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大抵看出了几分,坏着心眼没提醒,任由穆伊闪着袖口刀光,只是默默又拂去了一束新投来的花枝。 走着走着,少女又被杂耍吸引。 说来,夜市最有趣味的,莫过于杂耍,各行手艺人齐齐亮相,又是口中喷火又是胸口碎石,没见过世面的行山人士穆某大为震撼,连忙扯着李琰道,“申州城果真是卧虎藏龙,若是当日刚从京城出来遇到的是这波人,那我绝对不行。” 少女形容认真,似是心有戚戚。 李琰瞧着有趣,就着她的话,沉吟道,“是啊,民间多有高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话不假。” 穆伊刚想赞同,哪想李琰话锋一转,“你说若是这些口能喷火的高人集个合,统筹为军队,岂不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还有那胸口能抗碎石的,这等坚硬的胸膛,恐怕是城墙都能直接穿过。” “你说是吧,穆伊。”他含笑侧头,瞧着颇为正经。 穆伊狐疑地看着他,虽说这般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她为什么总觉得李琰在诓她,一时又说不上来,“你……” “好了,我们去前面瞧瞧吧。”李琰掩住嘴角上扬,揽过她的肩,打断了穆伊的质询。 穆伊感受到后肩的温热,一时心绪有些飘忽,神游天外间,忽觉腰间似乎被什么一撞,空了些许。 有小贼! 穆伊当即反应过来要去追那小贼,却是忘了李琰还揽着她的肩,两人蓦地一撞,再一回头时,人来人往哪还见得那小贼的身影。 穆伊幽怨地看着李琰,李琰也尴尬的很,摸了摸鼻子,问道,“丢了什么物什?” “荷包,”少女眼神愈发幽怨。 “没带多少银子吧。”李琰努力自我催眠。 “也不多吧,”穆伊语气假作轻松道,“就目前全部身家。” 两人俱是沉默,都有些腿软无法行走,干脆寻了个石阶坐着。 头顶是与旁处别无二致的大红灯笼,街上还是车如流水马似龙,两人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恍惚间有些闹中取静的错觉。 对着万家灯火,佳节欢庆,穆伊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该去找找的。” “现在么?”李琰挑了下眉。 穆伊一时语塞,又叹了口气,往李琰身上靠去,无语望天。 “我攒了好几日的薪金……” “休——”一道破空声在李琰耳畔划过,匕首虽轻,却难能少见的如箭矢一般迅疾。他只觉肩上一轻,那道月白身影已是几下向远处略去。 瞧着匕首与人同是隐去,李琰稍一思索便大致清楚情况,轻笑一声,慢悠悠站起来朝着穆伊方向走去。 若说别的或许还要忧心一下,这一块他却是百分之百的放心,抓一个小贼拿回荷包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指不定他还没走到,穆伊已经将事情处理好了。 …… 月光皎皎,兼有夜市灯火缭绕,本是极其明亮。可不知为何,看到穆伊单独走回来时,他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阴郁。 “没抓住么?”李琰轻轻询问。 “没,抓是抓到了,”穆伊神色古怪,“他是来还荷包的,说是太多了,拿不得。” 李琰听罢,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我问了他的情况,他起初不愿说,后来我用银子诱他,承诺若是说出实情可以考虑帮扶一把,他才讲了家中之事。”穆伊顿了顿,神色不明,“是个小乞儿,父母要遗弃妹妹,自己就抱着妹妹偷跑出来了。倒也有几分本事,愣是拉扯了妹妹这么多年。” “前些年说是行情好,小孩也混得了活计。近几年申州城换了个新知州,城内是每况愈下,满是力气的壮汉都寻不到活。有门路的弄了几亩薄田回乡种地去了,更多的则是住在城外,扎个棚子就算房,日日来城中乞讨。” “当然,这位也是个人才,借着有良心的名声在这块地界也还算吃得开。只不过近几日妹妹病了,花销渐大,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哪想又遇到了这出。” “我思来想去,看在颇有几分与本大侠身世相似的份上,就把银两全给他了,左右小兄妹以后用钱的地方海了去的。”穆伊毫不在意似的将手背在脑后,“走吧李二爷,没钱还逛什么夜市,回去洗洗睡吧。” 穆伊潇洒地走在前头,若是能够忽略因袖口微微滑落而露出的满臂匕首,那就更好了。 李琰摇摇头,失笑跟上,左右还有他在,她愿意如何便如何好了。 ----
第18章 == 翌日,穆伊晨练回来,途径李琰房间。 “城外那些……”房内传来交谈的声音。 嗯??? 穆伊退回迈出去的步伐,伏在墙边,缓缓靠近房门。 “……灾民……逃”她正欲再凑近些,却听到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穆娘子你这是?”途径的小厮疑惑道。 穆伊倒吸一口气,来不及示意他噤声,左思右想,干脆直接一推门,笑的是一个落落大方自然得体,回头轻快道,“我有事寻殿下。” 说罢,不待小厮有什么反应便挤了进去,径直带上了门,不再给那他说话的机会。 小厮看着穆娘子的身影极速消失,眼前只剩紧闭房门,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 听着外面脚步声渐远,穆伊长吁一口气,背靠着门转身看向屋里,见李琰与仕官齐齐抬头看着她,呼吸几乎一滞。 她虚扶了下门把,很快爽朗一笑,打直肩膀,神色自若地大步走近,“没有打扰到诸位吧。” “这……”仕官看着这么一个女郎也不通报一声就径直进来,不住拧眉,颇为不满地看向李琰。 “无事。”李琰摆了摆手,看了眼晨练归来的飒爽女郎,低垂了眸子,道,“案几上的卷宗,你先拿去看看。” “噢。”穆伊从榻上起来,将卷宗抱在怀里又缩回了榻上。 仕官没想到李琰这般处理,一时目瞪口呆,手指不断颤抖,可又不敢在李琰面前如何造次,只好狠狠看了眼穆伊。 “你继续。”李琰冷淡道,“她不会探听的。” 仕官心中五味杂陈,颇有些不愿,只是百般思虑,决定还是不去为难自己,索性当作无事发生,继续接上方才的话题,“在下得知是近些年申州城严苛了户籍,控制人口流动,有些外来的……” 穆伊手上卷宗渐渐滑落腿上,聚精会神听着仕官那边的对话。 这分明是在听!仕官试探性地看向李琰时,发现他毫无表示,敢怒不敢言,只得咽下委屈,佯装不知继续讲述。 “所以就让外乡民众如此呆在城外?”穆伊细眉微挑,手上的卷宗早不知放在哪去,身体微微前倾,仿若早就加入了会谈。 她就是在听!还明目张胆的。仕官暗怒道,只是面上不敢显露分毫。 “为弥补前朝好战,大楚近些年多与民休息。严苛户籍自是无错,只是城外流民聚集如此,申州城上下官员都难辞其咎。”李琰面带不愉。 仕官一听,霎时愣了神,没想到话题怎的就转到了此处。一时哪还记得去计较穆伊之事,额间冒汗,颤颤巍巍道,“上头的事,下官也不太清楚。” “不清楚……”李琰似是也不准备为难仕官,却忽的话锋一调,“听闻万主簿与齐知州同出云州,又曾在知州麾下做事,想必也算个旧相识。” 明明是十分普通的一段话,却使房内气氛如至冰点。 仕官心中大惊,此时才意识到李琰指命他来探查的缘由,哪有什么初来乍到颇不熟悉,分明是将申州城摸了个底朝天,就等着请君入瓮。 李琰撩起眼皮,定定看着仕官,“也不知主簿是否可以牵线一二。” 仕官自觉落套,可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酆王当面对抗,只得呐呐应下。心中不住想到,看来传闻是真,酆王南下果然不止探查水情。 李琰微笑颔首,看着难得亲和。仕官身后却是起了一身冷汗,再也坐不住,将该交代的交代了便急急告辞。 —— 穆伊从榻上翻下,坐到了李琰面前,自顾自斟了杯茶水,道,“原来城外是如此导致人员拥堵,只是这申州知州治理能力着实有待商榷,同样的与民休息要求,处境相似的随州就完成的很好,申州怎的就闹成了这般。” 她本是单纯感慨,不想,李琰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一时习惯性地用起师父所绶知识分析起来。 “按这万主簿的话来说,是加强了户籍管理,让原先已在城内的外乡民众不得已去了城外,其间初衷必是想让他们回乡耕种,而非承担无意义的为富户做活。”穆伊稍顿,面带嘲讽,“只是他们忘了,田亩分配在基层并没有被很好的实现。外乡民众之所以背井离乡,有一个极大的可能便是乡中无田可种,才不得已来了城中。” 瞧着李琰目露赞许,穆伊便知此番自己是说对了,一时颇有些得意,只觉自己也算是小有所成,没有愧对师父。 只是,李琰面色却逐渐沉重,他沉声道,“现如今,我是为探查水情而南下,申州之事无法过多插手。见百姓境况如此,而不能伸手援助,身居高位,而不能为其谋利。于此,李某实在惭愧。” 眼前郎君低垂着眸子,语调疏凉。长睫在眼下形成一个小阴影区,与玉白肤色交相辉映,仿若体察尽世间不平事,心神憔悴。 穆伊难得没有只留意美色,只觉他此刻极其难过,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境遇,一个“惭愧”道尽了悲戚,她能理解他的无奈! 一时间,穆伊深感愧疚,也没了原先的得意。她惯常爱在纸上谈兵,从师父那学了些观政的本事,便极爱四处评品。没想到如今遇到这么一位郎君…… 不知是否是看透她的心思,李琰继续道,“有时遇到此般事件,人们往往会只注意到一些大层面的事务,只关注人数、影响,而非个处的伤痛。过多的人数过大的影响,推使着悲痛的遭遇变得凡善可陈,也使他人忘了最基本的共情。反是一些或许没那么起眼的事迹,因有名家著述,而变得千古流传、动人心魄。其实十分可悲。” 穆伊听后,难得沉默,虽知李琰必然不是在说她。久久不作声后,她承认道,“你是对的。” 李琰浅笑,并不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 “说起城外,你还记得昨日那个乞儿么?”穆伊手上转着茶杯,突然提起道。 “嗯。怎么了?”李琰眸子微眯,颇有些警惕。 穆伊滔滔不绝讲起小乞儿之事,大赞其少年英才,虽出身落魄,但此后必大有作为。 李琰越听越不对,问道,“昨日我也没走这般慢吧?”怎就能聊这么久。 穆伊嘿嘿一笑,“我今早晨练遇到他了,说是被妹妹说了一通,现在又来还荷包,说来这兄妹俩也有趣,本以为这做兄长已是十分能耐,没想到这妹妹还是个在病榻上就能拗过哥哥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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