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五弟拉着她的手,将什么东西塞到她手中,她满脸羞怯,要将手收回,却被五弟拽着不放,少年满怀柔情,少女羞中带喜,那是一个他从未经历过,也离他很远的世界。 却万万没想到,不过几日后,他们二人的婚事生了变故,五弟要娶福宁郡主,祖父让他娶她。 他两人在芭蕉丛下相会那一幕,在他心里过了好几遍,的确犹豫。 后来他想,事情只能这么解决,不这样,宋家就要被退婚,那祖父不知会如何自愧,国公府也是不仁不义、有辱门庭,宋胭虽与五弟两情相悦,但他信得过宋家的家教,她就算委屈,就算心里还记挂五弟,也不会做什么逾越的事。 所以对于她心中另有他人这件事,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事实上她也的确很规矩,除了上次被五弟拦路,向来就十分小心,从不会和五弟有私交,甚至和整个西院都少有牵扯,这便行了。 他的心思会转变,大概是因为这两个月的相处。两人婚后的日子比他想象中的好,不知不觉间,他对这后院有了眷恋。 结果却发现,是他想多了,心中有怒,却无处发泄。 总之,她想给他安排姨娘,她没错,但他也可以拒绝;她不想和他同房,他也不是一定要,像成婚前一样在景和堂起居,倒更清静! 两日后,秋月家中的危机以一种惨烈的方式了结了——秋月奶奶得知儿子要以给自己治病的名义卖孙女,还要卖进窑子,更深夜静时,拿了根草绳悬梁自尽了。 秋月听闻消息,又是替奶奶伤心又是替妹妹庆幸,随后得了宋胭的通融,回去奔丧。 两日后她才回来,在主人家不敢戴孝,只穿着素服,行到景和堂附近,迎面看到了魏祁。 她连忙站定,站到路到轻声道:“大爷。” 魏祁只将目光斜睨一下,一声也没回就过去了,态度十分冷淡。 秋月回来,宋胭正好不在,只春红在,秋月便悄声问春红:“这几天,大爷和奶奶怎么样?” 在她走之前,魏祁是再没来过这院中的。 春红回道:“能怎么样,没见着大爷的人。” 秋月脸色就沉重下来,叹声道:“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宋胭自外面进来,看见她,问:“回来了,家里怎么样?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办?” 秋月道“家里一切都好”,告诉她,奶奶自尽了,家里三个兄弟也惭愧,发誓一辈子不娶媳妇也不同意卖妹妹,加上还有四邻的劝说,她爹便死心了,应该是不会再打这主意了。然后轻声道:“回来时,我撞见了大爷,给他行礼,他看着冷冷的,不太理睬的样子。” 说完又解释道:“回来我又听说大爷自那天后再没来过,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惹得奶奶和大爷闹成这样,总得想点什么法子……” “你不用多想,他不来就不来,他要来了说不定我会忍不住给他冷脸。”宋胭带着怒气道:“不能因为我娘家家世不如他国公府,就处处委屈忍让,我看忍让了也没讨着什么好,他不来就不来,我觉得这样挺好。” “可是……” “至少现在就先这样吧,我没错,为什么要去向他低头?”宋胭道。 秋月也没了主意,只剩叹息。 于是就这么拧着,宋胭在后院,魏祁早出晚归,或待在景和堂,竟都碰不上面。 直到进六月,宋胭为人情往来的账去找二太太,连二太太都听说魏祁一直在景和堂,问她道:“你们是不是闹了什么意见?这新婚的小夫妻,还兴吵架呢?” 宋胭打马虎眼道:“哪里,谁敢同他吵架?二婶知道的,他忙起来便什么也顾不上,前几天母亲还说总没见他人,他连母亲那里都没空去,哪里有空让我见到。” 见她这样,是不愿多说了,二太太也不再问,只说道:“过两天六月初五,是芝儿的生日,这算她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我想给她办一场,到时候你们都过来,我给备了绿豆汤,桂花酿,好几种瓜果,还有那冰酪,你们只管来吃。” 二太太的确是个好客的人,每回宴请,总是丰盛,宋胭也乐得有处可去,便满口答应,到时候一定来给魏芝庆生。 回了院中,路过西厢,见魏曦在里面乖乖看书,便进去道:“过两天是你三姑姑生日,你二祖母给她办宴席,你与我一起去吧。” 魏曦想了想,微噘了唇道:“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她问。 魏曦却不作声,别开脸,不太自然的样子。 宋胭问:“是为上次的事吗?越是生了罅隙,越要去,还是说你觉得你三姑姑抢了你的夫婿,心存不满?” 魏曦满脸通红,马上道:“我当然……没有,有,有什么好稀罕的!” 十二岁的姑娘,提起这种事来很不好意思。 宋胭便继续道:“可你若不去,别人就会这样想,以为你对那黄家的姑丈念念不忘。” “你胡说!”魏曦马上反驳,神色难看又别扭,最后道:“去做什么,被人笑么?” “人家过生日,你去给人过生日,别人笑你做什么?年底你三姑姑就出嫁了,而且是远嫁,以后不一定是能留在京城,还是要去海宁,说不准你们这辈子见不了几次了,你不想去见见她,和她说点什么么?” 魏曦低下头来不出声。 宋胭劝她:“你去了,若有机会,和她道个歉,你们这事便算了了,以后她还是你姑姑,那黄家的便是你姑丈,再没有半点恩怨。” 过了很久,魏曦问:“那她会给我冷脸么?” “你是笑脸过去,她若是冷脸给你,那是她的错,你放心,真有人给你脸色,我也会给你作主。”宋胭说。 魏曦嗤笑了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心想你自己都是个小媳妇,还给我作主。 这话她只摆在脸上,好歹没说,只是问:“我是不是要送点什么给她?” 这样子算是同意了,宋胭一笑,“嗯”了一声,“我会送,你送不送都好,愿意送就送点。” 魏曦放了书,去房中拿了只玛瑙手串来:“这个?这个颜色好。” 宋胭心想果然这姑娘果然是手上宽裕,随便拿个东西就是成色这么好的玛瑙,但她仍镇定着,正色道:“这个太贵重了,你只是个小姑娘,就拿点精致的小玩意吧。” “贵重吗?”魏曦看看她,回去把玛瑙手串放下了,隔了会儿,拿了个巴掌那么大的白中透紫、形状奇特却又莫名好看的东西出来,问:“这个呢?这是前两年郭家的舅舅给我带的。” 宋胭想了很久才意识到这可能是海贝。她在书上看过,听人提过,却还没亲眼见过。 “这个,倒也可以,她应该会喜欢的。”宋胭答。 京城地处中原,这种海贝极难得,更何况是这么大这么好看的,魏芝也见惯了好东西,对普通珠宝无所谓,见了这个必然也觉得新奇。 听她这样说,魏曦放心了,拿着海贝道:“那我就送这个给她。” 过两天,宋胭带着魏曦去绣春堂。 天热,二太太在房中放了许多冰,不管是见着宋胭,还是见着魏曦,都是笑容满面,忙让二人进屋坐,魏芝也过来,神色自然地叫大嫂,也朝魏曦道:“好久没见到曦姐儿,好似又长高了。” 魏曦之前还紧张,此时略有放松,乖巧地叫了声“三姑姑”。 宋胭将备好的礼拿出来给魏芝,魏曦也将那只海贝拿出来:“三姑姑,我没什么别的东西,这个还算好看,是从东海捡来的,给你去玩。” 魏芝一看那海贝,轻声惊呼了一声,引得别的姑娘也来看,个个传在手上把玩了一遍,纷纷夸稀奇,魏芝欢欢喜喜接了,向魏曦道谢,魏曦倒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向来矜高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 等到两人进屋内,才发现福宁郡主和魏修也在。 好在除了他们,朱曼曼,魏陵,魏修家嫂嫂一群人都在,倒并不显得尴尬。 福宁郡主坐着,并不能看出是不是有显怀,但人明显比最初圆润了一些,有了孕相。 宋胭为大,她倒是淡淡叫了声“大嫂”,魏修坐她身旁,也叫了声“大嫂”。 宋胭应了,顺口关心道:“郡主身子还好吗?还有没有害喜?前段时间还听三婶说郡主没胃口,好不容易吃一点还吐。” 福宁郡主明知她不会多关心自己,却还要假惺惺说这么些话,脸上露出几分冷笑来,回道:“我自然好,前两天母亲专程遣御医来给我看过了,不必大嫂挂心。” 她这般神色与语气,还专门提到自己的长公主母亲和御医,不知在显摆什么,魏修听了心中不喜,不悦地侧目看了她一眼。 福宁郡主感受到他的目光,脸上神色更冷,一副傲气模样半倚在了圈椅上。 宋胭暗暗后悔自己多话,原以为两人还能做正常的妯娌,现在看着是不可能,便很快道:“那就好。”说完就赶紧离开,去找朱曼曼聊天。 宋胭离开,魏修也起身要走。 福宁郡主问:“你去做什么?” 魏修回头:“去院里转转不行吗?我这等破落小民,怕再待在这里碍了郡主娘娘的眼。” “你……”郡主恼怒,魏修不管她,径自就去了厅外。 福宁郡主眼圈微红,脸上却还是一副要发怒的样子,不经意又看向宋胭的方向,满脸怨恨。 这边朱曼曼轻声朝宋胭道:“我最烦她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瞧不起谁呢!” 宋胭拉拉她衣服,示意她别说得让人听见。 朱曼曼又悄声约她去上香,到白云寺求子。 宋胭摇头:“你去吧,我不去。” “你不去?”朱曼曼吃惊,随后道:“好吧,你才成婚,你不着急。” 宋胭是懒得想这些事,反过来劝她:“你也不用着急,这么年轻,三弟对你又好。” 朱曼曼与魏三郎感情不错,前段时间二太太还向她数落儿媳,行事毫无礼数,竟拉着夫君白日宣淫,不成体统,宋胭劝说二太太,家和万事兴,夫妻感情好家中也兴旺。 二太太那时听了和她道:“倒也是,五郎房里天天摔盆打碗的,你三婶不知多少次唉声叹气。” 两人这边聊着,宋胭看见一旁魏芝去了外面园中,没一会儿魏曦也去了,两人在外面待一会儿,然后一起回来,脸上都带着笑,似乎是将之前的事说开了,魏曦明显轻松了许多。 宋胭心中也宽慰,这样看,魏曦底子并不差,在她心里也是想和魏芝和好的。 没一会儿,雁儿和春红笑闹着一起过来,将一串花给她看,那是用细草柳条和花编的,有浅红的风雨兰,白色的茉丽,再配了一朵胭脂色的芍药,当真是好看,宋胭见了问:“这想必是雁儿的手艺,也就你能有这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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