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识地,她想起他昨夜的温存来,在她耳边说让她唤他夫君,那样的他几乎不是他。 脸颊微热,她犹豫片刻,终究是不好意思在有光亮的情形下开口叫夫君,便缓步走进去,魏祁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她关心道:“怎么这么晚还在忙,用过饭吗?” 魏祁回道:“用过了,晚上你先睡,我不定要到什么时候,若太晚了就不过去了。” “事情哪有做完的一天?”宋胭说着,看到他桌角放着的一盘红豆蜜糕,一碗银耳羹。 显然这就是彩玉送来的,到现在还一口没动,宋胭觉得奇怪,因为明显魏祁是不喜欢甜食的。回门那天母亲让她带来的糕点,那是真正有名堂的扬州糕点,魏祁愣是一口没动,从那时起她就知道他不爱甜食,却没想到婆婆却让人给他送甜食来,大概是忘了吧。这时魏祁说道:“内阁几位都是年逾花甲的前辈,精力多少不济,我年轻,自然多做一些。” 的确是这样,宋胭自己也将最费神的账目拿过来做了,这样才有可能接替二太太成为当家主母。 她开口道:“下午母亲将我叫了过去,说俸禄的事缓两年再说,二妹不知是有意是无意,还说有的人会偷偷贴补娘家,我说好,全听母亲的意思,就回来了。” “刚才彩玉过来也和我提了这事。”魏祁放了笔看向她:“既然母亲如此说,那就算了,她说等有了孩子,那大约也就这两年时间。” 随后又接着道:“二妹那里你不必介怀,她性子确实直率些,说话无顾忌,你别往心里去。” 宋胭再一次觉得委屈,又失落,绝望。 一句“就算了”,一句“别往心里去”,就当这事从来没有过。 沉默片刻,她低声道:“但她的话太伤人,我无法不往心里去。” 魏祁回道:“她一年也来不了几次,你毕竟是嫂嫂。” 宋胭无言以对。 她还想争辩几句,他却已经低头继续去忙自己的了。 于是她终于意识到,男人在床上的话不可信。那片刻的温柔,不过是一时欲念上头而已,她竟还当了真。 想想江姨娘也曾是他的女人,也曾和他缱绻温存,低语呢喃,他说不定也承诺过什么,也让她叫他夫君呢?现在呢?还不是从不去看一眼,提起来都透着厌烦。 宋胭突然觉得自己除了出身比江姨娘好一些,因此得个正妻之位,其实在他心里也不比江姨娘强多少。 她暗暗吸气,最后道:“再没什么别的事,我就不打扰大爷了,大爷也顾惜身体,早些休息。” 魏祁“嗯”了一声。 她转身离去。 待她离开一会儿,魏祁停下笔来,转身看向房门的方向,他也能看出来,她是有些不高兴的,大约希望他能替她出面去斥责妹妹几句? 但妹妹是母亲的心头宝,平常他忙,弟弟也少待在家,多亏妹妹常回来陪一陪母亲,又是出了嫁的姑奶奶,他做大哥的不可能因为几句话的事而去替妻子出头违逆母亲、责备妹妹,那实在不像话。 他想,等后面得空了,将他手上的几份地契和银票拿出来给妻子,再有夏季的冰、纱贴补钱快发放了,到时候直接给她,她大概也就气顺了。 公务堆积如山,后院之事过于繁杂费神,他轻叹一口气,实在不愿多想。
第22章 因为俸禄的事,宋胭之前对魏祁起的那点夫妻温情全没了,只觉得好好侍候着就是,将真正的心思都放在了管理账目上。 国公府和京中哪些人家是什么交情、平常往来都是什么礼数、节令走动、红白喜事,她都循着账目好好看,这样自己就能把其中往来摸清楚记在心里,相对来说,府上月例银子都更简单一些。 秋月这几天却有些魂不守舍,宋胭闲下来,问了一声,秋月却又说没事,可下午她教魏曦珠算,却被魏曦发脾气:“错了,做事三心二意,不会教就别教了!” 秋月毕竟是宋胭身边的大丫鬟,听到这话,有些没脸面,脸上涨红了一片,却又无话可说,只得认错道:“对不住姑娘,是我走神了。” 宋胭在一旁看了,朝魏曦道:“你既瞧不上老师,那就自己去学吧。” 魏曦能听出来她是在给秋月撑腰,心中不高兴,拿了算盘就一扭身回自己房中了。 待她离开,宋胭才问:“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失魂落魄这么几天?” 秋月抹起眼泪,一旁春红忍不住道:“前几天她娘过来找她哭诉,说她奶奶病了,咳血,要钱治病,家里没有,她爹准备把她妹妹卖了。” 宋胭一听,转眼去看秋月,果然秋月哭得更伤心。 她也知道秋月家就在京郊,手上有几亩薄田,其实并不算差,但她爹好酒,平日懒散,不愿劳累,她娘也没有主意,两人膝下孩子不少,三儿两女,秋月是老大,十年前收成不好,就将她卖到了宋家;如今家中奶奶病了,竟又想起卖小女儿。 春红恨声道:“牙人那里嫌她妹妹太瘦,不伶俐,开价十两,她爹嫌少了,要卖给人贩子,那能送去什么好地方,八成就是那种地方了。” “那种地方”自然就是青楼。宋胭没见过秋月的妹妹,却也知道她妹妹还不到十五。 秋月哭道:“我从家中离开时,她才三四岁,一直追着我跑,前几个月还托人给我送枣子,家里活都是她做,爹爹怎么就这么狠心,非要卖她,说是替奶奶治病,我看就是不想出嫁妆!” 京中彩礼重,嫁妆也重,卖了女儿,省了嫁妆,能赚双倍的钱,这的确是一个酒徒能做出的事。 说来说去,这只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宋胭手上有,想帮自然能帮。 但几十两银子不是小数,她拿得也心疼,给了秋月,那春红呢?还有其他丫鬟,夏桑冬霜,谁不缺钱?如果身边每个丫鬟都这么给钱,她又如何给得起?她母亲也为了给她筹嫁妆卖了许多东西呢。 秋月这么多天隐忍不说,也就是知道她也没办法。 几人一齐沉默下来,秋月懂事,很快抹了眼睛道:“只是家里的小事,让奶奶烦心了,回头我告一天假,找机会劝劝哥哥,让他和我爹说,真要卖就卖给正经牙人,做个丫鬟,缺的钱我想办法先补上,也不是没有路走。” “这倒行得通,做丫鬟至少有个去处,找得到人,卖给人贩子不知会送到什么地方去。”春红道。 宋胭道:“若还是缺钱,几两银子的话,我提钱把月例发给你,倒也可以。” “多谢奶奶,那我明日就回去一趟。”秋月连忙回。 等到第二天,秋月果真告假回去了,宋胭亲自教魏曦功课,先学完珠算,再学《诗经》。 学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魏曦的脸红红的,宋胭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都是正常的。” 魏曦嘀咕:“前几天那个《氓》,不是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那又怎么说?” 这问题还真把宋胭问住了,她却不能表露出来自己被问住了,仍是一脸正经,心里努力想着怎么应对。 才想着,春红进来道:“奶奶,雁儿来了。” 宋胭有些吃惊,没想到雁儿会过来,因为雁儿是……魏修身边的小丫鬟。 她们以前还常见,后来她嫁给魏祁,两人就再没怎么见过。 雁儿过来,见了她,请安道:“大奶奶。” 宋胭笑:“雁儿怎么过来了,坐坐吧。” 雁儿却看一眼魏曦,似是有话要说,但当着魏曦又不好说。 宋胭朝魏曦道:“我和雁儿姑娘说说话,你回去先读熟了,我再和你讲,下午别睡太久,记得把珠算减法练一练。” 魏曦瞥一眼雁儿,又看看她,拿了书离开了。 等魏曦离开,雁儿才凑近来道:“奶奶,是五爷让我来的,告诉奶奶一件事。” 一听说是魏修,宋胭心中就“咯噔”一下,怕是什么逾矩的事。 魏修成婚那一夜拦了她一下就弄出那么大的事,两人是瓜田李下,比普通叔嫂还要留心注意,绝不能弄些私密事徒增烦恼。 她心中如此想着,还没说什么,雁儿就接着道:“大太太那里,准备把彩玉给大爷做姨娘。” 宋胭吃了一惊,将之前的顾忌全忘了,不敢置信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雁儿低声回答:“五爷从太太那里听说,就让我过来告诉奶奶的,好像是姑奶奶给大太太出的主意,说是彩玉稳重,将来奶奶有孕了,方便照顾大爷。” 宋胭先是震惊,然后又觉得这话并非空穴来风,魏芙一心一意撺掇母亲防她,大太太也对女儿的话言听计从,她们会有这想法,一定还是为那俸禄的事。说好了等她有了孩子就将魏祁的俸禄给她管着,想必这不是一笔小钱,大太太不放心、舍不下,但如果有个自己人在这边,就能盯着这事了,兴许还会说她要养胎,让彩玉做她的助力。 更何况,她的确见到彩玉给魏祁送吃食,以前都是没有过的,昨天也看见彩玉往那边去,不知是送什么。 雁儿见她脸色有变,又安慰道:“不过奶奶也不用着急,听意思好像不是眼下的事,可能就是等奶奶有孕之后吧。”说罢又压低声音道:“五爷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一声,让奶奶好做个准备。” 宋胭不想和魏修有什么牵扯,但此时感激他有这份心。 三太太知道了,因为妯娌关系,不会来告诉她,二太太想必也知道,也不会和她说什么,只有魏修来和她通风报信,不管怎么说,也是怕她委屈。 她朝雁儿道谢,有意请雁儿帮自己看看绣样,当作她是为绣样而来,然后将屋中的枇杷给了些她带回去。 雁儿离开,宋胭便无力坐在了窗边。 她没想到,因为她向魏祁讨几两银子,因为魏祁一时顺口要给她俸禄,最后就弄成了这样。 钱她是一文也没见着,反而要迎来一个姨娘。 说是等她怀孕再进门,但有婆婆发话,彩玉也频繁往这边走动,多半是板上钉钉了,她知道魏祁不是贪恋美色的人,但有母亲的话,为了母亲身边丫鬟的面子,他当然会应承下来。 彩玉和江姨娘不同,彩玉是婆婆身边的人,到时候会不会像婆婆的亲信一样盯着她、管着她呢? 她又不敢得罪,怕彩玉去婆婆面前告状。 宋胭心里气,既气婆婆,又气小姑子,还气那位什么事也不管,却倒惹来许多事的魏大爷,但事情已然如此,她必须要想办法。 她能接受十个江姨娘,也不能接受一个彩玉,哪怕婆婆给他儿子弄个美若天仙的狐狸精来,都比弄个彩玉过来好。 不知坐了多久,外面传来动静,秋月回来了,包袱里的几块布、一些吃食没了,带回来一包晒干的野菊花,说是听人说野菊花泡茶明目,见家里有,就带了些过来,给宋胭泡茶喝。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3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