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口猛然一抽,眼看那些突厥士兵不依不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意下水擒拿。 兰殊斟酌再三,不知身体哪儿冒出来的瞬间勇气,她纵身一跃,从岸上跳下了水。 就在少年即将沉入水底之时,隐隐约约,看到了远处游来一道白色的影子,身形灵活,犹如一条发着光的美人鱼。 好不容易把他拉住,不待他看清她是人是鬼,水底忽而涌来的一道暗浪,将他俩齐齐卷了去...... -- 运气好。 没把他们卷拍到礁石上,反而让她借了把力,逃过了下水士兵的追击,但也因此,他们很快就被冲到了下游处。 江水下游,一艘本土的渔船刚好抛锚靠岸,渔夫远远看到了水面飘来的两道人影,扔下竹梯,将他们捞了上来。 昏暗窄小的船舱内。 兰殊将将帮他把伤口包扎好,那少年的眼睫动了动,疑是有苏醒的迹象。 兰殊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她把活干完了,不然当着他的面扯开了他一半胸襟,多多少少,要被人误以为耍流氓。 他的伤口泡了水,急需处理,船夫心善,帮她干完了大半的活。 只是胸前绑带打的结不太细致,松了,她不得不帮他重新打了回去。 不过说来奇怪,刚看清这少年的脸时,兰殊几乎吓得瞳孔缩了下。 他的样貌有些丑陋,黑黄的皮肤上,有好几道烧伤般的疤痕。 交错在脸上,叫人有些不忍直视,怪不得要戴兜帽。 可他脸上的肌肤很黑,兰殊仰着头,心无旁骛地打完结,下意识扫过一眼,确认盘扣是否稳固,却发现他肋骨上的皮肤,冷硬的白,就像她平日用来泡茶的白瓷杯。 当秦陌浑浑噩噩,眼睛睁出一条缝,眼前出现了一盏豆大的油灯。 模模糊糊间,他旁边好像坐了个人。 他好像仍在船舱里,却并不是他逃渡过来的那艘船。 秦陌身上发着高热,头痛欲裂,彷佛有烈火在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浑身紧绷着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感觉到身旁有什么异动,便撂出凶狠的爪牙。 兰殊刚拧好冷帕子,想帮他擦一擦额头散热,甫一靠近,少年明明没有清醒的意识,却一把截住了她的手。 他捏着她腕子的手劲极大,几乎是把她揉碎的警惕,兰殊挣脱不开,吃痛地皱了皱眉间,“你你你,松手!” 秦陌的耳边一直都是嗡嗡作响,根本没听清她的声音,她的话语。 只在她气得一手帕拍在了他脸上,那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有了一点舒适,忽而,意识到她没有恶意。 他松开了她。 兰殊朝着自己的腕子呼呼了两下,到底还是没和一个身受重伤病入膏肓的人计较,见他额上的汗珠滋滋地冒,继续用冷帕子,帮他散了散热。 那清凉的触感令人愉悦,秦陌皱了皱眉头,眼睛终于睁出了一条更大的缝。 迎上了油灯刺目的光。 他下意识抬手避了一下,眼前人却好像误以为他是在遮蔽自己的脸,抬在他额前的手顿了顿。 反手,拿出身后的一张狗脸谱,戴在了自己头上。 “我长得也不好看......” 这人似是说了不少句话,落在他耳畔,都裹着一阵耳鸣的缠绕。 秦陌模模糊糊只听到了这么一句,不由在心里轻笑了声。 他这副乔装改扮,是乌罗岚弄的。毕竟他原有的样貌,比较容易叫人记住,不利于逃跑。 不如让人不忍直视的好。 他逃亡的衣服也很简陋,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活在泥坑里的小乞丐。 这样粗鄙的他,这人竟还会照顾他的心情,怕他自卑。 秦陌的心一时间彻底安稳下来,终于在这一段步步惊心的逃亡中,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而身负重伤的他,本身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恢复元气。 兰殊见他昏睡了回去,把帕子敷在了他额间,没再打扰他。 走到另一边点火的炉子旁,烘了烘他俩浸湿的衣服。 这小乞丐一贫如洗,唯一值钱点的,就是他头上这顶兜帽了。 兰殊一直都很好奇草原人的帽子皮,忍不住摸了摸上面细碎的皮草,总觉得质感有些熟悉。 她捧着帽子凝神想了半天,直到脚边忽而拱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兰殊才想起来,这触感和她家这只狼狗混血的毛发像极了。 胆小鬼一直在岸边,见她一跳水就奔到了水边,团团转了半晌,顺着水影追到了下游。 嗅到她熟悉的气息,偷偷摸摸溜进船舱内。 “你说拿你的毛做帽子会舒服吗?” 它低低嗷呜了声。 兰殊轻轻笑了笑,拍了下它的头,回头朝榻上的可怜人儿看了一眼,眉间微蹙。 她低头看向威武大犬道:“要不你回去找朝朝和暮暮,告诉他们我在这?” 胆小鬼缩在她身后不吱声。 “果然指望不上你。” 想来朝朝暮暮发现她不见了之后,肯定也会派人搜寻过来的。 兰殊定了定心神,也不是个遇事慌的人,当务之急,还是把衣服烤干。 烘好了衣服,兰殊再次端来了水盆,帮少年又擦了一次汗。 其间秦陌迷迷瞪瞪醒过一次,兰殊询问了他的住址,心想着找机会送他回家。 他一开始没有出声,兰殊见他落魄,讶然了下,差点以为他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是她的问话冒犯了。 “长安。” 秦陌缓缓呢喃了声,声音微不可察,说完,他自己都没有了印象。 好在兰殊当时靠的近,听清楚了。 她也是长安来的。 这下倒是顺路了。 兰殊心底松懈了下,一心想着待朝朝暮暮找到了她,他们就顺道把他一起捎回长安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那一群追杀少年而来的突厥士兵,比她的好友,更先来到了下游。 兰殊真不知这身无分文的小乞丐到底是得罪了他们多甚,竟如此锲而不舍要他命。 那停泊在江岸边的条条渔船一个个被突厥士兵的忽然搜寻惊醒。 眼看就要搜到他们这条船上,兰殊见他昏迷不醒,毫无还手之力,一攥拳,把自己的衣服盖到了他身上,套上了他破烂的外衣和兜帽。 目前突厥和大周未起战火。 突厥士兵不能随意杀害大周境内的百姓。 她把身上的钱全都给了船夫,他们常年在水路行走,定有门路把少年送回长安去。 而后将帽子一扣,转身疾步跳下了渔船,成功吸引了那帮突厥士兵的注意。 那群士兵将腰上的刀尽数拨出,追着朝岸上奔去...... -- 而在这时,薛长昭和卢梓暮已经急到彻底慌了神。 一夜未归,两人一路从江边发疯般地寻了过去。 长福山上,卢尧辰见暮妹妹迄今未归,心里不由泛出了一丝忧虑,带着一群家仆侍卫下了山。 当他终于在江岸下游一处不大的密林里找到了薛长昭和卢梓暮,却不知他们经历了什么,搞得灰头土脸,一见他来,眼中还充满了惊慌。 卢梓暮忍不住踩了踩地上的土,薛长昭把她挡在身后,勉力牵起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尧辰,你怎么来了?” 卢尧辰观望着他们的神色,并没有立即质问,只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随后,问及他俩,“崔二妹妹呢?” 薛长昭与卢梓暮唇角趋渐抿直,相觑了一眼,薛长昭走向了卢尧辰,握了下他的肩膀,低声请求他先让后面追随过来的家丁侍卫回去。 将其他人尽数遣散之后,薛长昭和卢梓暮带着他穿过了丛林,来到了江边的小镇集市上。 薛长昭推开了其中一间客栈的三楼客房,卢尧辰一进门,只见崔家二妹妹鬓发散乱,头上缠了一道厚厚的纱布,昏迷不醒在床上。 他借给她的外衣,也不见了。 卢尧辰不可避免地往最坏一处想去,卢梓暮却连忙摆了摆手,“阿殊她就是磕到了脑袋,身上没有别的伤。” 可昨晚的场面,她和薛长昭再一回想,仍是心有余悸。 他们张望着,彷徨着,一路寻到了下游的密林前,忽而听到了一声大犬的呜咽声。 薛长昭和卢梓暮连忙冲进了密林,却只看见遍地的突厥士兵尸首。 胆小鬼龇着牙,双目如电,看清是他们后,彷佛彻底松了口气,跌跌撞撞地往后,看了眼昏倒在一旁的兰殊,便倒在了她怀中。 它的腹部被一把钢刀刺穿,躺下来,只看了少女一眼,便彻底咽了气。 薛长昭发现那些士兵的脖子皆是被一道道犬齿咬断,身形不由猛地晃了一下。 大抵明白了,这一场面的由来。 兰殊引开士兵,逃向了密林对面的小镇。本想着穿过丛林,进入小镇,镇上人多,还有巡逻守卫,他们便不敢如此放肆。 可兰殊逃跑的过程中,不慎被一道横在地上的枯树桩拌了一下。 她猛地朝前摔去,再爬起身,头发已经被一位突厥士兵死死拽住。 月光照出了兰殊的脸。 突厥士兵发现自己被愚弄,一下发了怒,倒起青光闪现的刀锋,就将朝着兰殊的脖子穿去。 霎那之间,丛林里扑出来了一道威武的黑影。 一口朝那士兵的脖颈咬了下去...... 突厥士兵断气之前,只看到了一双泛着蓝光的眼睛,犹如他曾见过的,雪山上最凶狠的狼王。 -- 薛长昭很清楚如果被别人在中原的土地上发现这些突厥士兵的尸首,将引来多大的波动。 卢梓暮生平来只鸡都没杀过,却战战兢兢地,强行要自己冷静下来,忙活了一晚上,同薛长昭一起,把那些尸首悄无声息地埋了。 他们给胆小鬼寻了一处开着杜鹃花的地,将它藏到了那下面。 “对不起,不能带你回去了......” 要是兰殊看到了它的样子,肯定会撕心裂肺的。 他们一壁困惑兰殊是怎么招惹到了突厥的士兵,一壁又一直都没想好等兰殊醒来的时候,该怎么宽慰她发生的这一切。 兰殊不小心撞到了头,连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再苏醒时,双眸懵懂,完全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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