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闻言,倒不觉得意外,想了想又问:“稍后我会去见她一面,你可有话要带?” 齐星礼听罢,再度陷入了沉默。 苏御也不催他,只悠悠地给自己倒了茶,慢慢地品着。 茶馆里很清净,而显得外头的喧嚣是那样的清晰,不时就会有喊杀之声传进耳朵里。 无声过了半晌,齐星礼才开口道:“生恩难偿,无论如何,都是她生下的我,待她去后,我会为她料理后事,清明寒食亦会遥祭一二。” 苏御点了点头,将杯中之茶饮尽,便起身离开了。 行至门口处,苏御又停了下来,道:“遭此变故,定远侯府岌岌可危,西河林氏有意派人进京接管侯府,这一份家业是林帅父子用命挣下的。”微顿了顿,苏御转过身,看着齐星礼,一字一字道,“定远侯府还等着它的新主人回去,重振门楣。”说罢,便推门而出。 齐星礼一语不发,始终维持着云淡风轻的姿态。 过了很久,直到外头喧嚣散去,日薄西山,他才起身走出茶馆。
第95章 上呈 虞清到底还有诰命在身,因而刑部给她安排的牢房并不算差,但也说不上好。 整个牢室大约也就六平的样子,湿冷幽暗,昏黄的阳光从头顶的小窗透进,光线中有无数飘浮的灰尘颗粒,而更加显出此处的塞闷与脏污。 可即便到了此时此刻,虞清也依旧没有乱了阵脚。 她早做好了安排。 李清姿的无端暴毙,让她觉出了情势的不对,并就此做了一系列布置,以确保阿南的安全。 若无意外,眼下阿南应该已经抵达江南了。 只是可惜了那个替身,还有他们这些年来的筹谋……但总归还留了条后路。 只要阿南还活着,就还有复国的机会。 至于自己这一条命…… 虞清沉沉呼出一口浊气,当年是她救的她,就当是还她了。 叮铃—— 一阵钥匙磕碰的轻响之后,牢房的门被人缓缓打开。 “世子爷请自便,卑职去上面等您。”狱卒说罢,便将开锁的钥匙递与苏御,而后去了外头。 苏御缓步踏进牢门。 大概是听到外面的声音了,虞清从墙角堆积的稻草堆里站了起来,迫切 地往前挪了几步,两只眼睛大大地睁着,直勾勾地盯向门口。 见苏御走进,她不死心地又往外伸了伸脖子,确认来人只有苏御,才颓然地坐了回去。 她想见的人,没有来。 “他不想见你。”苏御见状,说道。 虞清闻言,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心中却是况味杂陈,仿佛被人狠狠扎了一刀,涌起阵阵锐痛。她冷冷看着苏御,说:“你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 苏御挑了挑眉,不承认,也不否认,反而在室内踱了几步,像是在观赏这简陋的牢房一般,转着头看了一圈儿,最后停在虞清面前,笑道:“环境还不错。” 虞清嗤了一声:“你还真是落井下石来的,这格调……可不够高啊。” 苏御没有理会虞清的讽刺,而是从怀里取出两封密函和一张字条。 “你离开顾府灵堂当晚,就往黔州传了一封飞书,随后又在八月十七晚上派出两名暗卫,分别去往江南和黔州,如今这些秘信都在我的手里。” 虞清在苏御取出信件之时,瞳孔狠狠一缩:“这不可能!那两人与我,与侯府毫无干系,你怎么可能查得到他们!” 苏御淡淡一笑:“因为齐星礼,我一早便查明那个菜贩子是你的人,他也早在我的监视之下。”顿了顿,苏御又说,“或许你还不知,秀山书院的山长早在春猎之后就已换成了我的人。” “原来如此……”虞清低声喃喃,随即猛地抬头,不敢置信道,“所以……被乱箭射死在黔州的那个人,是真的阿南?” 苏御颔首:“如假包换,林允南的尸体已在上京途中,待入了京城,自会有人送来与你。” 顿了顿,苏御笑着再道:“那个替身,也一并死了。” 这一句话,打破了虞清最后的幻想,她整个人都仿佛失了力气一般,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跌坐在稻草丛中,面色惨白。 方才那一瞬间,她想过逃出去,可如今情形,便是她逃出去了又能如何? 同苏御斗了这么久,虞清也算是摸清了他的手段。 眼下整个上京,不……应是整个大应,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她身边的人不管藏的多深,都被他控制住了。 她逃不了了。 虞清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这一局,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虞清狠狠地闭上双眼,好半晌,才睁开,问:“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今岁开春,有一名唤张幼娘的妇人不远千里找上我,只为替她丈夫伸冤,她丈夫名李大冀,是当年父王的护卫队员之一……”苏御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将原委道于虞清,他不仅说了张幼娘的事,还将齐星礼是如何找上他合作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 虞清默不作声地听着,面色甚至能称得上平静。 只是这平静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就等着某个崩溃的瞬间,将这份平静彻底摧毁。 苏御深沉如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虞清,末了,又从袖中取出一颗佛珠,继续道:“你们当初千方百计地想要挪开我放在齐星礼身上的目光,为此不惜利用了顾盼,最后却因这一颗珠子,让齐星礼自己找上了我。” 苏御说话的语调平平,可每一个字都好似一根针,深深地扎在虞清的心头。 “你算计了一切,自以为自己能执掌命运,却不知能掌控命运的只能是命运本身,而非是你。” 苏御的这一番话,将虞清的自大击了个粉碎。 她愣愣地抬着头。 面前的郎君身姿若松,英俊的面庞背着光,分明瞧不清神色,语气亦是平和,可偏偏就是能叫人听出他话里的睥睨与不屑。 是那种身居高位者对凡尘蝼蚁的不屑。 她?蝼蚁? “呵呵……呵呵……哈哈哈!” 虞清大笑了起来,她似乎已经被彻底压垮,整个身体无力地后仰,靠两只手撑在地上才能勉强地坐着。 苏御冷眼看着她发疯大笑,待她停下笑声,才道:“我来时先见了齐星礼一面,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虞清闻言,猛地转起头,颊边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很快又强行绷住。 苏御的表情仍是水波不兴:“他说你死后他会为你收尸,来年清明亦会焚香祭拜,以此来偿还你所给予的那一丝血脉。” 话落,苏御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就出了牢房。 虞清这样的人,苏御最是了解,也知晓怎样的态度最能捅进她的心窝。 果然苏御才走出不远,就听见牢房里传出的,一下重过一下的捶墙声。 三法司审案,尤其是这种谋逆重案,没有一两个月很难定案。 可虞清此案,罪证确凿,所查的证据环环相扣,无一疏漏。 同时,瑞王世子也调动都督府的兵将协助三法司一同捉拿贼寇,不论是早早就被虞清遣出上京的核心暗卫,还是依旧留在上京城里的三教九流,皆被逮捕归案。 前后不出七日,三法司便理清了所有的原委。 从林帅战死,到瑞王遇刺,再到如今的黔州之乱…… 案情顺利得简直不可思议,这令三司主审感到匪夷所思。 直到虞清下狱的第八日,被坐实参与谋逆,却远在平城驻守的边将霍瑾被苏御手下的参将平安押解进京,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此案背后,一直都有瑞王世子在推波助澜。 陈之涣不远万里入京,奏报黔州境内藏有前朝余孽,也只是他所设下的一个局,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而真正的前朝余孽,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果真就入了局。 随后他又顺藤摸瓜,将对方的势力,连根拔起。 如此年轻,便有如此谋略,待他将来登上大统,何愁大应不兴?百姓不宁? 其实苏御做的,远比别人看到的,要多得多。 从计划伊始,他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黔州一带他也不止做了一手安排。 除了事先隐藏在黔西境内的暗卫,他还秘密安排了就近的其他军队随时待命。 在李飞进入黔州之后,他又以归远将军府的名义,再遣了一小队精锐过去,若非有这一支精锐,林允南还真有可能逃出他早前所设下的包围圈。 林允南有着不下于虞清的敏锐,并不好对付。 至于上京这边,李彦邦是他最先放出的诱饵,因为这一饵食,虞清将她的核心暗卫调出了上京。 李清姿的死,也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 虞清果然不负他期望地看出了端倪,并命暗卫们暗中联系他们潜藏在军中的势力。 从虞清将暗卫调出上京开始,他们所有的行动就都在苏御的监视之下,他们到过的地方、联系过的人,无一不在排查的范围之内。 随后数日,又陆陆续续有好些与定远侯府有联系的将领被一一押送进京。 除开被秘密处决的,共有九人。 九月初五,早朝之上,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与都察御史一同上呈奏折,递交了虞清伙同林允南、白朗,霍瑾等人残害忠良、刺杀皇族、意欲谋反的所有罪证。 武德帝震怒,当朝便判了几人腰斩之刑,相关人等全部下狱,只待李飞将林允南的尸身和白朗押回京城便可行刑。 这日晚间,苏御回到王府,一过梧桐院的月门,就看到顾夏领着喜安和几个丫鬟婆子在梧桐树下挖坑埋坛子。 空气里萦萦绕绕着浓烈的酒香和桂花的芬芳。 这是酿了桂花酒? 顾夏转头就见苏御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不觉弯起了眉眼,道:“爷,您回来啦。” 旁边的丫鬟婆子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行礼。 苏御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随后走到顾夏身边,笑着问她:“今天酿酒了?” 顾夏点头:“跟厨娘们一起酿的,近来天气是越发冷了,喜儿她们每日收集的晨露都用不完,我琢磨着不能浪费了,便同朱嬷嬷商量着酿些酒来。母妃和绾宁都喜爱桂花酒,我就酿了几坛,等来年挖出来赠她们一坛尝尝。”说着便指了指梧桐树下的三个酒坛子,“我正好酿了三坛,届时你们三人一人一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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