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甫一碰面,文长青就成功教坏了大帅的儿子一招。 文长青也不知秦葑在天之灵,会不会恨不得像以前那般踹他一脚。 但要说一直流传的外界传闻,秦陌受到了皇帝的排挤,从他手底下一下能招来那么多军士,文长青就表持疑态度。 要重振玄策军,可不是在朝堂上嚎一嗓子就有用的。 秦陌从始至终都很明白,他要说服的,从来就不是内阁老臣。他们又不会打仗,就算说动来摇旗支持,有什么大用? 找回玄策军丢失的这一帮主心骨,才是重振玄策军的当务之急。 只要一声令下,多方响应,内阁同不同意,还拦得住他吗? 只是当文长青探究般地问他,陛下到底有没有猜忌他。 秦陌道:“若是有,看在家父与你的情份上,文军师是不是应该来晚辈身边出谋划策,保一保我的平安?” “又想套我?”文长青眯缝着眼,牵起唇角,没有直接拒绝,只问道:“王爷之前说已有了那帮水匪的线索,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秦陌端起了茶杯,道:“再等一下。” 等,又是等。 秦陌已经待在这让他等候了近半个月。 期间蹭吃蹭喝的,文长青都还没跟他算呢。 看在他爹的份上,便宜他了。 小酒肆地处江岸边角,窗外,是一池环岸生长的野荷花。 此时碧叶露尖,中间有两个附近渔夫的孩子在江上泛舟,正坐在了船上玩簸钱。 文长青忽而想起他和龚三娘的缘分,就是从玩簸钱开始。 江边小酒肆老板的儿子,总是注定会遇到漕帮里的女孩。 可惜漕帮上一任掌舵无子,龚三娘为守家业,在帮会面前立誓一生不嫁。 文长青一直未娶。 “王爷小时候玩过簸钱吗,输得多还是赢得多?”文长青望着江上那两小无猜的孩子出神,不经意问道。 直到迎来秦陌短促的沉默,文长青忽而记起他小时候一直都在突厥作质,簸钱这类小游戏,正是在他身处异国他乡的时候兴起的。 文长青立即拱手道歉:“小人冒犯!” 秦陌摇了摇头,勾了下唇角,“玩过。老是输。” 他循着文长青的目光,朝着窗外那两小人看去,思绪乱飞,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将勾起的微毫,拉回了原处。 十六岁之前,他的少时记忆,是朝不保夕的质子,是寄人篱下的忍辱负重。 十六岁之后,他的少时记忆,是和她一起吹过的夏日凉风,烤过的冬夜温火。 秦陌本是没有玩过簸钱的。 直到有一夜,兰殊夜里犯馋,特别想吃醉仙居的卤鹅掌,却又不想动。 她朝案几前的他看了一眼,突然拿来五个铜钱,要来同他猜正负。 她簸钱的手十分灵巧,纤手翻飞如蝶,上下旋转间,将秦陌看了个眼花缭乱。 没猜对。 而她就像捏中了他好胜的性子,在他叫她再来一遍时,说自己想吃卤鹅掌,吃不着手动不了。 少年那阵子夜里同她玩上了瘾,为她跑了不少腿,眼看着她的小脸,吃胖了一圈。 小酒肆窗台前。 泛舟的孩童被家中大人一唤吃饭,划船离开了视野之间。 秦陌微微愣怔,垂下眸眼,心口的思念开始决堤。 他静静地呆了片刻,习以为常任由那股子思念在身体流窜了一圈,端起茶盏,一口抿尽。 大周无人不知他劫后余生,她但凡心里有半点他的位置,都会回来看他一眼。 可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陌不是没有找过,却总是在差那么临门一脚时,临阵脱逃。 他想见她,又怕打扰她。 他担心她在外头受委屈,却又怕她嫌他烦。 以前,总觉得兰殊体贴明理,是朵温和的解语花。 直到放到了心上,才发现她的枝干,长着要人命的毒刺,只要察觉到你有一点思念,就伺机往心窝深处疯狂生长,戳出一阵阵没完没了的疼。 她不在的这三年,他被扎得遍体鳞伤。 每每企图想着忘记,想将她从心里挪走,又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有这样的权力和资格。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就算她不爱他,就算她恼他,厌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他这一生,都再没有资格忘记她...... 夕阳逐渐落下,水天一线间,一道道起伏的涟漪,散满了落日余晖的残红。 静尘打帘从外厅再度进入厨房,那向来恬淡的神色,凝上了一份沉重。 秦陌先开了口:“他们出现了?” 静尘点了点头。 文长青神色一变,耳畔贴近了他俩。 三人靠在桌前压低着声音说了半晌,秦陌让静尘通知潜伏的军士们今晚好好休息。 明天准备上船。 -- 夜色阒静,秦陌从耳房出来之后,便熄灯入了寝。 说来也怪,自兰殊离去后,秦陌再也没有做过那些缱绻的梦。 可她的一颦一笑,却在岁月的洗刷中,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大抵是连梦都不愿施舍一面,他才潜意识里,一刻都不敢忘怀。 今夜,倒一反常态,难得,她肯回到他的梦里来。 梦境中,男人一睁开眼,那熟悉的倩影,就站在了他床边。 眉目如画,巧笑盼兮。 秦陌想她想的不行,恨不能扑上去抱住她。 本以为她会如同以往的梦里一样配合,给他渴望的温存,她却退了两步,轻飘飘地避过了他。 甚至,朝他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秦子彦,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秦陌被她讥的心口一阵阵痛,几乎喘不上气来,探出手,试图想牵住她。 两人相隔不过两三步,却怎么都靠近不了。 “兰殊......”他近乎有些哀求地唤出了声。 兰殊静默地将他看了会,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眼看就要触碰到她了,女孩身如薄纸,轻轻一跃,跳到了门前。 “既已一别两宽,你且好好珍惜心上人。而我,也该嫁作他人了。” 秦陌瞳孔骤然紧缩,拼命抱住了她,绝望道:“你敢!” 女孩面无表情,只静默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化作了轻烟,消失在他怀中。 秦陌蓦然睁开了眼。 一时间五内俱焚,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回过了神,吐了口气。 支摘窗不知是不是被夜风打掉了撑杆,屋内四合,笼着一股春夜的闷热。 秦陌的脑袋被闷的头昏脑胀,一抽一抽地疼,四肢酸胀,浑身,却是前所未有的冷。 嫁作他人。 饶只是一场噩梦,这四个字缠扰在他空荡荡的心房里,引得他心如擂鼓,仿似预示着什么般,叫他一宿不得安寝,比昔日轮班守城,一夜不睡还累。
第073章 第 73 章 自元成帝李乾执政以来, 一直励精图治。 这厢暗中支持秦陌重振玄策军,那厢将内阁的关注点聚焦于发展大周的商业,拓宽大运河, 修缮古丝绸之路,增加通商岸口,鼓励国朝商贾出海淘金。 自海上商路贯通东西南北之后, 沿海一线的港口, 时不时都会出现远从海外归来的富商巨轮。 一大清晨, 江南水岸雨雾朦朦,沾衣不湿。 未过多时,一辆两驾的长途马车穿过氤氲的早雾,就着沿海最外围的一处岸口停了下来。 赶车的车夫生得五大三粗,抬起的虎目如电,正是曹都尉曹立。 车里坐着一位身着月色白袍的年轻男子, 打扮得犹如商贾模样,扬手掀开了车帘一角, 一双凤眸穿过层层水雾睥睨,目若寒星。 直到一道金光从天际扫下, 拨云见雾, 一艘远航归来的豪华大商船, 终于从苍茫一片的大海中, 露出了一点端倪。 只见它体型硕大,饶是海水深不见底,在它重重的吃水下, 竟也显得有些不堪重负的局促。 大船穿过海雾而来, 缓缓在靠近海岸口时,一点点转动着身形, 小心翼翼进入渡口,走向大运河与海口的交界处。 这是一艘第一站前往扬州落脚的商船,里面载满了从海外运回来的琳琅商品,上头都是一些淘金归来的商贾,几乎个个富得流油。 这些出海商贾的行踪与归期素来不定,可能好几年才有幸碰见那么一回。 若能劫持他们的船只,这一辈子将不愁吃穿。 那帮来无影去无踪的水匪,这回的目标便是它。 秦陌通过赵桓晋手底下遍布各地的暗线,摸着了这一条脉络,顺藤摸瓜,找到了这艘大船的入岸口。 在它靠岸停歇的片刻,上船搭乘。 那帮水匪早在船上埋下了内应,探寻舱内值钱货物的方位,届时和他们里应外合。 秦陌乔装改扮,提前上船,为的也是里应外合。 水匪奸诈狡猾,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秦陌特意扮作了一位出差谈生意的商人,正要回扬州去,过来搭个顺风船。 他平日素喜深色,甚少穿颜色淡雅的长裾,此时身着绘浮金暗纹的白色圆袍,头戴玉冠白簪,整个人丰神俊朗,清贵华然,一看就是一位风流多金的富商之子。 主动迈上船板,完全就是只嗷嗷待宰的大肥羊。 一进船,秦陌端坐在船舱饭馆的靠窗一处,曹立在他对面,隐隐感觉到四周有几道探究洞察的视线,暂时分辨不出敌我。 其间有不少红着脸的姑娘,不由朝他们这厢看得极痴,连手上端着的茶水,都顿在了半空老半晌。 面对提壶前来招待的跑堂,秦陌不失礼貌在唇边衔起了一抹浅笑,与其简单交谈了一二。 那跑堂年纪不大,十六七少年,听闻他是来自扬州的酒商,轻嘿了声,“我家东家也做酒生意,她酿的酒在那帮洋人心里俸作国.朝的琼浆玉露,堪称绝品,甭提多受欢迎了。” 话音甫落,他又笑着问秦陌都卖什么酒。 “清酒浊酒花果酒,基本都会卖一些。”秦陌道。 那跑堂笑意更甚,“巧了,这些我们东家也都会酿!” 他一壁自豪说着,一壁欢呼雀跃地跑到了柜台前,拿来了一份酒单,邀请秦陌甄选。 曹立见状,抬手婉拒:“我家少主连夜舟车劳顿,其间山路颠簸吐了一夜,暂时不宜喝酒。还请店二哥先点些饭食过来吧,好给他暖暖肚子。” 他俩上船是为了掌控敌情,需时刻保持警惕,确实不宜因酒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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