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们一轮交谈过去,听圣人提名,纷纷都朝他探去了视线,就等着看世子爷还有什么高谈阔论,秦陌一下被架到了火上,没想法,也得变得有想法起来。 “微臣以为,不若第三题,便让他们论一论当今国朝局面的战与和?”秦陌提议道。 话音甫落,御书房内,那帮以和为贵的老臣,静静围坐在李乾身边,眉宇间顿时有了忧愁之色。 考虑到历代科考试题的时事性,这个议题,确实值得一论。 今年开春,北境的边防探子呈报,突厥近日隐隐已有了一些卷土重来的异动。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举兵,但大周与突厥积怨已久,便不是当下,迟早也会有一个了结。 好在这几年大周朝风调雨顺,国库尚且充足。 只是军队人马尚且涣散,精锐不足,若要现在打,恐怕得出奇制胜,方能有破局之势。 对此李乾心中一直不得纾解,有意重振玄策军,打造一支精兵强将。 可中枢大半的老臣都是守旧的主和派,认为富兵强戎只会给敌国传递嗜战的信号,增强他们的危机感,导致重兵压境,民不聊生。 在秦陌眼里,这些话当然是一派胡言,同睡在随时起火的柴堆上,还奢望高枕无忧,没什么区别。 而他提议在科举设置战和考题,无异是有助于李乾选拔出新一拨主战的朝堂新人,来给他们收复山河的愿景助势。 这一提议,当然遭到了在场大半老臣的竭力否决。 最后自然又是一场唇枪舌战,秦陌一张嘴便是铁齿铜牙,也说不过那么多的老酸儒。 争论到最后,秦陌怀疑李乾叫他过来,分明就是来试中枢态度的。 满朝之内,只有秦陌的身份地位,足以同中枢大辨一场,而不至遭满堂攻讦。 便是不看在章肃长公主的面子上,凭少年这张越来越像秦葑的脸,作为王爷唯一的后裔,他们也得手下留情。 秦陌为李乾当了一回出头鸟,临出御书房,趁着四下无人,悄无声息地轻踹了他一脚。 李乾温润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得,过两天送你一份大礼。” 秦陌半信不信,鼻尖冷嗤了声。 -- 走出前省,天色渐晚,秦陌仰头看了眼天空,隐隐有乌云压城,策马从皇城驰道疾驰而过,直奔宫墙之外。 正好穿出东华门的门口,眼前忽而窜出一位未打烛笼的小黄门,险些与他撞上。 秦陌猛地一拉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跃起,那小黄门吓得软跌在了地上。 秦陌眉宇微蹙,连忙翻身下马,将人扶起,确认他毫发无伤,那小黄门看清了他马首前的官衔与鼎鼎大名,险些又是一跌,长揖不停,连连为自己的冒失致歉。 秦陌只提醒他以后在驰道行走记得提灯,并未有半句斥责。 待小黄门擦着额汗感恩离去,秦陌转身正要重新上马,忽而摸了下腰封,发现他腰间所持的玉笏不见了踪迹。 估计是刚刚临时勒马,甩落马下去了。 秦陌低头寻了片刻,刚朝前一步,眼前忽而出现了一双珍珠面的绣花鞋,晚风吹动着轻盈的裙摆,花状暗纹隐藏在昏暗的暮色中,散出了一点流光溢彩的端倪。 他猛地一抬头,只见十八岁的少女,比之以往更加美艳动人,亭亭玉立于清幽的夜风中,白的能发出光来。 兰殊唇角衔笑,将玉笏递向了他,嘴上却不忘揶揄,“吓人,真吓人,瞧把人吓得。” 秦陌听出了她意指那小黄门发现冲撞的是他之后的神情,一把接过了玉笏,佯作朝着她额间轻拍了下,“那怎么不见你怕?” 虽作教训状,秦陌并没有真的打到她,见少女抱头鼠窜,他鼻尖逸出了一丝嗤意,似笑非笑,问道:“来等我的?” “嗯,我看天气似乎要下雨,怕你骑马淋着。而且我听说你有好几天没按时吃饭,我给你送来了晚膳。”兰殊和颜指着宫墙边套好的马车道。 秦陌出宫之前,已让元吉回府通报他有公务尚未处理,今夜不回家,直接骑马回军营。 兰殊特意驱车过来相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陌早已摸透了她的脾性,双眸凝起了她唇角那抹虚情假意的笑纹。 四目相对,兰殊迎上了他拷打的目光,只得如实相告:“今日弘儿来府里玩,我一时兴起,把你不常用的那把弓送他了......” “就为了这件事,特意过来接我?” “怕你回去发现它不见了,先来讨好一下。”兰殊笑了笑道。 秦陌耸了下肩头,不以为意道:“那把弓对现在的我来说确实轻了,他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少年一壁说着,一壁把马牵到了小厮手中,转身上了兰殊特意驱来的车辇,无言接受了她先斩后奏的赔罪。 兰殊逐步跟在了他身后,望了眼他在夜色中笔直的背影。 这一年,少年又长开了不少,整个身姿更为颀长挺拔,马上,就快及冠了。 兰殊于夜色中望了眼他头上的束冠,短促的沉默,随着他一同上了车,打下了窗边的桌板,点上了烛台,将食盒开了出来,温言笑道:“还有一件事要同你汇报。” 秦陌拿起了竹箸,只听她道:“王府已经清扫好了,明儿我会带着邹伯他们搬家,现儿通知你一声,省的你忙忘了,到时候又回东宫去了。” 随着年岁的长大,秦陌身上的担子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忙了。 秦陌闻言,颔首嗯了声,低头先尝了一口开胃菜。 秦王府的修葺,早在兰殊嫁过来的第二年中,就已尽数监督完工,只不过秦陌习惯了住他的小清珩院,一直懒得搬走。 眼下秦陌即将及冠,来年便会继承秦葑的王爵,即使李乾从来没有要他搬走的念头,秦陌自觉也不再适宜霸着东宫不放。 马车辘辘前行在朱雀大道上,秦陌望着窗外起了冷风,想了想,开口唤车夫先送兰殊回东宫,再把他捎去军营。 兰殊却摆了摆手,“说了是特意来送你一程的,我跟车回来便是。” “这么好心?”秦陌眯缝着眼看了她一下。 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下来,他们俨然已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说话也没了最初相识的见外。 果不其然,少女干干咳了声,笑眯眯的,伸手从袖口间,拿出了一份纸卷来。 “启儿也快去参加秀才的考试了,我想让你帮他看看他新写的文章可好,可有把握考的上,可你最近都比较忙,一直没时间回家......” 这才是她来接他的目的吧? 秦陌微不可察地嗤笑了声,放下了竹箸,去接她手上的卷子。 兰殊看了眼桌上没吃几口的饭菜,手犹疑地缩了下,“你吃完饭再看?” 秦陌直接将卷子从她手上抽了过来,摊到了眼前。 这阵子军营里出了点事,秦陌一直都是皇宫营帐两边跑,已有几天连续只睡了两个时辰,但他并没有让兰殊察觉出他眉宇间的疲累,定了定神,便朝着那卷子看了去。 只见少年越看,却越发皱起了眉宇。 不过片刻,秦陌指上了卷面,沉着嗓音问道:“这是他写的?” 兰殊点了点头,略有迟疑道:“嗯,不好吗?” 秦陌眉宇蹙起,“这论题哪来的?” 兰殊探头看了眼卷子,眼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秦陌见她茫然不知,指着那题目,直接道:“这是这次春闱暂定的题目之一。” 翰林院一共拟定了数道考题供圣人考虑,他们今日敲定了十道,圣人会在春闱的前一日,从中选定三道,密封于册,第二日在考场上开封。 这题目,虽不一定是那日的考题,但确实是暂定的十道考题之一。 兰殊顿似怔住,呆坐了半晌,“春闱、春闱是举子入仕的考试,启儿考的是秀才啊,怎么会......” 兰殊似是一下反应到什么,连忙合拢双指,指向了天,切切同他道:“启儿他绝对不知情!” 秦陌见她花容失色,略有安抚地嗤笑了声,“他若是知情,还敢直接朝我枪口上撞?” 何况他要考的并不是春闱,拿到了这份试题也没什么用,除非...... 秦陌连声问道:“他有和你说这是哪来的吗?” 兰殊垂眸沉思了会,恍若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是崔家嫡系的两个子弟给他的,自他脱籍考上童生之后,他们便时常邀着他一起读书赋论。这卷子,便是他们邀他写的。” 话音一坠儿地,秦陌的神色晦暗下来,沉吟了片刻,呢喃道:“怕是有人泄露了考题。” 兰殊美眸圆瞪,“那怎么办?” 秦陌短促的沉默,抓起那张卷子,一把掀开了车帘,喊停了车辇。 “你先回去,我回趟皇城。” 兰殊跟着从车厢里探出身来,望着他已经翻身上马的身影,“你现在就回去?” 秦陌已经调转了马头,犹如一道旋风卷过,残风中,只留下他的简言简语,“后天就开考了,来不及。” 他再不回去告诉李乾,和他一起想想对策,这场筹备已久的考试,怕是就得废了。 天色已经黑沉,汇聚在天空的大片乌云,倒是迟迟未落下雨来。 兰殊站在车前,原地望了眼他疾驰而去的背影,转身再回到车厢内,面容上的惊慌失措,逐渐归拢成了平静如水。 她凝着那尚有余温的饭菜,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在他吃过饭后,再同他说这事。 就这么让他赶来赶去,好像是少了点儿人情味。 秦陌猜得不错,兰殊就是为了让他看卷子来的。 只是不是单纯的帮启儿看。 在兰殊的预想中,只要秦陌知晓了科举舞弊之事,他肯定会和陛下想出办法来应对,而她提前举报,也肯定能证明启儿的清白。 上一世,启儿就是因为这一次的科举舞弊,受到了极大的牵连。 他那俩混账表哥,在这场春闱里,买到了泄露的试题。 后来为了通过启儿连上她,得到秦陌的庇护,他们不惜拉启儿下水,叫他一并知晓了考题,还让他帮忙就考题去书中找出了对答的文章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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