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一点点深了,寒气深重,李霁挪动着身子,往火堆处又靠了靠,“他待你确实不错。” 女子颇为意外地瞧她,“你怎么知道?” 李霁不答,冷不防道,“你没有杀我的婢女,对不对?” 女子一愣,继而笑道,“这你又怎么知道?” 李霁的面容映着火光,她淡淡道,“她不是没有用处之人,我身上并无身份凭据,你们一面之词无法证实我在你们手上,而她就是最好的证据。” 女子一怔,松口承认,“她确实没死,我们在她身上放了给裴之旸的信。” 李霁心下一松,不易察觉地舒了口气,她心中并无十分把握,要取信于人,并非只有这一个法子,只是她觉得此女心性不坏,不一定会随意杀人,这下从女子口中得到验证,这才安下心来。 随即不疾不徐道,“至于你那个情郎么,都敢为了你明目张胆闯进京城第一大销金窟,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着,眼睛又瞟了瞟不远处警戒着的两个犬戎人,道,“说好的要你们直接走,你说不走,他们就也在此停下了,可见他们完全听命于你,愿意与你共享驭下的权力,这可不多见。” 女子哈哈大笑,“你这心性,难怪裴之旸喜爱你,我也喜爱你,我叫祝芸,交了你这个朋友了。” 李霁笑了,她也颇欣赏这女子,只是不敢自报家门,也不想杜撰一名欺骗祝芸,想了想,终于将另一事坦诚以告,“其实,你们或许是认错了人,我与裴之旸并不认识,更别提与他有情了。“ 祝芸面色沉了下来,借着火光细细打量李霁,“绝无可能,在三春楼打晕我的不是你?顶替我去见裴之旸的人不是你?” 李霁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裴之旸?”
第三十章 == 突然好似起风了,林中树木飒飒作响,李霁背后窜起一股寒意。 祝芸的话仿若在她心头擦亮了一根火柴,有什么一直被她忽视的事情正在忽明忽暗,还不及细想,只听有破空之声,而后是祝芸的惊叫。 那两个警戒的犬戎人已倒在地上,羽箭穿胸而过。 林中徐徐走出一人,黑色短打,长身而立,挎着一把长弓,火光照过他冷峻的眉眼,一双眸子闪着奇异的光。 自被掳走以来,李霁一直期待着这一幕,他定会如神兵天降般救她于危难,可当他真正站到她面前,她才发现,一切与她想象的那么不同,他从容不迫地站在那里,一切似已尘埃落定,可她并无欣喜,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祝芸眸光闪动,忽地出手如电,瞬间将李霁制住,袖中刀刃抵上她的咽喉。 李霁听得她大声喝道,“裴之旸,站住别动!” 此话一出,李霁闭上双目,心中叹了一句,果然。 从前种种忽然在她心中一一闪过,李芜的婚事,徐琛的告诫,还有犬戎人设伏三春楼,这并非一个精妙的谎言,只是最初她就杜绝了那一种可能,因为不愿去想,所以从不深究。 裴之旸果然站定,一双眼睛把李霁瞧了个遍,而后朝祝芸道,“塔鲁没死。” 祝芸的手很稳当,连李霁颈间油皮也未蹭破,李霁此刻并不紧张,反倒想看看这二人怎么周旋。 裴之旸又道,“你不是就想问这个么?” 他站在树下,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李霁在祝芸的手上。 祝芸冷冷道,“让我见他。” 裴之旸笑笑,一副思索模样,“让我想想,该怎么请他到这来?” 他话音刚落,树上忽地滴下一滴血来,正落在他脸上,那是一滴新鲜的血,鲜红地滑过他冷白的面孔,格外令人心惊。 裴之旸一伸手,从树上拽下个人来,咚的一声就落在他脚边,死生不知。 祝芸一望而知是谁,尖利地叫起来,“裴之旸!” 她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手中刀刃划过,血从李霁脖颈缓缓流下。 裴之旸忽地抬脚,将地上的男人朝祝芸踢了过去,后者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弃刃去接,就在此时,裴之旸飞身而上,将李霁揽了过来。 祝芸已顾不得那许多,接住塔鲁后,将他缓缓放平,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裴之旸冷眼观之,“我说过,他没死,他死了对我没什么好处,我会留他一命。” “那你就下这么重的手?” “害人不成,就该承受后果,尤其是把主意打到不该打的人身上。” 裴之旸一抬手,立即有人上前查看李霁颈间伤势,替她包扎,祝芸这才发现,林中满是将士,早已持弓瞄准许久了。 他看着她道,“若我是你,早就劝他做些该做的事,而不是来大齐送死。” 祝芸冷笑,“你留他的命,是要他回去和他哥哥争可汗,你巴不得犬戎大乱!” 裴之旸扬了扬眉,“他不争,难道就能活了?自有人逼他去争。” “何况,做了可汗,才有向我复仇的可能,否则,永远只能像今天这样,凭我的心情定他的生死,你怎知下次我还会放他一马呢?” 祝芸抿了抿嘴,再不言语,背起地上的人,迅速离去。 众人看向裴之旸,他只摆了摆手,意思是不必去追。 裴之旸来的匆忙,并未备车,此刻李霁受伤,他便将她安置在自己马上,与她共乘一骑。随行之人都是他的将士,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多看一眼。 李霁实则只蹭破了点皮,并无大碍,裴之旸旁若无人地上马,伸手抓住缰绳,将她牢牢环在怀中,动作丝毫没有滞涩,仿佛一切理所应当。 这个人,昨夜刚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而现在一切都变得遥远,从前种种竟恍惚如梦,原来根本没有裴焕,不,是她从未认识过真正的裴焕。 即便被如此强势地圈在怀中,她也懒得挣开了。她阳平公主是已嫁之身,左相之子徐琛是她名正言顺的驸马,从前她不惧在人前与他展示亲密,可当他成为镇北侯裴之旸,一切都变得复杂,她甚至开始回忆他们的初遇,开始怀疑他与她接近的动机。 李霁向来争强好胜,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荒唐。夜风微凉,裴之旸的马跑得不快,林中幽暗,树影婆娑间,竟叫她想起雁归林,也是一般的夜晚,与这个人共乘一骑,那时觉得身子都变得轻盈,此刻只觉得心沉似铁。 她忽而低低笑出声来,裴之旸的声音清淡,仿若无事发生,“在笑什么?” 李霁没有回头,只道,“笑么,自然是因为开心。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侯爷心战之术,今日算是领教。” 她似在说今日之事,但他知道她根本意有所指,裴之旸默了一默,“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有意瞒你。” 李霁一扬手,“别说了,我并不是怪你。我李霁向来输得起。” “输?”裴之旸忽而叹息,“我不觉得我赢了什么。” 一下子相对无言,唯有马蹄奔鸣,裴之旸御马直奔山底,想来此事已惊动李霆,她也不必回青骢居了,前方渐次看见火光,李霁远远便看见阿瓷守在山下,望见他们一行人,阿瓷激动地用帕子捂住了脸,李霁知道她定是哭了。 公主府的大队人马已然候在山下,李霁冷不防瞧见了徐琛,他神情冷肃,定定地瞧着她,而她正坐在裴之旸的马上,李霁见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时竟也有些怵到了。 裴之旸的马堪堪停在离他们一射之远处,他伸手要扶李霁下马,被她抬手挡开,裴之旸一怔,继而站在原地不动了,李霁下了马,提步要走,终是顿了一下,回头望向一路护送她至此的那个人,他抱臂站在树下,就那么望着她,一语不发。 李霁转开了目光,轻声道,“你知道么,在那辆马车上颠簸的时候,我曾想,如果这回能死里逃生,不管谁来反对,我都一定要跟裴焕去幽州。” 她自嘲一笑,“可我哪里知道,根本就没有一个裴焕在等我。” 夜风拂过,李霁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裴之旸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哪知有人更快,一件披风已经将李霁裹住,她以为是阿瓷,不料回头一看,却是她那位驸马,探花徐子任,他又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好似刚才的冷峻不过是李霁看花了眼。 徐琛替李霁披上披风,手顺势就搭在了她肩头,朝裴之旸微微一笑道,“我替阿霁谢过侯爷救命之恩了。” 裴之旸瞧了他一会,唇畔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不必,裴某分内之事。”
第三十一章 ==== 李霁一回府,便看见两排太监侍卫垂首候于门前,她心中一紧,推开房门,果见一人坐在桌边,杯中茶水已无热气,看来已是久侯了。 李霆沉沉地望着她,一肚子火正待发作,目光从她脖子上掠过,终是叹了口气,“站门口干什么,还不过来坐下!” 李霁扁扁嘴,竟为皮肉之苦小小庆幸,好歹让她这个皇兄心疼了不是,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挨着李霆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 李霆睨她一眼,举起茶杯欲饮,却还是放下,“平时你也胡乱玩闹惯了,我也不愿拘着你,连你成婚之后仍独自开府居住,我都不曾说过什么,可是阿霁,你不该伤着你自己的身体,这数月以来,你多少次把自己置于险境,又多少次受伤了?” 李霁一沉吟,心中却想,自己不过与平时一般行止,只是太背了些,三番两次遇上犬戎人,说起来千错万错都该是那个裴之旸的错,若不是他,自己又岂会被犬戎人盯上。 李霆看她神情,就只她心中根本不服,只道,“你还是少与他来往些吧!” “他?哪个他?”李霁一怔。 “还有哪个他,你与他数度纠缠,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李霆叹道,“此事若是再闹得满城风雨,于你名节就更是有损,到时我怕也护你不住,只怕要把你送到道观里去了。” 李霆本是想吓她一吓,谁料李霁听罢默然无语,而后竟笑道,“还是皇兄聪明,我怎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好去处。” 这下慌的成了李霆,他是万万没料到李霁竟有这种想法,凭他对这个妹妹的了解,她只知道得寸进尺,何时如此坦然甘于寂寞了。 “裴之旸不就是想这样算计于你我?皇兄你可知,我还是从贼人口中得知他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镇北侯。”李霁自嘲一笑,“我还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不成想早就进了别人的套了。” 这下换李霆讶然,“竟是如此,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还曾想当初为你赐婚到底是错了,说起来,错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李霁倒是淡然,“落子无悔,又何必自叹自嗟。” “你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洒脱率性至极啊。”李霆被她气乐了,无奈道,“裴之旸既然如此不识好歹,你也有心灰之意,万幸事情还能转圜,我看今日徐琛颇紧张你的模样,他未必不知你和裴之旸诸多牵扯,也肯为你忍气吞声,你不若就安定下来与他好好过日子,休要再提什么道观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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