说了,索性直接问了出来:“那为什么你能在宗正寺报账啊,这不是很奇怪吗?” 乔翎“哎”了一声:“这就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啦……” 梁氏夫人道:“那你慢慢说,我有空听。” 乔翎堵了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婆婆,谁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的,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吗?” 梁氏夫人有点不高兴,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乔翎见状也有点不高兴了——婆婆你先前用这话来堵我,我可不是像你这样表现的! 她从鼻子里边重重哼了一声! 两个人牵着马,并肩走在街上,谁也不理谁。 甚至于都忘了那匹伤马留在了白应处,这会儿可以骑马了。 直到后边有人大喊出声:“前边的人,快些让开!休要挡住贵人的路!” 婆媳俩楞了一下,倒没纠缠,各自往路边躲了躲,错开到道路的两边。 乔翎见状,又板着脸,气鼓鼓的牵着马溜到了梁氏夫人那边去。 梁氏夫人轻咳一声,瞟一眼身后连绵的车驾与膘肥体壮的那些骏马,低声道:“二公主回京了。” 乔翎心知她主动开口,便是委婉的示和,倒不纠缠,只说:“没见过二公主呢。” 梁氏夫人道:“先前她离京去给太后娘娘祈福了。” 继而又说:“二公主行事肆意,是个风流人物,如若不去招惹她的话,倒也不算是嚣张跋扈之人。” 乔翎一听便知道:“想来是有人招惹过她了?” 梁氏夫人暗叹口气:“也是曾家的人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 乔翎摸到了一点门儿:“这个曾家,是颍川侯曾氏吗?” “不错,”梁氏夫人道:“他们家也是开国侯爵之一,颍川侯的外孙曾元直在神都年轻一代里,也是很出挑的后起之秀。” 乔翎不由得“哎”了一下:“外孙,却又姓曾?” “对,”梁氏夫人道:“颍川侯的原配妻室生了世子,继妻唐氏生了长女和后边几个孩子,曾元直跟英国公府的那位世孙夫人都是唐氏夫人的后代。唐氏夫人是个很强硬的人,她的姨母唐红曾经是天后时期的宰相,彼时权势滔天——刘四郎之妻太叔氏的母亲唐氏夫人,就是这位宰相的亲生女儿,她们是表姐妹。” “说远了,”短暂的停顿之后,梁氏夫人继续道:“颍川侯府的世子之位给了原配所生的长子,但是唐氏夫人也不愿叫女儿出嫁,而是给她娶了一房丈夫,后来有了孩子,当然也是随从颍川侯府的姓氏了,所以曾元直血脉上是外孙,实际上是孙儿,他从母姓曾。” 乔翎明白了,但是又糊涂了:“那颍川侯府又是怎么同二公主扯上干系的?” 梁氏夫人不由得叹一口气:“因为前几年圣上为二公主选婿,颍川侯府的世孙也在序列之中,世子夫人说了句很不中听的话,叫二公主听见了——她说二公主不过是宫人所生,怎么心气还这样高,几乎把满神都的青年俊彦都叫过来选了。” 乔翎不由得“啊”了一声,继而道:“这话可真说不上是聪明。” 梁氏夫人也颔首道:“谁说不是?” 朱皇后早逝,并没有诞育皇嗣,是以实际上当今所有的儿女,均非嫡出。 指摘二公主的生母只是一个宫人,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继续指摘其余皇嗣的生母也不过是妃子,所有皇子公主都是庶出? 在某个层面上,当今所有的儿女,都是同气连枝的。 梁氏夫人道:“这话极大的触怒了二公主。” 越国公府没有合适的驸马人选,姜迈虽然年岁上比较合适,但是身体太弱了。 只是公主选夫乃是宫廷盛事,作为皇亲,她也去看个热闹,添了些人气,不曾想倒是赶上了另一场热闹。 梁氏夫人说:“二公主当场就发作了,说‘我帝女也,你身为臣下之妻,怎么敢如此居高临下的指摘我的出身?曾氏有何倚仗,居然敢品评皇女!’这话传到前朝去,别说是世子夫人,颍川侯和德庆侯也不得不入宫请罪——世子夫人是德庆侯的女儿。” 乔翎听得入神,当即追问道:“后来呢?” 梁氏夫人的神色复杂起来:“圣上向来和煦,当然没有降罪,只是革掉了世子夫人的诰命,作为惩戒,在那之后,又顺从二公主的请求,准允她迎娶颍川侯世孙——到底还是偏爱自家骨肉的。” 乔翎着实吃了一惊:“这!” 梁氏夫人道:“本朝对于开国所立的公府和侯府,一直都是比较宽厚的,若有公主出降公候之家的袭爵后嗣,虽然也会另设公主府,但总归还算是‘嫁’,以此确保爵位与开国功臣们的姓氏绑定,但二公主没有嫁给颍川侯世孙,而是娶了世孙。” 她稍显严肃的告诉乔翎:“这也就意味着,世孙不能够承继爵位了。因为二公主若有子嗣,是要随从母亲姓的,又因为驸马无论娶帝女还是嫁帝女,都须得严守贞洁,不得纳妾,就相当于世孙被剥夺了继承爵位的可能。” 乔翎难免要问一句:“世子夫人还有别的孩子吗?” 梁氏夫人轻轻摇头:“她只有这一个儿子。” 又说:“成婚之后,公主辱驸马尤甚。” 乔翎默然良久,最后也只得说:“世子夫人一定很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说那句是非……” 梁氏夫人则说:“世上哪有后悔药呢。” 两人牵着马走在路边,官道正中是连绵如长龙的车队,途经之地芳香扑鼻,侍从宫人簪珥鲜明。 乔翎忽的想起来另一事:“颍川侯世孙做了二公主的驸马,那这颍川侯的爵位,又该当如何处置?世子有没有别的儿子?” “颍川侯的爵位啊……” 梁氏夫人的语气有些微妙:“最后只怕会落到曾元直身上。” 乔翎微吃一惊:“颍川侯世子没有别的孩子了吗?” “世子有别的孩子,但是老侯爷还在呢。” 梁氏夫人说:“世孙出嫁之后,颍川侯迟迟没有再上表请立世孙,世子着急,但是也没办法。依照颍川侯府第三代子弟们的齿序,世孙居长,曾元直居次,三郎倒是世子的儿子,但他是庶出,孙辈中的排名也不如曾元直靠前。” “如若老侯爷过世,世子成了颍川侯,那曾三郎即便是庶子,也能承爵,可这会儿老侯爷还在呢,虽说正常操作之下爵位该属于长房一脉,但倘若他老人家就是要依从第三代嫡孙的齿序,指摘一下曾三郎的出身,那世子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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