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熟练地寻到令牌侧面某一凸起处,又从右侧而下,约莫每三毫五毫七毫间隔一顿,再翻循溯。倘若不是正好寻至,但从侧面直接触摸,每三毫一陷的凹槽几不可查,只会将其当作古物经久失修导致的粗糙。 令牌整体并不多大,李琰很快便推出了真实机关所在,却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先将令牌置于案几抵住,再是指尖猛一发力,令牌似是瞬时触发,竟自行从中开裂,直至上下分为两瓣,完全损毁一般。 谢子渊原先还预备惊叹这令牌硬度不俗,要知道李琰常年受人监视,寻常技艺皆是暗地里学习,就论其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凡明面上做点什么,都足够引起其他皇子紧张,以为对皇位有什么兴趣。 然而即便如此,李琰还是备受制掣,不提顶上的魏国公,便是魏贵妃几个兄弟,便各个是能文能武惊才绝艳的人物,当初被魏氏一族压着的士子如今皆成各部门长官,又如何不对李琰恨之入骨。 唯一能光明正大练习的也只有指尖功夫。据谢相透露,李琰指尖力度可达万钧,可如今一小小青铜牌却需先抵在案几之上,谢子渊不明所以。 李琰全然不顾好友惊异,自顾自打开令牌,从中抽出一卷极细极薄的丝帛,倘若穆伊在这里,便会立刻认出丝帛上所绘的乃是行山山脉。 不过此时的谢子渊倒并不在意丝帛,他全然震惊于青铜牌内部竟然是中空,要知道,此块令牌他从京师一路带到申州,虽是近乎八百里加急的赶法,但令牌一直是他随身携带。 他身为当今京都世家子弟之首,武功当然不弱,这么一块贴身而置的令牌其重量几何、质地分布他再清楚不过。可在他先前的印象里,这分明是一块实心青铜牌,可眼下好友又确将其一分为二,内部机关空处清晰可见。 谢子渊现在才有些明白,时至今日,魏氏倒台近二十年之久,李琰在京都近乎神隐的情况下,朝堂之上提起魏氏二皇子仍旧讳莫如深。 如今倒是也托了李琰的福,能见得这番巧夺天工的物件,谢子渊思忖道,伸手想取来仔细看看,“这物件倒也新奇,我先前还以为是里头是实的。” 李琰抬手止住谢子渊,见其疑惑不解,不知从哪取了面铜片,抛面打磨得甚是光滑,寻了个合适位置将窗间泄进来的光打在青铜牌间,谢子渊这时才见得,原来分开两半请铜牌间还有丝线相连,与其说丝线,不如说是捻的极细的银线,倘若没有正好被光照着,直接在暗处观摩,是万万看不出这中间还有线体相连。 李琰顺着银线位置,严丝密合地将青铜牌复原了回去,也不知是什么技艺,这一合璧竟然完全看不出原先裂隙,谢子渊不由得啧啧称奇。 “……我小舅舅曾经背着我外祖来找我,给我演示了此令的用法,说是那些不清楚此物的人,即使机缘巧合拆开得到了令中丝帛,无法将令牌合回去,也是无法发挥其真正效益。”李琰沉声道。 彼时正值魏氏遭受打压最为严重的时刻,宫中宫外几乎断绝来往,滴点风声不漏。李琰是很久以后才知,当时魏峤几乎是冒着极大风险来见他,算是为魏氏留下最后的希望。 然而,魏国公其实并不赞成这样的行为,不久后魏峤便被逐出魏氏、赶出京都。 照理来说,当时戒严的京都并不应该随意放走一个魏家人,在风头正紧的关头,谁人知这是否是有意放逐,为他日卷土重来留下根脉。 毕竟,当时的魏峤可是与如今的谢子渊一般,文武全才,家世出众,是京都年青一代风头无两的世家子弟,甚至力压仅此其下的如今的谢相谢文泽。 随着如今李琰羽翼渐丰,他愈发清楚当初小舅舅给他留下的是什么,传言魏氏一族有一支私军,历时之久堪与大楚建国年份相较,跟随魏氏先祖曾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太|祖皇帝圣仁,不知怎的竟也没将这支军队收拢回去。而后的几代魏氏子弟也并不出众,久而久之也很少有人知道这支私军的存在,大多数知道的,也早以为这支私军消没在史尘中。 毕竟,在太平盛世的年份,私军可不是随便可养的,魏家军渐渐成了开国时期的一桩美谈。 然而,近代魏氏的重新兴盛,几代魏国公连出良相,却使得魏家军的传言重回人们视线。 直到最近一代魏国公,座下门客三千,家中子侄又各个芝兰玉树,嫡生的爱女虽是许给了寒门出的状元郎,但是还未过门那状元郎便先亡故了,新皇念着少小时二人的情分,将魏大娘子接进了宫,一来二往竟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 粗粗看来,魏国公竟是位极人臣,再想往上走,可就只有皇位了。恰逢魏贵妃新诞小皇子,彼时中宫又无所出,皇子府里唯有一个皇帝在潜邸时与婢女意外所出的大皇子。 皇城之中,魏家军的传言愈演愈烈,一时间魏氏风头无两却又危机四起。 可哪一支真正有谋逆之心的家族会受这种传言制掣,包括帝王在内的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这是一场对魏氏一族的围剿。 年幼的李琰比母亲看到的要更多,他无比清晰地记得那夜舅舅来寻他,夜凉如水微风正好,其实舅舅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面前沉默演示了回燕令的用法,直到最后,也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走得头也不回。 李琰想起舅舅,便不自觉低笑了声。这些年离魏峤当时的年岁愈来愈近,他也愈发理解魏峤当时的纠结。一面是想传下回燕令以待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一面却又不知是否要让年幼的外甥独自背上这些旧日仇怨。 李琰面对好友的惊异,缓缓轻抚着回燕令。京都众人之所以肆无忌惮地对魏家下手,不就是因为他们清楚魏家军根本不存在么。可惜,这回他们要失算了。 马车缓缓驶入早已置办好的密宅中。 —— 驿站。 穆伊闲来无事从李琰房中顺了本棋谱,本是打算品品古人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滋味,却忽听得走道上一阵骚动。 “殿下,奴家好累,求殿下多疼疼奴家……” 一道秾腻粘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穆伊当即愣了下,眉间微蹙,待反应过来后,手中的白棋已化成了齑粉。 她并不觉得这声音中的殿下是李琰,然而,不论门外这所谓殿下是谁,都将不是什么好消息。 穆伊心中一沉,但仍是十分冷静,与往常所有时候一样,将棋谱用镇纸镇好,若无其事出了房间度了几步。 只见一队人熙熙攘攘往驿舍里头走去,为首的是瞧着是一个锦衣玉袍的世家郎君,端着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怀里却还搂着一粉衣女子。 粉衣女郎时不时便发出一阵娇笑,穆伊目力好,眼看着那世家郎君是搂得越发紧,难得那粉衣女郎腰身如此之细。 穆伊一时忘了去追究什么殿下,只是看得津津有味,正要可惜驿舍太小,看不了多久,却发现眼前似被什么挡住霎时一黑,一只微凉的手搭在她肩头将她带回屋中。 她第一时刻便认出了手的主人,心念一转,极为流氓地深吸了一口气,满是清冽而好闻的气息。 ----
第30章 == 李琰一手拍掉某位小流氓作乱的手,淡声道,“今天我见了位故友,我们恐怕不能在申州待上太久了,今年的雨不对劲。” 穆伊百无聊赖把玩眼前人的衣摆,一听到“雨”字,美眸却是瞬间眯了起来,“水患?” 李琰点点头。 穆伊脸色也跟着沉重起来,李琰南下的目的地江州,常年是水患发生地,今年的雨她也有所察觉,雨季来得过早,必然会导致水患。 以李琰这般爱民如子的人,穆伊当即翻身下床。 李琰身边空了一块,有些发懵,“你去哪?” “收拾行李。”他的小侍卫这么回答,雷厉风行得令人咋舌。 几日后,李琰接到谢子渊的消息,说还是要来驿站一趟,他要准备前去行山寻找魏家军了。 “对不起啊小妹妹。”谢子渊本是想速来速回,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和他一样偏往小道走。 “咚——”小女孩本是要去送什么,此刻却被无意撞了出来,谢子渊连忙帮忙捡起。 “这个你的……”谢子渊忽然顿住,精心制造的令牌上分明刻着一个“穆”字。 齐茉认出了谢子渊,但她并不想再被带到谢府了,当即想要跑走,却被谢子渊拦住。 “你是怎么有这个令牌的。”谢子渊压低了声音。 齐茉想要解释,可她立刻想到若是直接将这令牌推给穆伊不仅谢子渊不会信,便是穆伊也可能对她生疑,两相纠结下,齐茉吱唔半天也没说出个了然。 “小茉?”穆伊看到齐茉似是被什么人质问着,一道掌风出去便将对面那人挥开半里。 谢子渊不明不白挨了这一道正想理论,却见自家二皇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站在那疯女人背后。 谢子渊:我忍。 “小茉怎么了?”穆伊站在齐茉身旁,再次询问道。 齐茉看了眼谢子渊,说出的话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没事,这个哥哥我认识的。” 穆伊心中有着许多疑问,却只好压下,笑道,“随州已经来了答复,我提过的那位何娘子很喜欢你,他们在我们前去江州前就会到。” “这位小娘子可是过几日要去江州?”谢子渊朗声道。 穆伊不理解一个根本从未见过的人却要几次三番加入他们谈话,长眉一挑正要出言讥讽,李琰赶紧凑了过来,“这人我也认识,就是我说的那位故友,谢子渊。” 穆伊脸色这才好看些。 “小生这几日也要北上,不若正好将这位小娘子带去随州。”谢子渊说到北上时,与李琰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 “谢郎是正经人,”李琰凑到穆伊身后悄声道,“而且江州事急,我们恐怕不能等太久了。” 李琰搬出江州事宜,穆伊只好噤声,她再次与齐茉确定是否与谢子渊相识,这才答应了下来。 穆伊与齐茉告别,谢子渊却悄悄给李琰递过一个纸条——“殿下跟着殿下”。 …… 穆伊与李琰二人一路南下,肉眼可见的雨势越来越大。 “今年收成不会好了”穆伊面色凝重,她打着伞走在江州街头,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不过还好朝廷应当仍有储粮。” 李琰注意着身后探头探脑跟着的人,并没有如何听穆伊说话,“嗯。” “我想先和这边的知州联系上,洪灾是不可避免的了,得先将百姓安置在高处。粮仓也要事先派人看管起来,否则怕生乱子。”穆伊一一分析着境况,却见身侧人心不在焉。 穆伊有些生气,但还是轻声道,“李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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