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灯铺,有只蝶恋花的绢纱宫灯,做得尤其精美,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还挂着个木牌,写着二两的高价,似乎告诉人没钱就别去摸。 宋胭买的灯全是十几二十文的,那灯她就看了两眼,完全没想买,结果自己将灯一买好,发现魏祁不知什么时候将那灯买了,拿了灯朝她道:“这个给你。” 宋胭很意外:“给我做什么?这么贵的灯你也买。” 魏祁道:“这个灯比五弟给你那一只如何?” 宋胭无言,叹一口气接了灯,“那当然是夫君送的好看了,再说五弟给我那只灯是把我的弄坏了赔我的,那样子是我自己挑的。” 她说得自然,自己也突然发现此时此刻提起魏修,她确实再也没有异样的涟漪,不觉得怅然,也不觉遗憾,他就那样平平静静,成了记忆里的一个人。 魏祁眉眼中露出满意来,替她拿别的灯,让她拿着宫灯,牵起她手继续往前走去。 走到灯市尽头,是长明河,每年元宵会有人在河边卖河灯,让人去放河灯许愿,还说什么愿望必能成真。 愿望是不是成真倒不一定,但放河灯有意思,是宋胭喜欢的事,她拉着魏祁去买了一只莲花模样的河灯。 买了河灯,旁边还有个书生支着摊,说帮写愿望,放河灯的人太多了,不写愿望河伯根本记不住你的愿望。 这话虽然像骗鬼,但还真有几分道理,再说河灯都买了,又何必省这两文钱呢? 宋胭便拿着河灯去找他写愿望,出一样的钱,只要他的纸笔,自己写,她觉得这样心更诚。 她自己写完,将笔给魏祁,让魏祁也写。 魏祁看不出来有多大的兴趣,只是很顺从地拿了笔,在字条上写上字。 写好愿望,两人到河边,点燃河灯。 要放灯前,宋胭看向他:“把你的愿望给我看看。” 魏祁有些不愿意:“不是说愿望不能说出来吗?” “没让你说啊,就是看一眼。” 他却仍不拿,宋胭将脸一皱:“这么怕我看,你不会写着‘升官发财死老婆’吧?” 说着就去他手里拿,魏祁无奈,只得松手,让她将字条拿去。 她打开字条,就见上面写着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竟还没草,工工整整写着楷书。 宋胭看着字条轻笑。 他便朝她伸出手,要她也交出来。 这下轮到宋胭心虚了,想了想觉得自己的也不错,就交了出来。 魏祁接过,打开,见她写的“年年岁岁有今朝”。 勉勉强强,似乎还行。 他看她一眼,笑了笑,将字条放进了河灯内。 宋胭也将他的字条放入河灯,两人一起将河灯放下水,让它顺水游走。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年年岁岁有今朝。 真好。 她蹲在河边久久看着那盏河灯,靠到他肩头,他怕河边冷,将她身上的斗篷裹了裹。
第92章 夜半,唐秀莹回宋家,宋然还在房中写写算算。 他是破格录用,因此在军器科特别用心,晋王想要的火炮已经初步造出了一只,只是威力还不够大,如今只要改善,晋王催着军器科,他便连春节休假都没闲着。 见唐秀莹回来,他才放下笔,问:“还好吧?我也忘了元宵灯会人会多,没提醒你。” “没事,还顺便看了灯会呢,又跟着胭妹妹去那揽月楼长了见识,他们那儿的糕点可真好吃。”唐秀莹撑着腰在床边坐下。 她向来是这样,忙到半夜也不觉得累,挺着大肚子在外面滞留这么久也不觉得辛苦,反而像得了好处。 宋然看着她,将自己面前的纸张算盘收好,也坐到床边,扶着她肩道:“你要是喜欢那里的糕点,等元宵过了,我们也去。” “那还是算了吧,元宵过了那儿也贵,一壶茶十两,一盘糕点没十两也是五两,把钱花在这上面,还不如做几身新衣服!”唐秀莹立刻道。 宋然有些落寞,他的俸银的确太少了,供不起揽月楼这种地方,而且以他的身体情况,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做到七品小官,朝廷不会允许一个残疾人上到大殿上参加朝会。 唐秀莹没觉察到他心里想的什么,她在想揽月楼的事,琢磨一会儿,她开口道:“我在揽月楼见到一个人。” “什么人?” “那个唐家的姑娘,叫唐凌霄的。” 宋然脸色便开始不好,随后问:“她没挑衅你吧?” “她倒是想。”唐秀莹便将那儿的事说了,从那唐凌霄莫名其妙要来换桌开始,到自己说唐凌霄给宋然送绣了春宫的粉肚兜。 最后交待道:“反正别人问我,我都含糊答的,以后如果有人问你她和你什么关系,你承不承认都行,反正你不承认人家也不会相信。” 她还没说完,宋然眉头就越皱越紧,最后不悦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谁要和那种人扯上关系!” “那要不然她就一直中伤你,今夜之后,她见了你都要绕道走。” “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这辈子,下辈子也不想和她有什么关系,更不想让人把我们想在一起!”宋然恼怒道。 唐秀莹回他:“我不懂什么八百一千的,我就知道如果我不回击,她就要阴阳怪气刺你,刺胭妹妹,胭妹妹为人正经,根本不是她对手,最后受一肚子气。我更受气,别的我不会,骂人我天天看我街头的婶娘骂,她能骂一天不歇气,把人一家都骂成男盗女娼是她家从茅坑里捞起来的孙子。” 宋然沉默着,想着因为自己,家人的确受了许多气,那唐凌霄心肠狠,没底线,惯会颠倒是非黑白,妹妹和母亲都不是她对手,只是她们在外面受了气,从来不会回来说。 这大概是唐凌霄第一次被编排得落荒而逃,虽然……也把他搭进去了。 他看向妻子,满脸无奈:“你怎么能想得出来,给你自己丈夫无中生有,弄这些糟污名声。” 唐秀莹见他语气没刚才那么生气了,笑道:“男人怕什么,你又不要出去说亲,人家顶多笑笑,说不定还要说你风流,但这样能让她倒霉啊,可太值了!” 宋然叹一口气。 若有人问起他和唐凌霄的事,他当然会拒绝,只是如妻子所说,人家不会相信。 他很无奈,却又觉得妻子何尝想在那种情况下不体面地骂人?她站出来,她作出个泼妇模样,还不是为了替他出气? 想着,他将她抱入怀中:“这事让你费神了,姑姑的伤也不必太担心,今晚弄太晚了,要早点休息。” “嗯。”唐秀莹确实累了,打了个哈欠,有些吃力地移动身体,躺上床睡下。 宋然也睡下,没一会儿唐秀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是太累,睡着了,他却睁着眼,久久睡不着。 又躺了一会儿,想着醒着也是醒着,他悄悄从床上爬起身来,挪到床边,拿了自己的拐杖,开始用拐杖支着站起来。 只勉强站了片刻,就承受不住坐了下去。 转头看看没有惊醒唐秀莹,他喘力片刻,再次试图站起来踏出一步。 太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的样子,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也能陪她回娘家,能带她出去看灯会,能在孩子出生后,将他举至肩头,让他看看这世界的模样。 …… 这一晚,到子时外面那些烟花炮火声、那些欢声笑语才停歇,长夜归于宁静。 宋胭早已和魏祁回来,鱼灯、走马灯、宫灯等等都放在房里,因在外面玩了半夜,睡得晚,这一觉宋胭睡得很沉,此时仍是年假,魏祁第二日也不用去衙署,原是准备多睡一会儿的。 结果到后半夜,两人却被一阵叫声吵醒。 是晚上值夜的夏桑,在门外叫人,还叫得急,说是宫里来人了,让魏祁赶紧进宫去。 魏祁从床上起身,宋胭迷迷糊糊的问他:“怎么回事,这么晚能有什么事?皇上他不用睡觉的吗?” 魏祁也没完全清醒,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不知道,既是宫里来人,只能先去了再说。”说着下床,替她将被子拉好:“你再睡吧。” “嗯……” 宋胭没再管这些,很快又睡过去,也不知道魏祁什么时候走的。 等到第二天天明,她再想这事,怎么都觉得奇怪。 宫里怎么会半夜召他呢?难不成圣上夜里突然想到什么改革的事,所以要找他? 或者,哪里打仗了? 宋胭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前不久就听说西域内战,她有些担心。 结果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消息,京城戒严了,各大城门突然就封禁,重兵把守,要查身份文牒才能通行,出去还好一些,进来查得极严。 宋胭越想越不安,就去万寿堂给国公爷请安,和国公爷说了魏祁被夜召的事。 国公爷也觉得奇怪,问:“现在还没回来?” 宋胭摇头:“没呢。” “那过来传话的,是哪个宫里的人?” 宋胭却是不知道,但想着魏祁应该是认识的,定是皇上身边的人。 国公爷自语:“打仗……哪里打仗呢?莫非是那黄天教闹事,或是京城要有什么动静?” 思忖好一会儿,国公爷也没有眉目,只能让宋胭等着,没想到等到中午魏祁也没回来。 宋胭越来越拿不准,因为据她所知,若是问罪也好像是这种突然来人,又没消息的,可惜她不认识什么宫里的人,不知怎么打听。 结果没一会儿,宫中又来了个太监,拿着中宫令牌,召国公爷进宫,与此同时,又一批禁卫军过来,拿着内阁文书,一个不落,将国公府有官职在身的人全请走了。 这会儿任谁都知道出事了,但好在并不是魏家出事,而是京中出事,因为府上人去外面打听了一圈,发现别家做官的也被叫走了。 就在一片猜测中,正好是日落西山时,皇家寺庙白云寺响起了浑厚的钟声,绵延不停,好久人们才意识到,这是丧钟。 皇帝驾崩了。 宋胭怔怔看着门外,听着那一阵一阵的钟声,不禁想起昨夜那远处的明黄色身影。 昨夜还与民同庆上元节,今日就……不,不是今日,是昨天半夜,昨天半夜皇上就驾崩了。 怎会如此突然? 她用了很长时间来接受皇帝驾崩的事,然后又开始想这事对国公府的影响,想着想着,就想起魏祁一直主持的兵部改革。 她也读过史书,知道但凡改革,动作越大越不易,皇上算是有谋略有手段的铁腕皇帝,改革是他一力推行的,如今他骤然驾崩,会影响改革么? 原本觉得是皇帝驾崩,不是魏祁出事,她安了心,现在一想,又开始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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