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下达的募兵令,在暮州却变成了强征令。不知此事,宰相和州牧知晓么?” 第三个声音忽然响起。 百姓如潮水分流,徐夙隐从中走出。哪怕素衣银冠,他在人群中也依旧脱颖而出。 “徐公子!”秦疾惊喜叫道。 “徐公子?”凌县县令大吃一惊,“哪个徐公子?” 县令话音未落,他身后幕僚已有认出徐夙隐的人。 “大人!那是……” 与幕僚耳语后的凌县县令面色大变,刚刚还满面怒容的人,一眨眼便堆上露骨的讨好笑容。 “哎呀,大公子!徐大公子!怎么屈尊纡贵到凌县来了?好在大公子未曾被那蛮人所伤,不然下官可是赔上全家性命也脱不了罪呀!” 凌县县令一阵小碎步跑下台阶,向徐夙隐点头哈腰行上一礼。 这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姬萦撑着剑柄,转头翻了个白眼。 出场就出场,用得着这么大排场吗? “大公子,敌军刚退,城内还有余孽,我们在这站着说话也不方便。还请随下官进府,让下官设宴款……” 凌县县令话没说完,徐夙隐已经从水叔手里接过一张明黄的布帛展开。 “众人听旨——” 扑通一声,凌县县令跪了下去。 在场的其他人,慢一步反应过来,也赶紧跪下听旨。 唯有姬萦,低头藏起讥诮的冷笑,慢条斯理地跪在最后。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忠君爱国,人有同心。雪耻除凶,谁无公愤?告天下之,朕愿御驾亲征收复失地,望豪杰英雄彼此呼应,相携而至。朕封宰相徐籍为平叛联军大帅,统领一切平叛事宜。” “钦此。” 随着最后两个字的落下,徐夙隐冷淡的声音随风消散了。 万籁俱静中,唯有徐夙隐的脚步声轻轻响起。 一双云色的鞋头出现在姬萦视野。 “姬萦,你可愿带兵前往天京勤王?”徐夙隐问。 凌县县令惊愕一颤,遏制住抬头的冲动,流着冷汗将头埋得更低。 而姬萦,却抬起头来直视徐夙隐的双眼。 “求之不得。” 徐夙隐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姬萦,丝毫不为她的回答惊讶。 “那便一路同行罢。”他说。
第24章 大公子的名号就是好用,凌县县令再不情愿,也只得放了这段时日以来强征的各地百姓。 当那些被强征的百姓携小扶老,跪在姬萦面前感激涕零时,姬萦满脸笑容地亲自扶起众人,挨个问候寒暄: “你怎么知道小冠不用一兵一卒就拿下了鸡鸣寨?” “小冠和鸡鸣寨当家的喝了一杯茶,不知怎地他就硬要随小冠去青州勤王了!算是误打误撞吧,实在不值得称赞呀!” “过奖了,过奖了!小冠的武艺也不怎么强,只是能打百来个而已。这种事情,在武人之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小冠的名字?小冠的名字,哎呀不值一提——你一定要知道?好吧,你可别告诉别人……” 想必她在凌县的这次义举,要不了多久就会传播出去。 这是姬萦这个名字在乱世之初的第一次崭露头角,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当天傍晚,姬萦启程出发往天京。 丢了夫人又折兵的陵县县令,在城门口咬碎了银牙,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尤一问带着鸡鸣山的所有财宝离去。 五日后,途径一山清水秀的山谷,有一千多名寨中老少自愿留下重建家园,剩下两千青壮则继续跟随姬萦向北进发。 …… 蜿蜒的山路上,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停下脚步休整。 在队伍中段的中心,是六辆堆满木箱的板车,里面装着鸡鸣寨这些年来劫掠来的财宝。 为了方便不会骑马的秦疾和霞珠,姬萦也和他们坐进一辆马车,现在秦疾下车方便去了,车内只有姬萦和霞珠。 姬萦撩着车帘看了一会,越发确认尤一问在鸡鸣寨众人心中的地位。 好不容易得到两千人,但要靠尤一问才能间接掌控。如果她和尤一问闹翻,这两千人毫无疑问会倒戈相向。 霞珠看出她面色不好,给她递来一杯热茶: “小萦,我怎么感觉你出了凌县好像一直有心事?” 姬萦放下车帘,接过热茶喝了一口。 她刚放下茶盏想说话,霞珠又把桌上的茶点给连盘一起端了来。 姬萦不忍拂她好意,拿起一块菊花酥塞进嘴里。 “只是想到借了徐家的势,不爽而已。”姬萦狠狠嚼着口中酥软的糕点,像是在嚼某张高高在上的冷脸,“……早晚有一天,我姬萦要组建起自己的姬家军。” 霞珠忍不住笑了,拿出手帕小心擦掉姬萦嘴边的糕点渣滓。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小萦是在气这个呀。” 霞珠把手帕上的糕点渣滓小心兜着,转移到窗外才抖开。她一边抖,一边歪头对姬萦说:“小萦还记得白鹿观时,对我说过什么吗?” “我对你说过的?那可太多了……” “你说‘人生苦短’——”霞珠提醒。 姬萦猛然想起那一幕。 “人生苦短,哪怕穷其一生,也只能将一二种技能学至巅峰,但若能让千万人效力,便间接拥有千万种技能!” 那是十一岁的她,在白鹿观后山的草甸上发出的豪言壮志。 时隔九年,再次击中了她。 “依我看,有势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自我下山,见过太多有势的人。”霞珠说,“无势却能让人心甘情愿借势的,我只见过小萦一人而已。” “霞珠,你说得对!”姬萦豁然开朗,胸中苦闷一扫而光,“借势是我的本事,旁人想借也借不到,我在这里磨磨唧唧,实在不像是我!” 姬萦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起身跳下马车。 “小萦,你去哪儿?”霞珠从帘后探出头来。 “我去一趟徐夙隐那里!” 姬萦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 徐夙隐和老仆水叔同乘一车,姬萦来到徐夙隐乘坐的车前时,水叔正在一旁清洗茶具。 他看了眼姬萦便不作理睬。 除了徐夙隐,这古古怪怪却又箭术高超的老人对徐夙隐以外的人都没个好脸。 姬萦也不在意,高高兴兴地叫声“水叔”,趴到了徐夙隐的车窗上。 “徐大公子!” 她笑嘻嘻地望着正坐在靠窗一边看书的徐夙隐。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尤一问一起提供的马车,但徐夙隐没有糕点也没有热茶的车内,和他的人一样,也给姬萦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 徐夙隐看见乍然冒出的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姬姑娘。” “你在看什么书?”她往他手里那一卷书上瞄。 姬萦自知读书不多,但也不至于不识字。 然而徐夙隐手里那本书,封面上的两个文字她确实没认出来。 “这是北边朔国传来的书。” “朔国?是大夏的邻国吗?” 徐夙隐轻轻摆了摆头: “朔离大夏极远。” 姬萦在山寨里生活的时候,只认识字,没读过正儿八经的书,回到皇宫后,读的都是什么《女诫》、《女孝经》、《女论语》……这些书,她翻过一遍就恶心得要死,全撕下来擦屁股去了。 她在白鹿观倒是学了不少,但都是道教经书。 世界是怎么样的,她全凭眼睛和双手去感受。 感受不到的地方,对她来说就是一片黑暗。 姬萦一边为自己的无知窘迫,一边又为此感到不平。 “……这不怪我,没人教过我这些。” 徐夙隐并未嘲笑她的无知,反而问道: “你想学吗?” “你愿意教我?”姬萦精神一振。 “我也不过是比你多读了几年书,还不足以为人师。”徐夙隐的神色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他缓缓说出的话,却透露着只有姬萦听出的温和,“权当闲聊便是。” 闻言,姬萦高兴极了。她不请自来跳上马车,在徐夙隐对面坐了下来。 徐夙隐从银扁壶里倒了花豆那么大的一滴水在黑漆木条桌上,左手按住右边广袖,右手以食指蘸取水珠,在桌上慢慢画了一个圆。 “假若这是夏——” 他在名为“夏”的圆圈周围,依次写上不同的国名: “正北方的就是申国,正南方的是赵国和许国。正西边是卫国,正东方向是兰国。这些都是与大夏接壤的邻国,如今大夏有内乱征兆,他们正蠢蠢欲动。” “朔国,是在大夏极北之境的一个国家。这本《大仁》,是朔国一位有德之士在百年前所撰。” 徐夙隐依次在圆圈周围写下各个国家的国号。 “为什么你能看懂他们的文字?”姬萦好奇道。 “你也能看懂。” 徐夙隐把手中的书册递了过来。 姬萦心中不解,拿过一看,发现除了封面上的两个字没有翻译,内页里的每一段话,都在一旁的空白处,有翻译成夏话的黑色楷书。 “这是我从一名学子手中买来的。”徐夙隐说,“内里的翻译是一名在朔国生活过的学者留下的。” 姬萦好奇地翻了几页,本来没将其放到眼里,没成想一看就停不下来。 “你若喜欢,就拿去罢。”徐夙隐说。 姬萦内心想要,但又不想欠徐夙隐的人情。 “不行……我不能白拿你的。” 她在身上一阵摸索,最后扯下脖子上挂的石坠子,塞给对面的徐夙隐。 “这是我在观中修行时亲手刻的金母元君,给你吧。” 姬萦不是什么工匠,手艺自然差得没眼看。 在徐夙隐看来,那石坠子刻的依稀只是一个女人如火的身影。 他收拢五指,将神像囚于手心。 “敢问姑娘因何因缘际会,会在观中修行?” 姬萦正对易物来的书爱不释手,谎话张口就来:“因为我与道有缘,院里的老主持非要传我衣钵。” 徐夙隐松开了紧握的石坠,但他平静的面庞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姬萦忽然想起自己来这里一趟的目的,连忙收拾起对书的新鲜感,正襟危坐起来,一脸诚恳道: “徐公子,我在山中生活多年,与山中野人无异。对外界算是一概不知。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次去勤王的有哪些人?我怕我行事粗鄙,一不注意就冲撞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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