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殊敛衽应了句是,抬眼觑了他一眼,那瞬间,秦陌精准扑捉到了她眼底闪过的一丝腹诽。 不过一霎那,他却不知怎得,竟通过她的神色,看出了她的心思。就仿佛她肚子里飘过的那点儿揶揄字眼,全就刻在了她的脑门上—— “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料你看着这么笔挺,竟也是个断袖!” 秦陌眉宇蹙起,轻啧了一声。 兰殊冷不丁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地又觑了他一眼,从他凛凛的眼色中,骇然地笃定,他刚刚看出了她讥讽的心思。 虽然是事实,但哪个断袖,会喜欢别人笑话他是断袖呢? 尤其他今儿个一整天,都一副被谁骗钱骗身了似的模样,哪哪都不爽。 兰殊心里发虚,脚下浮悬,连忙趁着他还没发作,忙不迭地逃离了他的视线,“啊,有客人来了,我去招呼一下!” 她的背影溜得比兔子还快,秦陌没有追上去收拾她,心里却有一点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 并不喜,她把他看成断袖。 可他不是吗? 秦陌站在原地,默然望着崔兰殊逃之夭夭的倩影,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她曼妙的腰肢间。 梦里,她那一抹腰身,当真是细极。 -- 兰殊打帘走向大堂,只见站在柜前摇铃的客人,并非他人,正是徐氏。 再过两日,四月,草长莺飞之际,葛二叔的四十“大寿”即将来临。 徐氏本想给他摆宴庆祝,葛风却嫌麻烦,只想到贞儿的小酒坊里小酌两杯。 徐氏拗不过他,纳言应下。 葛家与小酒坊隔了两条街,谈不上近,徐氏想拜托他们帮的忙,便是想在那天,借用一下店里的厨房。 “小事一桩!”兰殊爽朗答应,回头看见秦陌打帘出来,一拍脑门,又嚷嚷起今儿下酒的花生米忘了买,一溜烟人就朝外跑去了。 秦陌双手交叠,冷不丁嗤了声。 -- 寿诞来临,这日一大清晨,徐氏就去集市买了新鲜食材,直接到了酒坊的厨房里做准备。 “他爱吃卤牛肉,但这东西得腌一天。”徐氏开锅给她提前熬制好的卤水加热,摇头笑着同兰殊埋汰了句。 兰殊蹲在灶火旁为她添柴,笑眯眯道:“婶婶对二叔真好!” 徐氏嗤笑了声,倒也没驳她的话,反问道:“贞儿素日会给周家哥儿做吃食吗?” 陆贞儿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徐氏真捏不准她会不会下厨。 兰殊愣怔了会,似是有过类似的经历,撇了撇嘴,“他不爱吃我做的东西。” 有的人,可难伺候了。 徐氏见她埋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宽慰道:“哪里会不爱吃的,他可能是不想你累着吧。” 兰殊忽而觉得秦陌演得可真好,所有人都觉得他待她千恩万宠的。 兰殊嘴上不好反驳,只能心里嘀嘀咕咕,他要真不想我累着,倒是自己做啊! 可秦王府里的世子爷是何等人物,眼睛都是长在脑门上的,叫他十指沾个阳春水,只怕比登天还难,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难。 兰殊正这么想着,一抬眸,刚好是少年帮忙打水回来的身影。 四目交汇,秦陌总觉得她那双圆不溜秋的大眼睛又在腹诽他。 他微微眯起了凤眸,兰殊连忙低下头,擦了擦眼皮儿。 她只是想要躲避少年凛然的目光,徐氏却以为她被灶火熏了眼,转眸见秦陌站在水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兰殊瞧,徐氏忙笑开了声:“贞儿还是去大堂坐着吧,我一个人忙得来的。” 兰殊刚抬眼,徐氏目光循向秦陌,“快去歇着,不然有人要心疼了。” 兰殊顺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又朝秦陌看了一眼,实在不明白婶婶的眼睛是怎么长的,竟然能从那样一张阎王面上,看出一点儿心疼的影子。 可徐氏都这么发话了,兰殊只好从善如流地将蒲扇往旁边一放,抬衣起身,往前厅走去。 路过少年身边的那刻,兰殊将头埋得低低,比夹着尾巴的兔子,不遑多让。 可惜那水缸太大太清了,正好叫秦陌看见了水中的倒影,她埋着头的那张芙蓉面,在经过他身边时,眼白一翻,做了个鬼脸。 兰殊一出厨房门,屋外天朗气清。 她迎着不算刺目的阳光,刚刚舒了口气,肩膀忽而搭来一只覆着薄茧的手,指尖修长白皙,随之而来的长臂几乎环住了她整个肩头,猛地将她一转。 兰殊那口气就这么不错不落地扑在了少年玄色的衣襟上,映入眼帘的,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骨相俊美,风度翩翩。 满足了她对于道貌岸然的一切幻想。 秦陌眼睁睁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清澄眸子瞳孔皱缩,心里嗤地笑了声,回眸掠了眼徐氏的身影,特意在她耳畔,压低了声音。 那不偏不倚落在兰殊耳畔的嗓音,又讥诮,又悚人,“小姐整天到晚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是有什么意见,不敢直接说?” 兰殊避过了他的视线,“没、没有啊。” 秦陌似笑非笑的,“没有?那你刚刚吐什么舌头?” 兰殊:“......” 您老眼睛长地上了吗? -- 让秦陌这么一吓唬,今天一整天,兰殊的唇角都只敢挂着温和亲切的笑容。 好不容易熬到了黄昏时分,葛二叔的儿子放学,秦陌替徐氏去私塾接他。 兰殊笑眯眯地目送他出门,远远见那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街角,兰殊唇角拉直,揉了揉发麻的腮帮子,长长叹了声息。 日头渐西,一轮皎洁的弯月挂上了枝头。 葛风终于下值回来,迈进了小酒坊的大门。 兰殊与秦陌笑着一同上前给他祝寿,葛风赧然地咯咯了两声,看见徐氏带着儿子端出一大盘卤牛肉来,轻啧道:“怎么又弄的这么麻烦?” 徐氏对着兰殊努了努嘴,“你看,我好心给他做,他还嫌弃。” 兰殊笑了笑,用她的话回怼了她,“二叔是不想你累着!” 葛风倒真让小丫头说中了心思,老脸不禁一红,引得四周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秦陌帮忙将徐氏做的其他小菜端上了桌,今天正好是洛神花酒开封的日子,兰殊张罗着免费给他们桌上送了一壶尝鲜。 葛风小酌一杯,赞不绝口,乐呵着给兰殊竖起了大拇指,恰在这时,大堂走进来另外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还是葛风与吴甫仁头一回在小酒坊碰见。 葛风连忙走上前作揖,吴甫仁身穿便服,伸手托住他,轻摆了摆手,“这里不是府衙,你我本是同袍,不必多礼。” 葛风神色微动,望着他一身长裾,身板清正,俨然快成了一位文儒的模样,不由遥想起当年,他俩还是一起参的军。 葛风与吴甫仁都是陇川本地人。边陲长大的孩子,见多了家破人亡,更有一腔报国之心。 可惜葛风没有吴甫仁文武双全,空有一身蛮力,战场上两人旗鼓相当,一被打发回来,人家还有一肚子的墨水,可以批折子写呈文,他却目不识丁的,只能去守城门。 葛风心里哀哀叹了口气。 吴甫仁为了洛神花酒而来。 葛风本以为他买完了酒就会回去,不想他多点了一壶烧刀子,附带几道精致的下酒菜,赠予他道:“今日是葛兄的生诞吧。” 葛风双眸一下莹亮起来,没有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竟还记得这等小事。 吴甫仁道了声贺,本无意逗留,徐氏却不敢白领他的心意,言辞诚恳地将他请上了座。 吴甫仁却之不恭,上桌之前,他略一沉吟,忽而同葛风问道:“前几日,二十八那晚,护城河那带,可是葛兄巡的夜?” 秦陌端着盘子,正帮着兰殊给旁边一桌客人上酒,少年习武耳朵尖尖,一下被吴甫仁这句问话,吸引了注意力。 葛风颔首称是,吴甫仁唇角微抿,续问道:“你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 葛风微微蹙了眉稍,短暂而快速地朝秦陌与兰殊瞥了眼,摇了摇头。 这两人,可疑也算不上。 况且小孩子家家之间的打情骂俏,还是不要被外人知晓的好。 秦陌见葛风有心偏袒他俩,心怀感激,转眸,只见吴甫仁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秦陌望着他稍霁的神色,双眸逐渐沉了下来。 葛风朝吴甫仁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吴甫仁盯着他眼底的憨厚与正直看了会,短促的沉默,捏了捏额角道:“没有。只是最近积压的案子一直没破,就想顺口问一句,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秃头凶手侵害无辜少女的案件终日不得进展,府衙内人人焦头烂额。 葛风见吴甫仁心中苦恼,自个儿也毫无线索,帮不上什么忙,跟着叹了口气。 秦陌却不由想起那个站在暗渠边上同黑衣人交接的清瘦影子。 身形与吴甫仁,不可谓不相似。 徐氏见他们个个愁眉紧锁,为了缓和沉重的氛围,温言训斥道:“怎么下值了还聊公事?” 吴甫仁薄露笑意,礼貌致歉。 三人相互招呼着往席面上一坐,几杯温酒下腹,只言片语中,可以听出他们小时候曾比邻长大,可以算是青梅竹马。 吴甫仁给葛风敬了杯酒,徐氏本该拿果酒相陪,却错喝了一杯烧刀子,看着儿子吃饱喝足,拿了块炸鱼下了桌,跑到柜台前,敲着兰殊的算盘玩闹。 兰殊也不着恼,耐心坐了下来教他打算盘。 徐氏含笑看了会,脸上浮出了酡红。 她不甚酒力,却一下壮了点胆,平日拘着身份,说话拘谨敬重,这会儿忽而同吴甫仁笑了笑,“吴大哥,我们很久都没这么聚在一块了。” 她照着小时候的称呼这么一喊,叫葛风又心惊又感叹,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怕吴甫仁误会他们想要套近乎,面上生出不悦来。 吴甫仁并无觉得不妥,薄露笑意,“是我太忙了,我自罚一杯。” 葛风连忙阻扰,恳请他不要这么客气,两人推搡了会酒盏,徐氏吸了吸鼻子,叹了声:“要是贞儿她娘还在就好了。” 吴甫仁手上一顿,那被他俩左右推搡的酒杯,顷刻间洒出了一滴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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