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大辛至高无上的荣耀,朕赐予你,待你出征之日,亲自为你加冕于冠。”辛帝说道:“自古丞相为百官之首,可若有此物,虞卿亦是将首。” 是把他拱上首位,还是把一个经验不足、羽翼未丰、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架在火上烤?已受朝臣排挤,权贵嫉恨,此举分明是要他来日功成之后立马去死,虞斯垂眸,“陛下,臣还当历练,难堪此任。武将中不乏经验丰厚的前辈,臣愿意跟随他们,待诸将认可,再收络珠。” 试探野心,亦是辛帝的目的,他并不执着: “来,你坐这里。” 辛帝径直拉着他的手腕,走到主位的龙椅上,让他坐下,虞斯蹙眉不发,咬紧了后槽牙,辛帝却坦然问他,“什么感觉?” 虞斯低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君威如山,不敢自适,无从感觉。” “好!不愧是朕的虞卿,朕就知道你是忠义之士。”辛帝别有深意,眸光微澜,却顷刻敛去,流露出大喜之情,“那你可知朕坐在这里是什么感觉?” 虞斯回道:“内忧乱将谋举,忠臣劝诫,百姓口舌;外忧八方势力,边隅骚乱,天下不统。” “所以你明白朕的苦心吗?” 虞斯摇头,“陛下,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最下攻城。忧虑国事,自是陛下坐于高位,本该忧虑。 “臣愚钝,只劝陛下此时选贤举能,讲信修睦。若有能臣出世,必有手段,或使陛下兵不血刃地将五湖四海收入囊中,陛下何必急于一时,大兴战火?” 辛帝见他顽固不堪,轻声一哼,不知是笑是怒,低垂着眉眼,捻起他手腕上的红线,讥讽道:“虞卿心属焦尚书家的女公子吧?” 内腕传来红线迫力勒住命脉的轻微刺痛,虞斯心念一动,红着耳梢,“陛下今日是谈国事,还是谈私事?” “朕可以为你赐婚。”辛帝松手,抚着他的肩膀,“要知道,朕最为宠爱的儿子亦十分中意她。但是,朕依旧可以将她赐给虞卿你。” 虞斯应当极力忍耐,可当自己神思清明时,已然将满含怒意的话说出了口:“陛下,她不是筹柄。” 圣上却并未在意,“王侯将相,天下万民都是朕的筹柄,朕说她是,她就是。虞卿想要,朕就给你,虞卿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盛夏伏后入秋皆炎热,朕的大辛正缺一片冰域,朕也缺一座冰雪行宫,届时朕封你为北阖王,赏万户,在樊京择选一处风水宝地开立王府,她就是你的王妃!” 虞斯合眸轻叹,起身回到座下,不卑不亢地叙述道: “陛下,臣虽战退北阖,使其大败一次,但北阖积势已久,非朝夕可破,若将其逼入绝境,促其与周边诸数外族联盟,大举进攻中原,动乱不休,战火难歇。 “此时双方休和,彼此休养生息最好不过,且北阖诚意十足,已归还俘虏掠物,陛下只须维持交互往来,彰显大辛海纳百川之风,必使小国依附。 “自与西匪开战以来,大辛武将锐减,陛下趁此时机强兵富国,养精蓄锐,乃是上策。若是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必使士卒雕瘁,国力衰竭①。” 他言辞恳切,将利害摆来,可辛帝却认定了他的才能,几千人打数万人都打得过,届时数十万大军派给他,还惧异族联合? 只沉下深邃的眼眸,掀唇反问道:“你不同意?” 虞斯抬眸,并不避视,几乎一字一顿地强调:“不是时机。” “朕原本也觉得,此刻不是说服你的时机。”辛帝微微挑眉,将桌案上的奏折一本本往地上丢,动作优雅又轻佻,“但朕已经迫不及待了……既然虞卿执意和那群老朽站在一边,就请在宫中多留几日,朕自当好生款待,耐心劝你。 “想来无须太久,虞卿就会回心转意,反过来求朕让你出征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来满含笑意,似乎势在必得。虞斯顷刻嗅到了与思晏有关的阴谋味道,可拿一人胁迫,行侵害百家万户之事,他绝不会低头……辛帝究竟为何如此自信? “陛下要拿臣放在庭池中的数十万白银构陷?”虞斯缓缓说道:“臣不认为,为了一次出征就动用此筹会是上策。” 辛帝笑道:“你启程之前朕就说了,只要你战胜北阖归来,朕可保你二十年无忧,不会追究这笔赃银,既赠予了你,自不会下作。 “不管你是为保虞季楚死后名节,还是为了侯府声誉,你将这些银子藏进庭池,分毫未动,彼时都实在令朕惊讶……如今看来,虞卿之智,简直是举世瑰宝啊。” 虞斯接手侯府后,发现虞季楚私库藏有数十万两赃银,章丘劝他上报,负荆请罪,送入国库,彼时陛下要用他打北阖,是脱罪的最佳时机。 可虞斯却反其道行之,将数十万两据为己有,甚至向陛下口出狂言,若是战胜北阖凯旋归来,这数十万两不可再究。 辛帝自然答应,更乐得有他贪污巨款的把柄在手,遂放心地将兵权交予他。 功高盖主者应惕帝王猜忌,多数武将只知勇猛,不知弄权自保,须知帝王将兵权交给武将,将在外君命不受,帝王怎能不疑不惧? 若虞斯出征前表现得十足清正,负荆请罪,送上巨款,帝王必会担忧,别无所求之人最难把握。 可虞斯出征前表现得异常猖狂,不肯归还赃银,还大放厥词,要帝王将赃银赠予。帝王知他有所求,求财,那最简单不过了。一来知道他好财贪财,有所求,便可拿捏,二来,有其贪污把柄,便有了控制他的罪名,自会放心他的忠诚。 后来虞斯凯旋,决意翻修侯府,仿佛就是为了引诱帝王窥探动静,帝王得知他将钱财尽藏,分毫不用,十分纳罕。就好似虞斯指着庭池和他说:“来,看清楚了,这笔银钱,老子可就放这了。” 经过一整个日夜的思量才明白,他出征时的猖狂不过是为了自保而佯装,其本性,对钱财不屑。 可为何不一装到底?又是数日思量,帝王终于懂了。他母亲出身皇商,本就有财力,他如何能将贪财之性装一辈子,不教帝王猜忌呢?他不如不装,换一个方向。 虞斯“贪污”的把柄仍在帝王手中,唯一不一样的是,这回帝王知道他将赃款藏到了哪里。 只要帝王择一关键之人透露只言片语,再教此人模棱两可地将消息传出去,那么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有贪污的把柄在帝王手中;帝王没有揭露,是要用他保他;那么他功成之后必死无疑。从而既不敢检举他,又会对他敬而远之。 这正是帝王想看到的,功高盖主之人不可结党,不可联姻,不可势力盘踞。虞斯此举,给了帝王一个让满朝文武都孤立他自己的办法。 这是真正的自保,因为虞斯既有兵权,又有财力,若再有人脉附庸,帝王哪怕不用他,也要诛他。他先一步断杀自己的结党之路,无人敢附庸,可以长命百岁。 且他战胜归来,帝王赏赐,他表明了自己不需要钱的立场。 武将不要钱,不要附庸者,不要名,还能要什么?只能要权了。可他归来之后第一时间归还了驻北大军的兵权。他要的只是本就属于忠勇营的兵权,他要自己的弟兄在他的护佑之下,要弟兄平安。 帝王当然会满足他。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交易。 “虞卿若是冷漠无情之人,朕还当真不好把控,可虞卿到底还是太年轻,情深义重,须知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足以教你掂量许久了。” 辛帝的声音如蛇盘耳,“届时还得要虞卿在早朝时,拿出本事,展现绝对的把握,力排众议,与朕一并说服那群庸臣啊。” 虞斯微蹙眉,望着辛帝深沉的笑容,游丝盘乱心绪,他快速将回京后的细节过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何意?辛帝何意? 一时彷徨,脑海中竟都是太子尸身旁,那个并未写尽的血字——救。 不等他捋清此中真意,辛帝已敛起阴沉之色,扶他起来坐下,又与他玩笑道:“侃云亦是朕看着长大的,确然与虞卿相配。不必这般看着朕,这樊京城中就没有朕不知道的事,那夜银枪炫技,红丝乱涌,虞卿好生情趣啊,倒是朕与文武百官都不曾见过的另一面貌,是郎君的面貌啊。” 虞斯被戳破,轻易便会红了耳颊,摩挲着杯盏不知如何接话。 辛帝又倜笑道:“方才朕说一句你顶一句,舌灿莲花,不卑不亢,如今提到女子,却教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早知道朕应当换一个思路,或许拿焦侃云作要挟,会快许多?” 虞斯神色一沈,“陛下,战争与情爱,皆不可以儿戏。” 辛帝勾唇,“逗你而已。若仅凭一人就能拿捏虞卿,朕也不必费尽心力了。不过朕还是要纠正你,朕要北阖灭亡,不是儿戏。说要为你们赐婚,也不是儿戏。据朕所知,焦尚书可是生怕你和他的掌上明珠有揪扯,给人逼得都离家出走了,若没有朕赐婚,你拿什么求?虞卿,难道你不想要焦侃云吗?大婚,红帐,佳人在怀,彻夜温存,不喜欢?” 确然是极大的诱惑,很喜欢。虞斯心潮澎湃,却毫无犹豫地低声道:“陛下,她不是筹柄。” “那是什么?”辛帝有些厌烦所谓的真情。 似乎是不好与外人开口,但虞斯斟酌了下,还是轻说道:“是……心尖至宝,万里挑一。不…十万里,百万里,千千万万里,独一。” 辛帝九五之尊,亦没有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能说的?朕想让所有沉溺情爱之人都死。
第46章 好久不见。 帝王在等什么时机,虞斯在宫中将太子案的线索红图摆出来苦研,推演多日,隐隐有了些猜测,无法佐证。 直到上朝时,听见帝王一脸沉痛地让身侧的公公宣读了废后的圣旨。 皇后因太子薨殒,将自己困禁于幽宫,不问庶务,疯癫多月,难再执掌凤印,更不堪胜任后宫主位,遂废除,但念及与皇后伉俪情深,多年扶持,特将永寿宫赐予,寻太医与仆侍悉心照料,每日问诊服药,望她早日好转,再与帝王共治家国,琴瑟和鸣。 “皇后乃是朕心尖至宝,千千万万中,她独一。朕必不能辜负抛弃。” 仿佛是专程在点醒虞斯,这卷圣旨,就是特意透露给他的关键。 一切猜测浮出了些线头,将红图的断线牵结在一起,虞斯惊惶不定,不敢尽信,但他此时已不能出宫将这个极其可能的答案告知焦侃云。 计划还在进行,金玉堂开讲之日,满座权贵,皆在谈论废后之事,一边为向来宽宥慈悯的皇后哀惋叹息,一边又为帝王对皇后情深不渝的恩许而感慨。尤其圣旨中那句“自千千万万人中挑她独一”引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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