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望着她如画的眉眼,难得吝啬地笑了下,“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 兰殊陷入了短促的沉默,眼底划过了一丝思虑。 秦陌看着她迟疑的样子,喉结不知动了几个来回,紧捏着手上的棋子,轻启齿缝,终于将他最后想试探的话,脱出了声,“要不然,我们要个孩子?” “要不然,你给我写份和离书。” 几乎是不约而同。 话音甫落,两个人都怔了下。 秦陌的嗓音忽而有些发哑:“你刚刚说,你想要什么?” 兰殊的双眸抬起,定定看向了他,“我想,要一份和离书。”
第063章 第 63 章 四周阒寂, 时间停止了一般。 秦陌的身躯一颤,彷佛从头到脚被人浇了一盆带冰的凉水。 只见兰殊面色如常,接下来的一字一句, 更叫秦陌一时间始料未及。 她顿了顿,道:“世子爷若想要子嗣,我可以帮你纳妾。” 秦陌瞳孔一缩,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平日那一双睥睨不见底的双眸, 顿时泛出了一层接着一层的慌乱不堪。 “纳妾?” 兰殊颔首,通情达理道:“其实你我成亲已有三年,我也应该给你择寻良妾了。” 少女的神情,淡然就像在同他讨论今日的天气,再是寻常不过的语气,那么温和, 却字字句句如刃般朝着秦陌心窝子戳,“公主娘娘一直都有催促我延嗣的事, 只是我不想说来让你烦心。但如果你有这个意思,我作为当家主母, 为你找寻良人, 自是责无旁贷的。” 秦陌的心口发紧, 喉结滚动, 连带着嗓音都变得喑哑起来,“母亲催促延嗣,原话是叫你给我纳妾?” 兰殊道:“娘娘自然会说的含蓄些。” 秦陌蹙着眉, 神色微沉, “怎么个含蓄?她说的难道不是你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兰殊面容滞了瞬息,只见他缓缓抬眸, 凝着她的眉眼看,凛着嗓子道:“我为何要纳妾?即使要后嗣,我又不是没有妻。” 他的眼神又直又灼,半分躲闪都没有。 话音坠落,所表的心意明显,叫人便是想含糊,也糊不过去。 兰殊的长睫动了一下,垂下眸眼,沉默良久,唇角浮出了一抹惨淡的笑意,“兰殊只是崔氏拉拢王室的工具,一颗陛下企图扭转你心意的棋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妻位,愧不敢当。” 无关紧要,愧不敢当。 这便是她对于自己的定位。 秦陌神色黯淡,心里忽而被人豁开了一道口子,夹杂着酸涩的血液往四肢百骸流淌,疼他的手脚一阵发麻。 “你我都是身不由己,我也无意卷入你们当中。世子爷,便当可怜可怜我?”兰殊的目光是如此诚恳真切。 真切到秦陌凝着她的双眸,越看,越觉得堕入冰窖。 她的眼底,她的心里,没有萌生过一丝他是在同她袒露心迹的想法,从未想过他是想同她延嗣繁茂,想同她白头偕老,从始至终,只以为他是想有个子嗣给列祖列宗交代。 而她,并不想做这个延续香火的工具。 她是那般聪慧的姑娘,会这么想,自是心里完全没有把他当作丈夫看。 少年的自尊心不可避免受到了打击,兰殊见他神色越来越难看,后知后觉怀疑自己一时揣度错了。 上一世,他和她七年夫妻,从未纳过妾。 她是他的不得已,但剩下的真心,他还是想保留给卢尧辰的吧。 是她想歪了,居然会以为他想纳妾。 可既要对卢四哥哥专一,又要有子嗣,这本身就有些无解。 兰殊揉了揉眉心,左思右想,只想到了“领养一个孩子”的办法。 然不待她与他恳切提议,秦陌好不容易从她方才的话语中抽回了神思,哑声问道:“可怜你......包括同你和离吗?” 她刚刚连说了两遍的话,他便是想忽略,又如何略得过去呢。 四目相对,短促的沉默。 明月高挂在夜幕之上,恰好遭到了一片浓云的遮挡,水榭外的银辉骤暗,唯剩两人桌前的一盏烛火摇曳,照在秦陌晦暗不明的脸上,跳动闪烁。 少女身姿背光,有大半的容色隐入了黑暗之中。 秦陌看不真切,只听她轻启贝齿,温言道:“其实世子爷马上就要及冠了,很多事都不用再受尊长束缚。我这个名义上的世子妃,在与不在,其实都一样.......” 兰殊的语气平和,不掺杂丝毫假情假意,话音未落,秦陌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兰殊抬起头,只见少年那一双目若寒星的眼眸,丝丝缕缕的彷徨流淌而过,苍白唇角隐隐发颤,哽咽了不知多少腹诽之言,欲说还休。 兰殊熄下了声,心里不是想不到,一名女子主动提出和离二字,大抵是打了男人的颜面的。 秦陌素日又是好脸面的人,听她这么说,他心里不舒服,委实正常。 可脱出口的话,覆水难收。 在兰殊心里,这一天,迟早都要来的。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会,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一阵晚风透过窗台的罅隙吹过,携来了一丝更深露重的凉意。 秦陌见她单薄上衣的真丝袖口轻轻拂动,松开了她的皓腕,缓缓抬眸,动了动唇,道:“天色晚了,别受凉,早些回去休息吧。” “世子......”兰殊话还没说完,秦陌起身将她避过,转头离去。 水榭外的回廊,布满了清冷的月色,幽幽如若寒冬的雪光。 那一道颀长的身影,脚底下全没了章法,虚浮不定,险些撞到了旁边的石柱,略显萧索。 兰殊从未见过他这般落荒而逃的样子,望了眼他逃往书房的背影,坐在棋盘前,眼底映着桌前豆大的烛火,眉头微微朝中间聚拢。 其实,即便今天不提,按上一世的走势,不用过多久,兰殊就会拿到他亲笔所写的一份放妻书。 她原不必心急的。 兰殊侧过眸子,穿过窗台,看了眼外头波光粼粼的湖面,眼底闪过了一丝晦暗。 大抵是这满池祈愿平安的水莲灯,隐隐刺了她的心口一下,助长了她对他的坦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兰殊不是傻瓜,秦陌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温柔,她岂会感觉不出呢。就像上一世,相处的日子久了,他总会因为愧疚,忍不住对她心软的。 可今日他觉得她最重要,明日他指不准又觉得别人比她重要。 兰殊要的不是重蹈覆辙,也不希望他们之间,除友情之外,还有任何一丝纠缠不清的情感。 三角恋什么的,她是一星半点都不想再沾了。 兰殊手肘撑在了棋盘前,十指交叉互握,只盼着秦陌可以明白她的苦心。 既这一世,他们以朋友开头,便以朋友结尾,对谁都好。 -- 最近,巡防营中,秦陌坐在案几前出神的情况,实在是多了老少不少。 时常砚台上的墨迹都干了,他回过神,才拿着狼毫去蘸。 如此明显的魂不守舍,旁人如何会发现不了。 底下人明里暗里探问了他不知多少回,可惜,就是撬不开他那张严实的嘴。 秦陌这阵子又搬回了书房里睡,托辞仍是公务繁忙,兰殊什么也没多说,两个人自那夜过后,几乎没有再交谈过。 秦陌脑海里却一直不断闪过兰殊的一颦一笑,以及她那晚认真的样子。 每闪过一回,他的心头一抽,便又酸胀一分。 直到下值,秦陌仍在出神,王参军抱着一份案牍前来,在一旁连唤了他两遍,他才侧头看他。 王参军望着他下眼皮的暗沉,眉梢微微挑起,意味深长道:“世子爷,可是遇着了什么事?” 别看他问的漫不经心,他可是受足了底下人所托,特意来纾解他的。 可秦陌见他下意识又捋起了山羊胡须,一副乐于为君排忧解难的高深莫测神情,猛地回想起前几日,自己便是旁听了一番王参军的主意,才以子嗣为借口,试探了一下兰殊的心。 结果自然是很有效,连和离的心思都给试了出来...... 所以秦陌再也不想提供王参军给他出主意的机会。 王参军这厢刚把案牍放下,正打算不负众望,势必将这看似为情所困的少年从抑郁中拉扯出来。 秦陌突然起了身,礼貌颔首示意,“确实有事,我先下值了。” 王参军眨了眨眼,望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冲着旁人摸了摸面皮,“我看起来会吃人吗?” 众人面面相觑,茫然地摇了摇头。 -- 傍晚时分。 夜幕降临,远方天空的颜色,就像是沾了水的糖化作了一片。 洛川王府门口。 卢尧辰受人所托,站在了朱漆大门前,身如弱柳,迎风抵拳低咳了声,远远看见了少年打马回来的身影。 卢尧辰衔起笑容,扶上小厮掺扶的手,朝前下了一个台阶。只见那骏马上玉冠下的面容清隽依旧,三魂七魄却不知跟着谁走了。 秦陌的目光呆呆侧落,门前灯火摇曳,照的他身影一半昏一半明,模模糊糊的,只剩个丢了魂的皮囊般。 卢尧辰唤了他一声,秦陌的目光循声看向了他,面露疑惑。 “四哥,你怎么在这?”秦陌问道。 他明明是看着他的,可眼神恍若空洞无物。 卢尧辰望了眼他失神的样子,只好微微笑道:“你许久都没入宫来看望我了,我来看看你都在忙什么。” 秦陌垂下眸眼,短促的沉默,翻身下了马,“最近是比较忙一些......” 韶光易逝,转眼,当年那位略有腼腆的十三四岁少年走上前来,身姿已经远远高过了他一个头了。 卢尧辰凝着他的眉眼看去,秦陌已然生出了一副绝佳的男子皮囊,除去眉宇间挥散不去的郁结,他发现他的目光朝他直射而来,再也不会像年少时那般略有躲闪。 卢尧辰一直以为那是少年作质寄人篱下久后的有点不自信,如今看来,那点儿腼腆是分毫都没有了。 少年的确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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