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夫人说:“去庄子里住两天,泡泡温泉。” 姜裕古怪道:“昨天没听你提起来啊?” 梁氏夫人瞟了他一眼,眉毛耷拉下去,黯然神伤:“真是老了,也不中用了,出趟门这种小事都要被儿子盘问,你说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算了,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不去了……” 姜裕:“……” 姜裕平白背了一口道德大锅,脸都给压黑了:“啊,去去去,您尽情地去,是我多嘴,问不该问的了。” 梁氏夫人立时精神抖擞起来。 姜裕又问:“嫂嫂,你也去吗?” 乔翎瞟了他一眼,也把眉毛耷拉下去,黯然神伤:“怪不得都说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我一个姓乔的嫁到你们姜家,出趟门这种小事都要被小叔子盘问,你说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算了,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不去了……” 姜裕:“……” 姜裕忍不住了:“喂!” 他出离愤怒了:“阿娘,嫂嫂,你们俩说实话,是不是想瞒着我出去干什么啊?这不对劲,你们肯定是有事!” 梁氏夫人盯着儿子看了几眼,神情为难,几经踌躇之后,终于叹了口气:“你既然执意想听,告诉你倒也无妨,过段时间就是你阿耶的忌日了,只是不是整年份,依照老太君的意思,不必大办,尤其你哥哥身体也不太好……” 她面有感伤,拿筷子的手顿了一顿,才说:“我在家里待着,难免触景生情,倒不如出去住一段时间,也是换个心境。” 这话往外一说,真是叫姜裕难受到半夜惊醒了都得抽自己两耳光——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倒惹得我娘这么伤心! 他不由自主的低了低头,求救似的去看嫂嫂。 乔翎见状,也叹口气:“我也不是一个人出门的,国公也去呢,我姨母是杏林圣手,我请了她老人家来给国公瞧瞧,要是直接到府上来,闹得人人都知道,最后又没个指望……唉!” 愁苦之情溢于言表。 这话再往外一说,多年之后有人深夜路过姜裕的墓地,都会听见有个声音在坟墓里叹息:我怎么就非得多嘴一问?我真该死啊! 姜裕恨不能把脑袋给缩到脖子里边去了。 梁氏夫人反倒宽慰他呢:“我们知道,你没那个意思,别太放在心上。” 乔翎还给他夹了个鸡腿儿,俨然一副含辛茹苦、慈眉善目的嫂嫂形象:“吃吧,都是一家人,我们都知道,你也是因为关心我们,才会那么说的!” 姜裕喉咙鼻子一处发酸,胡乱的点一下头,微有些哽咽地开始吃鸡腿。 婆媳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继而又不动声色地把视线错开了。 围观了全程的狸花猫:“……” 噫~ 你们人的心比猫猫大王的爪爪还脏! …… 神都城外。 一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 张玉映歪倒在车厢里,嘴巴被布条紧紧勒住,两手亦被反缚于后。 因为道路微有颠簸,她发间的一枚华胜因而掉落,最终停留在了那横死车夫的前襟上。 张玉映眼见着他死在了自己面前。 车厢外是达达的马蹄声,夹杂着说笑言语声、驼铃声,乃至于各式各样车辆行驶时发出的轻轻地吱呀声响。 张玉映发不出声来,也不急于发声。 她知道掳走自己的人有多穷凶极恶,所以更不会贸然犯险。 她只是很奇怪,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做了这样的事情? 为了钱财? 可若是如此,没有必要杀人的。 且他们能够在马车拐过街道、即将减速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将其拦下,又猝然一击,没叫任何人察觉到,便杀死了车夫——能将事情做的这样谨慎,就一定没道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由此类推,既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一定该知道自家娘子不好惹! 这份不好惹放到天平上,重量一定要超过世俗的财货! 可他们还是劫走了自己。 难道是为了色? 然而张玉映又没有从他们的行动当中发现任何痕迹。 既如此,又是为了什么? 张玉映想不明白,索性不去费心。 她知道敌人有两个,一男一女。 女人猝然袭击,杀死车夫,继而迅速将他的尸体推进车厢,制住自己。 男人则接过了车夫的差使,驾驶马车调转车头,往神都城外去。 钻进车厢的是个脸色苍白的消瘦女人——也正因为她看起来憔悴单薄,是以最开始她拦车的时候,车夫毫无警惕。 张玉映听到外边动静有异,心头便是一跳,她做出了一个明智的抉择——没有冒昧地掀开车帘观望,亦或者大喊出声,而是在那苍白女人钻进车厢之前,抢占了那电光火石般的一点时间,将车厢内匣子里收着的那把小裁纸刀攥在了掌心里。 那东西精巧又秀气,原就是给文人雅客拿来把玩的,握在手里并不起眼。 那苍白女人没注意到,见张玉映并不大喊大叫,也就没有将她打晕,只是将她嘴巴跟手脚捆住,将那车夫的尸体尽数拖进车厢,继而便重又钻了出去。 马车一路出了神都,张玉映始终没有寻到逃脱的机会。 她不敢贸然地磨断束缚着双手的绳索,因为不知道这趟可怕的旅程会在什么时候抵达目的地,更不知道那苍白女人会不会突然再度钻进车厢里。 木质的雕花窗户半开,隔着一层轻纱,隐隐透进光来,月晕一般映照在她脸上。 然而那薄如蝉翼般的一层纱,却将她与自由隔阂住了。 张玉映虽也觉得不安,但倒还沉得住气,一路细听着车外动静,猜测着是到了哪里。 直到她耳朵里听见了一道有些熟悉的、清脆的女孩儿声音…… 是罗十三娘身边的那个丫鬟!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张玉映精神一振,旋即思忖起该如何破局来了,设法挣脱绳索,出声求救,这断不可行——那苍白女人的动作太快了,与她同行的男人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但想来也并非泛泛之辈。 最好还是在不惊动他们的前提下,将消息送出去…… 张玉映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扇半开的小窗。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道路上,秋风轻啸,一条茜色披帛宛如一条绯色的柳枝,循着窗扉,在这阴沉的秋日里,静静的随风招展着。 张玉映唯恐惊动了车厢外的人,不敢有过大的动作,又怕他们突然进来发现端倪,一颗心当真是七上八下。 或许上天也在帮她,就在这关头,又一阵风席卷着秋日的潮湿奔涌而来,她瞅准时机,松开了手。 那条茜色的披帛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风中飞舞起来…… 一个着青衣的骑马婢女瞧见,不由失笑:“是哪位娘子不慎被风吹落了披帛?” 再一瞧,又觉惊奇:“好像是我们家衫裙里配套的一条呢!” 左右也并不急着赶路,出于一点负责售后的心态,她同自家主人交待一句,催马追了过去,等再回来时,却没了声音。 罗十三娘还纳闷儿呢:“捡到了,就给那位娘子送去吧,人家还用不用倒是其次,总要物归原主的……” 那婢女通过窗户,将那条披帛递给她,神情不安,低声说:“娘子,这上边有血,是刚染上去的!” …… 乔翎说要同姜迈一起到庄子里去住一段时间,顺带着叫公孙姨母替他诊脉,这却也不是一句虚言。 这原就是他们早先约定好了的事情,只是却没想到,最后竟因为玉映的失踪而提前了。 徐妈妈对此有些担忧:“看这天色,只怕马上就要下雨了吧……” 乔翎这才反应过来,不免赧然。 她只顾自己的事情,却难免疏忽了别人。 姜迈却道:“就是因为要下雨,才想去庄子里住几天,秋日阴冷,泡泡温泉,也会好一些。” 徐妈妈见他想去,便不说什么了,温和道:“那我这就去给您收拾行装。” 等她走了,乔翎很不好意思地凑上前去,支支吾吾:“我……” “没关系,”姜迈读懂了她的歉然,却温和说:“我本来也想去的,并不妨碍。” 他说:“没有比人命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想做的吧。” 乔翎定定的看着他,用力的点一下头:“好!” 她的东西其实并不多,素日里需求的也少,倒是姜迈体弱,连药带行李乃至于形形色色的东西,不一而足。 只是好在正院这边人多,徐妈妈也得力,听了上头两位主人吩咐,当天就收拢起来,启程往城外庄子里去了。 姜二夫人的陪房知道,悄悄同她说:“太夫人与国公居然一起出城去了,这可是件稀罕事!” 梁氏夫人是继室夫人,姜迈是原配之子,两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没真的生过龃龉,但步子也没有如此一致过。 姜二夫人正准备说“这是人家自己的事儿,跟我们也没关系啊”,就见陪房又往自己面前凑了凑,用更小的声音,悄咪咪的说:“我听说,其实是太夫人跟太太有些口口口口的关系,嫁给国公,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现下往温泉庄子里去,会不会不是国公想去,其实是那婆媳俩想去私会?” 姜二夫人眼前一黑! 她深吸口气,板着脸斥道:“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胡话,以后不准叫我听见!” …… 乔翎协同姜迈、梁氏夫人一道出京,往城外温泉庄子里去安顿下来,马上便与梁氏夫人悄悄会合,婆媳二人改换装扮,预备着出门办事。 梁氏夫人见乔霸天穿的简朴利落,并不奇怪——婆媳二人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乔霸天走得就是这个风格。 她只是稍有些惊奇的看着乔翎腰间悬挂的那柄长剑:“这是哪儿来的?” 乔翎笑眯眯道:“太后娘娘赏赐给我的呀!” 梁氏夫人于是知道,原来这就是那把引起了乔霸天与二公主那场大战的罪魁祸首。 她问了乔翎一句,将那把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细细端详几眼,不由得道:“好生古怪,剑身上居然还有山脉的纹路?” 乔翎附和地点点头:“是很奇怪呢!” 略说几句,便一道出了门,往神都城北二十里路的四方客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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