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若有所思道,“这马场坐落在百兽园里,乃是皇子们公用的,如何能算臣妾专门的。” 陛下道,“你说的皇子不就是朕的弟弟们么,他们大多数已成年出宫建府,早没资格用百兽园的马场了。年幼的只十六弟和十九弟,他们还没马腿高,未到骑马的时候。说来,润润要霸占的话,整个百兽园全是你的。” 润润浅浅一笑,“那好。臣妾感觉这里的空气比碧霄宫更开阔些。” 西风缓缓,阳光映在身上暖洋洋的。 陛下帮她牵马,她此刻对陛下没刚才在太极殿那么大的敌意了。 半晌陛下抱她下来喝喝饮子休息,端上来一份翠叶乳酪羹。润润骑马有点累,食欲大振,全给吃掉。 却观陛下左手纱布微微渗出血迹,仿佛是方才帮她牵马时勒到手了。 润润刚要质问他左手既伤,为何不用右手,随即想起他右臂也骨折了。 真是巧。 润润微微惭愧,有时候谁欠谁的事很难说。似这般遍体鳞伤的君主,古往今来仿佛也就陛下一个。 明明是冬日,空气中却浮动着一股暖融融的气氛。陛下亲密地揽着她的肩,亲着她的脸蛋,又痒又麻。 润润欲推开陛下,可他们一个皇帝一个皇贵妃,雨露宠幸名正言顺。 况且,他们又生得郎才女貌,怎么看怎么是般配的一对。能和陛下在一起,旁人女子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呢。 那么多女人如过眼云烟,这么多年来,能留在陛下身边的人也就润润——还不是她主动留下的,而是被他留下的。 念及方才他俯首为她牵马的那点好,润润勉强迎合。 …… 张佳年正随着一路内侍搬花盆,路经此处,撞见了圣驾和皇贵妃。 他慌忙拜伏,随众太监一块隐没在人群中,没人发现他。 龙辇过去,带过来一阵暖香,以及里面细细微微的说话声,调笑声。 听得润润的软语:“陛下。” 含娇带嗔,听在张佳年耳中无比刺痛。 张佳年怅然若失。 她终究是心甘情愿做了皇帝的宠妃。 舌根,比吃了黄连还苦。 张佳年凝固半晌,继续自己的差事。 休息时,偷偷掏出自己随身的簿子,将润润的行踪记录。 这几日来,他一直留意着润润行踪,除了碧霄宫,太极殿,佛堂御花园之外,原来她还会来百兽园。 看来他以后可以尽量争取百兽园的差事,与润润偶遇。 她既选择投身皇帝的怀抱,他为她受的宫刑算是白费了。 明面不能在一起,张佳年叹,他远远眺望她几眼总行了吧。 · 晚上,陛下陪润润一块用了晚膳。 他今天有意让自己多笑笑,省得润润觉得他严肃,又对他生畏惧之心。 润润仍没挂侍寝的牌子,陛下不可以留宿,入夜了就得走。 陛下的手已更换了新的纱布和药膏,那股草药之香忽浓忽淡。 下午两人刚一块骑了马,畅快淋漓,此刻彼此的关系还算和睦。 润润拐弯抹角为岁岁求情,说岁岁如何辛苦地在王府摸爬滚打,侍奉王爷多么多么尽心,王爷和岁岁是一对有情人。 “求陛下收回成命,成全他们,允许王爷娶我姐姐当正室王妃。”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陛下作为君王,何不成人之美呢? 最好是,陛下亲自为他们赐婚。 陛下思量着,“此事可以有商量的余地,朕若成全他们,润润可否也成全朕?” 就知道他要这么说。 润润反感地抽回手,“陛下终究在逼臣妾。” 陛下认真道,“润润。朕从前的过错,已下跪叩首给你道歉了,你仍然不愿给朕一个机会吗?” 润润淡淡道,“那日臣妾什么都没看见,当陛下没跪过。臣妾更不会四处宣扬此事败坏陛下的君威,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吧。” “没看见?”他重复着她的话,沉痛说,“你嫌弃朕虚情假意。” 润润不答之答。 是有点。 他只跪了她一次,她却被他罚跪过许多次,陛下为得到她有点做表面功夫的嫌疑。 陛下耳边浮现自己派过去那两个眼线的话——润润耿耿于怀的,无非是西郊猎场他罚她的事。 任凭他现在再是深情,她也觉得他虚情假意。 牙床甚矮,润润又总喜欢低着头,陛下唯有单膝跪地才能与她的视线齐平。 但他腿上有骨裂,恐怕单膝跪不住,只得双膝皆跪下来。 “润润,你听朕说……” 润润掀开被子,打了个哈欠,打断道,“陛下请离开吧,臣妾要就寝了。” 陛下恍若未闻,仍然重复着刚才那句话,“你嫌朕虚情假意?” 他一腔真心啊。 润润自顾自熄了蜡烛,殿内陷入一片黑暗。左右他不能上她的床,内侍又未送来铺盖卷,陛下是当走必走的了。 她倦然道,“陛下愿意在此便在吧,臣妾撑不住要先睡了。” 陛下缄默。 他越一声不吭,越显得执着。 下人们俱守夜在殿外,内室静悄悄。 由于白天骑马耗费体力的缘故,润润周身疲累,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甚好,无梦无波,她许久没这么踏踏实实地睡觉了。 约莫四更天末天色微明,润润睁开眼睛,见帘幕后跪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他微微垂着头,寂静着。 ——整宿了。陛下居然还在跪着。从浓稠夜色跪到了东方既白。 润润顿时清醒了。 似有种极其强烈的情感,似一记重锤,又似巨石落水,轰隆隆引起波澜。 “陛下……?” 陛下四肢微微僵酸,双膝更疼痛不堪。右腿骨裂之处,钻心钻肺疼一夜。 他闻声抬头,双目泛着血丝,柔和而沙哑道,“润润醒啦。” 润润脑袋一片空白,迅速起身挪到他面前,“您……您为何还在这?” 他苦味微笑道,“润润昨日说我是虚情假意的,跪的时间也太短,昨夜朕便跪回来,如果你嫌不够,明晚朕再过来给你赎罪。” 润润完全蒙了,她从没见过陛下这般偏执的人。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微哽着说,“陛下,你真的……”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词语来形容陛下。 铁石般的心肠,仿佛也化为了春水。 皇帝居然跪了她一宿。 陛下摆摆手,已近四更天末,他还要洗漱更衣了上朝。 他虽近来受伤有点多,身体素质尚可。跪了一宿,他除去腿部跛脚,眼下微微乌青外,精神状态仍旧打叠着。 润润动怜悯之意,起身搀扶了他一下,“陛下,您不必这样的。臣妾……臣妾情何以堪。” 陛下惨白微淡地一笑。 她愿意伸手搀他,便是对他最大的慰藉了,他心里宛若吃了糖霜,跪整宿的苦似乎也没什么。 他趁机软塌塌地靠在润润肩头,虚声说,“润润看清朕的真心了没有?” 润润呆呆,不知是否因为怀了孕的缘故,她格外多愁善感。 眼底湿了,她稍稍点了下头。 陛下…… 陛下他…… 她该拿他怎么办? 陛下满意地阖上眼睛。 他轻轻吻她一口,润润正心神杂乱地想着事情,没躲开。 刘德元进来为陛下梳洗更衣,见陛下正和娘娘靠在一起你侬我侬地靠在一起,知昨晚娘娘终于让陛下留宿了。 娘娘刚承宠完,必定是十分甜蜜的,刘德元说了几句恭维话。 润润内心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从前她一味恨透了陛下,决心要与他隔绝,而现在,决心似乎没那么坚定了。 她眼眶发酸,周身发麻。 陛下上朝去了,有时候感觉他之所以能当皇帝,也有体力过人的因素。 带着骨折之伤跪一宿,生生熬着,现在居然还能端着君主风度面对文武百官,撑着精神连续上早朝,连续议政几个时辰。 早知道昨晚该好言好语送他走,省得她今日愧仄盈心。 陛下似乎对她是真的…… 润润长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下朝之后,她还是主动去找陛下,陪他睡个午觉吧。 欠着这点情,以后都没法问心无愧地和他硬碰硬。 正自思索着,胸腔翻江倒海之感。 润润知这是又害喜了,命菊儿捧些冰镇酸橘过来给她吃,往下顺一顺气。 菊儿似发现了些端倪,“娘娘您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润润佯装笑着打圆场,“前日大胆多饮一杯酒,闹得全身过敏,老毛病又犯了而已。” 菊儿道,“娘娘这呕吐也有几日了。” 十分怀疑,皇贵妃这是怀了龙裔。 润润道,“别乱猜。” 菊儿只得住口,为润润端来酸橘。 润润吃了两颗,食欲低靡。 又因陛下居然跪了她一宿,让她左右难安,动容之下,更有种惶惶然之感。 润润躺回到榻上,等陛下下朝,一边琢磨着该怎么面对陛下。 若他再问她做不做皇后,她仍然那么坚定的拒绝么?……她若再坚持,姐姐无法做永安王正妃的。即便为了姐姐,她也得服软。 润润忖度片刻,陛下二字在心里似魔咒一般,挥之不去。 正此时,菊儿忽然慌慌张张跑过来,“主子,事情糟糕了。” 润润一愣。 “什么?” “您让我在浣衣局照看的那位公子,他犯了大过,现在被掌印王大公公押住,一时三刻要投井呢!” 润润顿时惊起。什么大过? 那王公公并非等闲之辈,掌管个宫廷四司八局,监视民情以密报内廷,颇具东厂的背景,佳年怎会得罪这样的人物。 “奴婢也说不清楚,您快去看看吧,去晚了人就死了。” …… 润润坐轿匆匆赶到内务局时,一大群太监宫女正凛然站着,最中间跪着张佳年。 他狼狈不堪,脸上沾了泥土,想来刚被按在地上打过。 面前,是一口井。 王公公尖声尖气道,“人赃俱获,探花郎也莫要清高了。你是乖乖认罪,还是咱家把你投到井里去,直接执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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