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冷静的点评,说:“你之后的威胁,太冒失,也太愚蠢了。” 大公主意欲解释:“阿耶,我并没有……” 圣上淡淡的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用越国公夫人在意的人来威胁她,你只是在阐述和讨论一种平衡上的可能。但是仁佑……” 他加重语气:“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如果你无法真正将威胁的具体内容实施到现实当中,就一定不要呈口舌之快,将它宣之于口。这只会触怒对方,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大公主听得变了神色,不由得跪下身去,郑重道:“谨受教。” 圣上没有叫她起身,语气严厉,继续道:“二娘今日自取其辱,是因为她过于骄傲了,你身上也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短缺——仁佑,你要改掉它!” “你跟二娘同样骄傲,你放不下自己皇室长公主的身份,这一点,你远远比不上越国公夫人!” “如若真的要以势压人、讨论身份,越国公夫人是超乎于当世所有人之上的,可她并不把这当成立身的倚仗,她最在意、最看重的,是她心头认定的那个‘理’字。这是她自己寻到的一面旗帜,也是她的意志所在。” “你是我选定的后继之主,如若在你心里,最要紧、最值得看重的居然是自己的身份和虚伪的皇室尊严,那就太幼稚,也太可笑了!” 大公主心下战栗,再次郑重叩首:“谨受教!” 圣上见她流露出豁然的神色来,语气就此和缓下去:“你该去中朝感谢一下那两位学士,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制止了事态进一步发展,现在你未必有机会跪在这里听我说教。” 大公主心内震颤,难以置信:“越国公夫人真的敢……” 圣上很肯定的告诉女儿:“她真的敢。” 大公主嘴唇颤抖几下,迟疑几瞬,还是问了出来:“越国公夫人,真的能……” 圣上听得笑了一下,继而再一次告诉她:“她真的能。”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即便是当着两位紫衣学士的面。” 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身经历了之后才能有所感悟。 不撞南墙,来个头破血流,怎么可能知道南墙有多硬? 若是力气用大,一头撞死了,也是命该如此。 大公主张嘴欲问,而圣上已经未卜先知一般,告诉了她她想要知道的那个答案。 “所谓‘破命之人’,就是指不被这片天地的规则所束缚、可以打破当世所有人固有命运的人,普天之下,只会有一个这样的人。” 说着,圣上抬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脚下的大地:“她承继了唯一的天命,是这片天地意志的投射,相较起人间的君主,那才真的可以被称为是‘天命所归’。” 他告诫女儿:“不要去招惹越国公夫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该庆幸,她作为一个强者,却愿意去跟你讲道理。” 大公主为之默然,良久之后,终于道:“阿耶,我是否可以将这些告知二娘?不然,依照她的性情……” 圣上目光和煦的看着她,语气温和,说:“当然不能了。” 大公主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回答,不由得面露愕然:“阿耶……” 圣上语气平和如初:“她是三岁小儿吗,到了这个年纪,还需要人把饭掰碎了,嚼烂了,喂到她的嘴里去?” 大公主因为父亲的这句话而不由得战栗起来:“可是阿耶……” 作为长姐,她太了解二公主的秉性了。 如果不能够真正的叫她意识到越国公夫人是个惹不起、也无法招惹的人物,她迟早都会因为仇恨而踏出那一步,继而跌落深渊的! 而那最后的结果,依照父亲如今透露出来的讯息,大概也只会不了了之。 她有些不忍。 圣上脸上含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双眼专注着看着自己的长女,似乎是在斟酌着,亦或者忖度着什么。 终于,他垂下眼睑,徐徐开口:“一直以来,我对北尊,都怀着某种警惕和敌视的情感……” 大公主只听了一句,便变了脸色,目光悚然,惊慌道:“阿耶!” “叫他听见也没关系,何况他大概率本来就知道?” 圣上神态自若,很随意的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面前的桌案,淡淡道:“仁佑,我只是不喜欢他左右我作为君主的意志,并不是不喜欢他行事的手段和诸多处事的决策,事实上,我很赞同他的许多做法,尤其是在宗室和后继储君一事上的处置。” 大公主微觉茫然。 而圣上注视着自己的长女,语气温和的向她阐述着自己的想法:“那些无能的,庸碌的,不堪造就的蠢东西,通通去死!” …… 越国公府。 因为拿到了太后的手书,终于可以解除玉映的奴籍身份,当天夜里,乔翎兴奋的睡不着觉。 她枕着手臂在塌上躺了许久,听身边姜迈呼吸声趋于平稳了,这才忍不住踢了踢盖着的被子,无声的“嘿!”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乔翎忽然间心有所感,看了身边姜迈一眼,放轻动作披衣起身,便见窗外有道迟疑的影子在闪。 她轻轻把门打开,出去之后,又同样轻的把门合上了。 乔翎小声问:“怎么啦?” 张玉映眉宇间神色有点迟疑:“外边有人来找娘子,只是时辰这么晚了,又不算是十分亲近的关系……” 乔翎听得挑一下眉:“来的是谁?” …… 夜色已深,乔翎没有惊动府里的人,走偏门出去了。 事实上,来人也没走正门,彼时戴一顶长帷帽,在偏门外等候。 见到乔翎之后,来人瑟缩着上了前,未语泪先流:“越国公夫人,对不住,我知道此行冒昧,只是,只是我,我实在是没有别的人可以找了……” 乔翎看清了那个身形瘦削的苍白人影,不由得大吃一惊:“阮氏夫人?!” 居然是玉映同父异母的妹妹张玉珍的舅母! 先前乔翎曾经趁夜去过郑家,还顺手了结了虐打阮氏夫人的郑显宗…… 此后阮氏夫人在家守孝,乔翎在神都城内当威震天,还真就是再没见过! 夜风呼啸,乌云隐蔽了小半个月亮。 虽然已经是宵禁时分,但好在两家同处于一坊,倒是没那么多麻烦。 乔翎请她入府去坐:“我们往里边去说话。” 阮氏夫人胡乱的摇了摇头,神色慌乱,好像有许多话想说,然而匆忙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乔翎觑着她的神色,倒是有所猜测,左右看看,低声问:“难道是玉映的那个妹妹出了什么事?!” 阮氏夫人神色为之一震,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她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玉珍不见了,我已经三天没见到她了!” 阮氏夫人满脸火烧火燎似的焦急,神色不安的搅弄着自己那两只枯瘦的手:“乔太太,我不是杞人忧天,我是真的害怕,害怕玉珍她出事了……” 张玉珍不见了! 乔翎心头“咯噔”一下,先宽抚她:“夫人,你别着急,从头说给我听。” 阮氏夫人点一下头,语序稍显颠倒的开了口:“三天前,那晚我们还一起用了晚饭,可第二日,就不见玉珍了,我问侍奉她的丫鬟,都说表小姐晨起之后起意出门,可是我知道,她们一定是在骗我!” 她急切地说:“玉珍如果出门,不会不告诉我的!府上如今正在守孝,而且……而且她如今已经沦落为了奴籍,从前交好的小姐妹早就没了来往,更不愿出去叫人瞧见,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要出府呢?” “我等了一整天,都不见玉珍回来,便打发人去她可能去的地方找,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急了,去报官,可官府的人来问了几句,知道玉珍乃是奴籍之后,也并不肯十分的费心思,只说小姑娘贪玩,不定是去哪儿了……” “也就是昨天晚上,我梦见玉珍了。” 说到此处,阮氏夫人呜咽起来,泪水不间断的从她接近于枯竭的那双眼眸里流出:“她死了!” 乔翎听得一惊:“你梦见玉珍小娘子死了?!” 阮氏夫人因这一问而暂时停了眼泪,神色微露恍惚。 她宛若失魂一般,点了点头:“玉珍死了。她睁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有蓝色的蝴蝶,落在她的脸上……” …… 乔翎告诉阮氏夫人,自己会替她彻查此事,请她回府之后,自己思忖几瞬,回去寻了顶帷帽戴上,就着夜色,出门去了。 从阮氏夫人的描述当中,乔翎敏锐的察觉出来,郑家的家仆,仿佛并不很受阮氏夫人这个主母的控制,甚至于明里暗里,有些忽视她的命令。 具体则表现在,他们并不十分认真的对待张玉珍失踪一事。 在郑家的府宅里,不听阮氏夫人这个主母的话,那他们该听谁的话? 当然是郑显宗和阮氏夫人的儿子、未来郑氏家主郑兰的话! 乔翎隐约听说,郑兰结了桩很不错的亲事。 他的岳父此时身居光禄寺少卿,其人姓卢,唤作卢元显。 乔翎想趁夜去卢家探探风声。 她疑心张玉珍的失踪,是郑兰的手笔,而究其根由,大概还是因为当初郑显宗的死! …… 乌云无声的在半空中移动着,终于彻底的遮蔽住了天空中的那轮圆月。 夜色已深,梁氏夫人早已经睡下,两盏灯笼在长廊上随风摇曳,几个守夜的侍从在廊下打着哈欠。 梁氏夫人养的那只狸花猫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 夜色之中,它眼睛闪烁着幽冷的、猎食者捕猎时才会有的光芒。 它一路追逐着什么东西,跑到了正院里。 守夜的侍女见到,起初还以为认错了,再仔细一看,不由得吃惊起来:“是太夫人的猫呀!怎么跑这儿来了?” 正说着,那只狸花猫身体紧绷,猝然间跳到了窗台上,同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叫—— 一只格外明亮的幽蓝色的蝴蝶猛地扇动翅膀,躲开了方才那致命一击。 恰在此时,但听“吱呀”一声,窗扉自内打开,一只足够漂亮的手徐徐伸出,捏住了它的翅膀。 姜迈眼睫低垂,神色凝重的注视着手里的那抹幽蓝,声音低不可闻:“织梦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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