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翎更焦虑了。 这档口有内侍来传话:“陛下传乔少尹过去说话。” 乔翎下意识地整了整衣冠。 却听薛中道在旁道:“没事儿,陛下不吃人。” 乔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心说,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转而跟着内侍一道进去了。 …… 乔翎进京这么久,真正跟圣上面对面的说话,这其实还是头一次。 说是面对面,实际上也算不上。 内侍并没有领着她进崇勋殿,而是往殿后的花圃中去了。 圣上已经换掉了先前上朝时候的十二章衣,改着常服,这会儿正握着一把花钳,修建院中开败了的月季。 听见动静,他回头瞧了一眼:“哟,都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乔少尹这个时候怎么有空过来?” 乔翎先前曾经见过太后娘娘,即便前者已经老去,但脸庞的轮廓总归在那儿摆着,可以想见年轻时候的样子。 今次真正的见了圣上,她心想,看起来,当今相貌上是更像先帝多些呢。 这会儿再听他开口打太极,就知道是不打算心照不宣地把今天这事儿掀过去。 她暗地里皱了皱脸,觉得自己很像是一只苦瓜,不得不把自己跟薛中道编好的谎话娓娓道来。 “臣今日往御史台去办事,没成想出了点意外,御史中丞劳子厚忽发恶疾,神志不清,追着臣一路从御史台跑到了承天门下……” 她说到一半,圣上就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乔翎阴着脸停了下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圣上恍若未见,笑完了之后,又从容道:“后来呢?” 乔翎郁郁道:“亏得薛大夫和王中丞追了出来,仗义解救,拔刀相助,打倒了劳中丞……” 圣上听到这儿,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乔翎:“……” 乔翎皱起眉来,忍不住道:“您是在取笑臣吗?” 圣上很正经地看着她,摇头说:“并不是,朕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紧接着,也没等乔翎说话,便温和询问道:“再之后呢?” 乔翎很怀疑他在看自己笑话,但是乔翎没有证据。 她拒绝再说话了,默不作声地从袖子里取出了劳子厚书就的那份致仕文书,递了上去。 大监上前去接了,双手呈到圣上面前去。 圣上并没有接,低头扫了一眼,摆一摆手,大监便会意地收了起来。 他转过头去,继续修剪开败了的月季,话却是对乔翎说的:“这是御史台的事情,怎么要你专程来禀?” 乔翎默然几瞬后道:“此事是因臣而起,当然就得臣来终结了。” 圣上轻哼了一声,一语双关道:“玩大了吧?” 乔翎心头一跳,低头不语。 圣上剪断了一截乱枝,伸手拈住,放到一边放置枯枝败花的笸箩里边去,继而回头看她:“乔少尹一年的俸禄,换朕的御史中丞下马,不委屈吧?” 乔翎:“……” 乔翎仰起头来,语气坚强,满不在乎地道:“哦,小事儿。” …… 乔翎梗着脖子,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一样从殿内出来了。 薛中道在外边瞧着,不由得在心里笑了一笑:这小寡妇肯定是吃亏了啊。 骄傲的天鹅从他面前途经,还顺势叫上了他:“走吧,结束了。圣上说了,叫你也回去。” 薛中道倒也不觉得意外,跟上去,问骄傲的天鹅:“没事儿吧?” 骄傲的天鹅骄傲地说:“我能有什么事?” 薛中道侧过脸去瞧了她一眼,没忍住,坏坏地戳穿了她:“被罚了多久的俸禄啊?” 骄傲的天鹅:“……” 骄傲的天鹅短暂地流露出一点心疼来,紧接着勃然大怒:“薛大夫,少管闲事!”
第116章 乔翎跟薛中道一处出了崇勋殿,重又回到了承天门街上。 先前看热闹的人流尤且没有散去,这会儿还三三两两的站在街口上,以一种看似很忙实际上根本不忙的态度,似有似无地打量着过来的两人。 乔翎有点心累。 算了,毁灭吧。 两人默不作声地再度回到了第五横街。 到街头那儿,薛中道礼貌地叫住她:“越国公夫人不再过去坐坐啦?” 乔翎摇摇头,没说话。 今上午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她得回京兆府去缓缓。 薛中道见状也没挽留,笑吟吟说了句:“那咱们就明天见了。” 乔翎没理他,径直走了。 走出去几步,却又被薛中道叫住了:“越国公夫人!” 乔翎回头看他,又累又无奈:“你又怎么了?” 薛中道向她示意了一下第五横街里边:“你们太叔京兆来了。” …… 宗正少卿真的没说谎。 他跟太叔洪真的既是少年时候的同窗,又是多年好友。 这会儿乔翎快走几步,拐进第五横街里边,就见那两人正聚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眉飞色舞,精神振奋,不时地拍打自己大腿几下。 乔翎见状更累了,重重地咳嗽一声,走上前去:“京兆!” 太叔洪被这声音给惊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哦,乔少尹,面圣回来了?” 他起身向乔翎身后的薛中道拱了拱手:“薛大夫。” 薛中道还礼。 宗正少卿则已经愉快地打开了话匣子:“太叔京兆不放心你呢,乔少尹。” 太叔洪摆了摆手:“是崔少尹过去说话,叫我来看看的。” 今□□会结束,京兆府的头头们又在太叔洪的值舍里开了个小会,崔少尹知道乔翎今上午要做什么,也知道她散会之后就出发进了皇城。 但是中间耗费的时间太久了。 他起初没有发觉,但是小庄觉得不太对劲儿。 先前乔翎出门的时候,她也当差去了——有对夫妇来京兆府报案,道是自家儿子走失了,小庄跟皇长子跑了一趟帮着立了案,再回来之后,却仍旧不见乔翎回来。 她听乔少尹提过,她同王中丞也好,曹侍郎也好,都没有什么深交——且正值上班时候,即便是有深交,也不会在对方衙门里消磨太久的。 两份签名文书而已,能耗费多少时间? 这么久都没出来,不定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小庄不太放心,迟疑着问皇长子:“是不是得去告诉崔少尹一声?” 皇长子心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他才不信乔翎会在宫里边出什么事儿呢! 二娘她都敢撸起袖子给两个嘴巴子,事后还不了了之了,她能出什么事? 小庄见状,不由得心想,他好像很确定乔少尹在宫里不会出事。 是因为乔少尹除了京兆府的官位和越国公府之外,还有别的倚仗吗? 又想,他好像也挺了解宫廷的? 心头浮现出几个猜测,只是都难以达成定论,她暂且记下,也没有过多地纠结,思忖之后,还是去寻了崔少尹,把这事儿给说了。 这才有了崔少尹去寻太叔洪的事情。 真遇上什么事儿了,同为少尹的他其实帮不上什么忙,还得是太叔京兆出马才行。 而实际上,太叔京兆其实不太担心乔翎会在皇城里出什么事儿,但是他有点担心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吃上瓜! 还是去看看吧! 一路寻到了御史台,却见台内官员俱是神色冷凝,王中丞亲自出来接待他,然而除了一句薛大夫与乔少尹一道面圣去了之外,剩下的全都是无可奉告。 太叔洪见从他这儿掏不出什么东西来,果断掉头去了宗正寺。 果!然!吃!到!瓜!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克制着没有说话,等到了京兆府,再瞧一眼乔翎的脸色,也很有眼力地闭上了嘴。 如是一直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太叔洪才忍不住问了出来:“到底是怎么了?我听说你们在承天门街血战了一场!” 乔翎:“……” 本来就很心累了,再看见崔少尹也若无其事似的将目光投过来,她就觉得更累了。 最后,还是把商议好的谎话搬了出来:“劳中丞疯了,一路追击我到了承天门街,薛大夫跟王中丞见义勇为,把我给救下来了,事后劳中丞清醒过来,大为悔恨,当下决定辞官,致仕归乡。” 她麻利地拍了拍手,说:“就这样。” 太叔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乔翎只当做没看见,果断扒了两口饭,回家去了。 …… 乔翎这边的事情算是暂且告一段路,御史台那边还有的要忙呢。 劳子厚迫于现状,无奈之下,不得不主动上疏致仕。 薛中道手脚麻利,点了几个心腹过来,关上门叫他把工作交接清楚,就准备直接把人给送出去。 劳子厚就跟水田里被风推着动的稻子似的,风吹一下,他木然地动一下,等再回过神来,就已经处于半扫地出门状态了…… 对他来说,今上午这一系列的事情,不啻于是做了一场极坏极坏的噩梦。 出门前还是好好的御史台中丞呢,怎么忽然间就成了疯子?! 而那枚官印……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调换过,也没有让官印离开过自己的视线,一定是一开始的时候,越国公夫人给的就是假官印! 可恨那时候他只是简单瞟了一眼,竟也没有细看,以至于进了敌人彀中,稀里糊涂,坏了下半生的仕途! 事发突然,劳子厚一整个都打昏了头,再后来被薛中道连逼带迫,稀里糊涂地写了致仕书,这会儿回过神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只觉得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湿透了,黏糊糊地粘在身上。 虽是深秋时节,却又仿佛是回到了酷暑的粘腻暑夏。 “子厚,子厚?” 有人在叫他。 那声音高而玄妙,好像是庙宇之内,佛陀在宝座之上俯视众生时发出的垂问。 他愕然回过神来,正瞧见了薛中道温和之中不乏关切的面容。 薛中道说:“圣上听说了你的事情,也觉怜惜,特意派遣御医来为你诊脉。” 说完,他极有风度地笑了笑,给来此的两位御医让出了位置。 劳子厚浑浑噩噩地品味着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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