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荷也乱了主意,拉着秦妧的衣袂急急地问:“小姐,咱们要不先回扬州?” 还未拜堂,说不定可以退掉亲事。作为陪嫁丫鬟,暮荷是来享清福的,可不愿成了寡妇的侍女,饱受是非摧残。 退了亲事,自己也成了众人眼里的扫把星,会被冠以克夫之名,还不如静等裴灏的下落。秦妧逼退眼眶的酸涩,否决了暮荷的提议。此时,她既担心裴灏的安危,也疑惑山匪为何没有伤她。 可诸多烦绪,都抵不过身体的疲累,她走回喜轿,坐了进去,闭眼吩咐道:“把人都派出去,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二爷,不必顾虑我这边。” 响箭已放出,裴衍定会派身边的人折返回来查看情况,她倒不担忧自身的处境。 发觉新娘子是个临危不乱的,仆人们没再哭闹、内讧,合力寻找起裴灏的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南面传来马蹄声,秦妧半睁美眸,知道是裴衍的人前来搭救了。 然,出乎她意料的是,裴衍也身在其中。 像是一下有了主心骨,仆人们跪地痛哭,诉说着遭遇。 与他们的慌乱形成对比,折返而回的十六卫原地待命,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驳船长工,方寸不乱。 芳草施靡,湮没马蹄,裴衍乘着骏马越过众人,来到了喜轿前。 他跨下马,没有立即询问弟弟的下落,而是脱掉氅衣,披在了秦妧肩头,“抱歉,我来晚了。” 低沉的声音波澜不惊,却透着几分薄情。 秦妧摇摇头,深知这个时候要表现出十二分的悲伤,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落下话柄。 顾不得礼节,她抓住裴衍修长的手,红着眼睛哽咽:“世子,救救灏哥哥。” 指尖冰凉的温度,通过肌肤传递给了裴衍,可裴衍像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眸光清冷。 不知哪里惹了他不快,秦妧低下头,攥紧衣裙上的膝襕图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裴衍从她雪白的后颈上收回视线,转眸吩咐道:“承牧,遣一半侍卫随我下山寻人,其余侍卫护送秦娘子回府。” 回府,回哪个府? 裴灏的仆人们竖起耳朵。 似猜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裴衍给出了解答:“即刻回侯府,以裴氏嫡媳之礼待之。” 闻言,秦妧抬起眼帘,有些不可置信。 这话的意思是,在没有正式嫁入侯府的情况下,他也愿意承认她这个弟媳吗? 那名管事婆子怯怯上前,为难地提醒道:“世子,秦娘子还未嫁进门,二爷就出了事,此乃凶兆,恐难以堵住秋桂苑下人们的口。” 裴衍冷了语调:“你们秋桂苑的人,还能越过侯爷和夫人,掌控裴氏的族谱吗?” 婆子噗通跪在地上,“老奴哪敢僭越主子的事,老奴只是在就事论事!即便二爷有个三长两短,以夫人的性子,也不会为二爷举办冥婚的。” 听完管事婆子的话,秦妧闭了闭眼,与她料想的一样,这件事无论因何而起,最终都归咎到了她的身上。 裴衍默了片刻,凝着秦妧那张惨白的小脸,道:“既如此,那便换种方式进府。侯府众人听令。” 听出世子语气中的严肃,侯府之人纷纷跪地。 裴衍扯下悬在腰间的福雁玉佩,塞进秦妧的掌心,“你们记着,这里没有二弟的未婚妻,只有安定侯府的准世子夫人,我裴衍未过门的妻子。敢妄议者,后果自负。” 对上女子错愕的目光,他字正腔圆道:“祖传玉佩为聘,绝不食言。” 众人皆惊。 “世子三思!” 裴衍捏住秦妧握佩的手,似暗示,也似谨告,用只有两人可闻的音量提醒道:“事已至此,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你可保住清誉,我安定侯府也可不辜负敬成王的托付,两全其美。放心,婚后咱们各过各的,我不会让你难做。” 感受到那只大手用力地握着自己,秦妧心绪复杂。 骑虎难下时,最明智的举措,就是将损失缩到最小。漂泊伶俜的日子太苦,她的确不愿再经历了。 成为世子夫人,有利有弊,但至少,不会变成一枚弃子,消弭在一片谩笑中。 权衡完得失,她吊着胆儿,回握住那只温热的大手,用自己都快要听不清的音量回道:“请世子......垂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5 21:04:22~2023-03-16 18: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铭 30瓶;Elle_zj1979、阿瞻、玟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身边人,我的妻。◎ 听得“垂怜”二字,裴衍微微挑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吩咐隐卫乘牧送她入京。 可秦妧并不想走,即便已经违背了初衷,还是想要确认裴灏的情况,希望他逢凶化吉。可百丈的深渊,九成九会击碎人们心底的侥幸和希冀。 得知秦妧不愿启程,裴衍也不勉强,带着她和众人沿着蜿蜒的盘山道艰难行进。 谷底险峻,放眼一片泼黛,加大了搜救的难度。 裴衍站在河边松柏旁,流眄看向搜索的人们时,眼中淡然无波,比淙淙溪水还要平静。 夹在寻人队伍里的秦妧偶一回头,在瞧见仿若嵌在画中的佚貌男子时,虽觉得赏心悦目,可总是觉得他过分冷静了。 难道是身居高位者,都会这般不形于色吗?就像她的生父肖逢毅,总是一副理智的模样。 无法窥视他人心境,秦妧不再纠结,拨开一片宽叶蒿,继续寻找着,可裴灏好似人间蒸发,任凭搜索得多么细致,都未得到任何线索。 夕曛染云时,面冷的乘牧将用于拨草的佩刀插在地上,示意众人停止搜寻,“从百丈摔下来,纵使粉身碎骨,尸身也不会消失不见。二爷要么是被山壁的斜枝挂住,要么是被河水冲走了。依我愚见,咱们应该向附近的山民求助,而非一味寻找。” 走了几个时辰的山路,众人都是一身疲惫,何况是身娇体弱的秦妧。他们席地而坐,个个狼狈。 承牧将刀收鞘,走向河边的裴衍,不知低语着什么,很快,众人得了裴衍的指令。 原路返回,从长计议。 秦妧随着队伍离开山谷,当晚被送往京城,有关裴灏的事,一路上都无从得知。 ** 又半月,春晖杲杲,花明柳媚。 睡梦中的秦妧,被一股莫名的气息席卷,前调冷幽,中调缥缈,尾调郁馥,源源不断地汇入鼻端,仿若有只修长玉手,于幽蹊之中,执一根线香,放任烟气氤氲指缝,迷了羁旅者的意识。 秦妧感觉脖颈被沾了浅浅梅香的手指扼住,呼吸不畅,娇面泛红。 她惊醒时,甚为不解,明明是梦,可梦里怎会有裴衍身上的梅香? 自入京师,她被安置在城南一座庭芜萋萋的二进小宅中,除了暮荷和几个服侍的仆人,没再与其他侯府的人往来过。 她不确定侯府主母杨氏是否会接纳她这个长媳,但从迟迟没有现身的迹象来看,不难猜出对方的心思。 必是不愿的。 不过,不愿与不会,是两个含义,有裴衍从中周旋,又有生父这层关系,这桩婚事是出不了岔子的。 素手支颐,她倚在辛夷树旁的汉白玉石桌前,拿出裴衍所赠的祖传玉佩,陷入茫然。 那个郎艳独绝的男子,实在没必要为了父辈的交情,将自己搭进来的。 真的只是为了侯府的信誉吗? 意识混沌间,她忆起了十三岁初入安定侯府的场景。 生父是个嘴上念旧、实则无情的人,将她送进侯府后,便做了甩手掌柜。 她一个人揣着小包袱跟在管事妈妈身后,如履薄冰,生怕踩到府中的一草一木。 豆蔻年岁的她,被安置在客院居住,没机会见到府中的公子,唯一朝夕相对的贵客,便是主母杨氏的亲侄女杨歆芷。 两人年纪相仿,却是一个无人问津,一个众星捧月。 只因杨歆芷,很可能成为世子爷的未婚妻。 尤记得一次为杨歆芷顶包认错,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破了御赐花瓶,被杨氏罚跪在侯府梅林中的场景。 那晚薄雪初霁,漫天织出缀缀星光,她第一次见到了从翰林院下值的世子爷。 身披银白裘衣的青年,在执伞路过梅林时,没有看向她那边,似乎对府中的女客不感兴趣,可肩头的芙蓉鸟忽然飞进林子,径自落在了她的脚边,还顺着毛斗篷钻了进去。 青年走到她面前,冷欲不苟言笑,眼中勾出一丝深意,对着她小腿凸起的地方,用伞尖碰了下。 芙蓉鸟啾啾唧唧地钻了出来,却怎么也不肯飞回青年的掌心。 那晚过后,她才知晓,世子养的芙蓉鸟最喜欢鹅梨味,而那日,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衣裙所熏的香料里掺了鹅梨。 她试图解释,解释自己并非蓄意制造偶遇。 便在之后的一段时日里,逮住机会,拦了裴衍三回,却是状况百出,越描越黑,幸好这件事没有让大夫人知晓。 思及此,她坐直腰肢,颇为懊恼地点点侧额,总觉得裴衍愿意代替弟弟娶她,多少带了点儿恩怨之后的戏谑,但还是那个理儿,身为股肱之臣,宵衣旰食,哪有精力跟她一个小女子计较,更别说,对她不怀好意。 距离上次的劫杀,已过去半月有余,至今没有裴灏的下落,不知安定侯夫妇,是怎样的心境...... 诸多困惑萦绕心头,秦妧疲于思虑,打算回屋补眠,却有仆人将一则消息送到了她耳边。 ——远在边关、次子迎亲都未归京的安定侯,将于十日后入城。 想来,安定侯只看重长子一人,也将沉重的期许押在了长子身上,对其他子嗣甚是冷漠。 既如此,这桩婚事算是稳了。 说不出忐忑还是失落,秦妧整理好身上的縠纹绉纱,走向卷着疏帘的房门。 恰巧这时,庭院一侧的葫芦门外走来一道绀紫身影,风姿特秀,丹唇素齿,三分冶丽、七分清贵,周身带着与生俱来的疏冷,偏面容温雅,叫人看不透性情。 随着裴衍的到来,宅中一众仆人慌忙屈膝请安。 裴衍目不斜视,仿佛宅中春光都敌不过不远处云鬓堆鸦的嬿婉女子。 停在一步之外,迎着彤霞,他微微颔首,“婚期已经敲定,就在本月的廿六。” 本月廿六? 怎会如此着急? 秦妧很是错愕,不是应先找到裴灏的尸首,办了丧事之后再言其他么。 察觉出她的迟疑,裴衍敛了眸色,不明情绪道:“二弟的情况,不好判断。母亲的意思是,按失踪处理,先不耽搁裴家其他子嗣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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