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风立即在桌下拱了拱徐氏的手臂。 徐氏回过神,带着些酒气,心慌意乱地看向吴甫仁,“吴大哥,我......” 吴甫仁摇头叹笑:“没事。” 徐氏的确醉了,见他表示无碍,转而又大大咧咧笑了起来,甚至有些不服警示,回拱了葛风一下,“都过去那么多年,莲儿姐姐退亲的事情,吴大哥早就不介怀了,就你心思敏感。” 葛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恳求吴甫仁别同她一介妇人计较,“她醉了,我们喝我们的,别理她。” 徐氏更不服了,“谁说我醉了?我清醒着呢。你是葛小胖,他是吴大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以前都喜欢莲儿姐姐!”她带着点酸味地哼了声,捏了下葛风的脸,“可惜你那会太胖了,一点都比不上吴大哥,莲儿姐姐看不上你!” 葛风气得想笑,收拢着她张牙舞爪的手,“就你看得上,行吧,行吧。” 徐氏好像又清醒了些,朝着他嗤之以鼻,站起身,给吴甫仁正儿八经敬了一杯酒,“吴大哥,这些日子,您查案辛苦了。” “我前两天还看见您往小翠家里跑,亲自去慰问她老迈的父亲。吴大哥,你是个好官!”徐氏竖起拇指称赞完,泪眼婆娑,抓住了葛风的衣袖,“可怜小翠,多好一个姑娘,就这么失去了双眼。你说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吴甫仁未发一言,只低头抿了一口酒,眼底有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闪过。 徐氏续道:“我之前看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经常觉得像极了莲儿姐姐!每回看见她,我就像看见故人一样高兴,每次去集市,只要她在,我都挑她筐里的果子买!” 吴甫仁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附和道:“确实很像。” 徐氏打了个酒嗝,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直到一道纤细俏丽的身影过了来,罩在了她头顶上。 兰殊见徐氏喝的有些上了头,怕她待会难受,特地从后厨熬来了一盅醒酒汤。 徐氏问她手里的是什么。 兰殊本想着如实相告,葛风却抢她一步笑道:“这是贞儿新酿的酒,拿来给你尝尝鲜的。” 徐氏一听是酒,正是兴头上,不有余疑,配合着一口就干光了。 兰殊端着描漆盘,无奈地同葛二叔笑了下,徐氏喝完,却没有让她走,握着她的手,仰头,开始盯着她的眉眼看。 “贞儿长得真是漂亮。”她轻轻拍了拍兰殊的手,“比你娘还漂亮,但好像不是很像莲儿姐姐......可能,更像父亲?” 葛风下意识又朝吴甫仁看了眼。 吴甫仁脸上并无异样,只是顺着徐氏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兰殊,简略地扫过她清丽的面容,视线落在了她白皙柔软的手上,“你酿酒的手艺,和你母亲一样出挑。” 他说完,端起杯中的洛神花酒,一饮而尽。 兰殊注意到他眼角的余光,再度朝她小巧精致的那双手上瞟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幽幽不明的暗色,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寒战。 -- 夜色渐深,明月高挂枝头。 后院旁边的那棵梧桐树,伫立于四月的晚风之中,发出了飒飒的声响。 大堂之内,筵席散尽。 葛风牵着儿子背着徐氏回了家。 兰殊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冷饭,将那桌上剩下的卤牛肉包好封存,放入厨房。 再看到锅里精心熬制的卤水,兰殊忽然想起自己上一世,也做过这般类似用心的事儿。 秦陌很喜欢吃鱼,但她却对鱼过敏。 那日宫宴上,因他不知情给她喂食了鱼脍,不得不照顾了她一晚后,秦陌为了免去麻烦,膳食上,基本没再让后厨供鱼到他们屋里来。 兰殊那时意外知晓了他对后厨的特意嘱咐,还以为她的夫君只是面冷心软,实则还是关心她的,否则也不会顺着她的口味来。 她那时心里热乎得不行,转而便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道松江鲈鱼脍。 那会正值夏季,天气酷热,兰殊为了保留鱼脍鲜嫩甜美的味道,用冰将银盘里堆了一座小山。 而后不惜以冰作刃斫脍,忍着手上刺骨的寒冷,将那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鱼片铺在冰山上,得已留下最好的口感。 那道菜无疑是极好吃的,兰殊还精心用葱姜白梅橘盐等等研磨出了香味俱佳的调料,耗了半天心血,满心欢喜地捧着食盒往前殿里去。 那日太子殿下难得有空,叫一家子人到前殿吃午膳。 一开始,秦陌看到那道菜,眼里是有惊喜的,转而听到是她下的厨,神色却沉了下来。 她那天不惜一大早起来准备,牟足了心思,最后却没得他半句称赞。 他甚至都没有碰过那道菜。 就彷佛当着满屋子人的面,昭告天下,这样的讨好在他这,是没有用的。 是有讨好的吧,那阵子,正值她想求他帮她两个亲弟弟脱离贱籍。 可她拿着冰刃忍着疼的时候,真的,也只是想让他吃一道美味的鱼脍。 所以,还是秦陌那个混蛋的错。 一点儿不懂怜香惜玉,还不爱惜粮食! 这一世的兰殊,在心里狠狠骂道。 -- 卧房内。 秦陌正坐在案几前,根据近日积攒到的线索,顺着暗渠外流的方向,在川山峡谷一带,大致圈画了几处适宜囤兵的地点。 川山山脉连绵,地势复杂,排查起来并不简单。 他决意明日再安排人手探寻,伸手将地图卷好,刚起身,忽而侧首,冷不丁打了好几个喷嚏。 眼下已是四月,草长莺飞,暖风拂面,他没有任何受凉的征兆,心怀疑窦,不由冷嗤了一声。 难不成有人在骂他? 秦陌轻蹭了蹭鼻尖,拉开案几下的抽屉暗格,将地图收敛好,再抬首,崔兰殊端着一碟子果仁,走了进来。 兰殊只是象征性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搭话的念头。 两人相顾无言,秦陌仰头望了眼窗外,见时候还早,从书架上拿出了一本兵书,置于灯火下拜读。 兰殊坐到了屋内另一隅的矮几前,无聊的要死,竟一壁磕着各类试吃的果仁,一壁从棋盘上拈着棋子玩,来来回回,落子的清越声与齿间的嘎嘣声反复响起。 秦陌看书喜静,忍无可忍,视线朝她掠了去。 正值兰殊拿起了一枚黑子,对着窗台倾洒的月光映照。 那曜石黑得泛出了绿光,倒映在她眼眸里,墨绿墨绿的,加之眉目如画,面如白玉,乍一看,真像是个话本子里转眼就能变身的狐狸精。 秦陌愣了会。 直到她如芒在背,下意识回过头,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少年才发现自己竟看入了神。 他侧过眸,神色微敛,心里冷笑了声。 哪有这么聒噪的狐狸精。 秦陌讥讽道:“你吃完了没有?” “还差一点,不过我觉得盐味的普遍更好吃,二哥哥要尝尝吗?” 从崔兰殊的语气中,你永远听不出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总是问什么,答什么,温温和和的,还老爱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眸子将你透彻地望着。 秦陌牙根痒了下,冷着脸道:“不必。” 他本来想把她赶出去,但见屋外天色已黑,更深露重,少年沉吟了片刻,又觉得,算了。 兰殊继续磕着,大有把这阵子受的所有气都通过嘎嘣嘎嘣的方式,传达给他听,十分打扰他的同时,不忘在心里盘算着明儿去蜜饯铺子,她要分别预订多少额度的坚果。 兰殊垂着螓首,低头看着棋盘。 矮几旁边的昏黄灯火,迎上了一阵短风,忽而摇曳了下,一道颀长的身影蔽了过来。 她抬眸一看,少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捻起了桌上的一枚棋子。 四目相对,秦陌扫了眼她自个铺陈的棋面,似疑似讥地勾唇,“还真会下棋?” 兰殊似讷似答地啊了声。 秦陌被她吵的完全没了心思看书,望着那棋面,鬼使神差想到长安街头巷尾的那些称颂里,崔氏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看着这么傻的人,竟也会布局下棋? 秦陌心里称奇,蓦然生出两分讨教的心思,也指着借此把她打压住,让她可以安静下来。 再这么下去,少年怀疑自个待会入睡的时候,耳边都还在回荡着那一阵阵嗑瓜子的声音。 秦陌一在棋盘对面坐下,成功阻扰了她的聒噪。 只是少年并未料到,崔兰殊的棋艺,远远在他之上。一局下来,反倒大半的时间,都是他在犹疑。 更未料到,崔兰殊会在赢的那刻,一时忘形,明明是第一回 同他下棋,却彷佛经过了无数次挑战后,终于通关了般,高兴得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抚掌,下意识嚷了声:“我赢了我赢了!快脱!” 秦陌凝望着她欢呼雀跃的神情,同耗子掉进了米缸般,眉宇忍不住微微蹙起,“脱什么?” 兰殊神色一僵,愣怔了片刻,似是才反应到自己无意间混淆了什么场合,双靥骇然失色,美玉般的脸蛋,顿时红一阵白一阵起来。 短促的沉默,还是秦陌先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原来崔家姑娘以前同人对弈,都喜欢输了就脱的吗?” 少年不自觉间,又联想到崔氏女自小学习媚术的那些传言。 兰殊最不爱他这样刻薄说话,咬了咬下唇,反驳道:“倒也不必一下殃及整个家里的姑娘。” 秦陌冷嗤了声,“那就是你个人爱好?” 兰殊美眸圆瞪,抵不住双靥泛出了两片火烧般的红云,有气无力地嗡嗡了声,“你才爱好......” 少年将黑子朝棋盒里一洒,往后一靠,鼻尖溢出了一丝冷笑,“我可没这么变态。” 兰殊颊边红晕更甚,睁大了眸子,一眼又一眼不住地瞪向了他。 明明就是他! 上一世为了欺辱她,总爱和她这么下棋,她才下意识习惯...... 她以前从没下赢过他。 棋艺都是在连败中精进的。 只亏得现在他才十六,棋艺还未精进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而她已有多年同他对弈的经验,才得已“趁人之危”。 兰殊曾有过在他面前输了个底朝天的屈辱史,那可真是,连兜衣都不剩一件。 便是有那样一段屈辱史,她才会在猝然间赢了之后,一时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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