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应下,拍拍她肩头,“朕劝檀庭两句便去找你。” 润润道,“陛下慢慢谈。” 润润来到佛堂也对佛烧了三炷香,她是未来皇后娘娘,无论出现在何处周身皆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引人注目。 润润许的三个愿望一则愿姐姐平安无虞,二则愿姐姐的孩子平安无虞,三则愿佳年平安无虞……却没一个心愿是关于陛下的,也没问陛下和她的姻缘。 可能她怕问到下下签。 方许完心愿陛下便过来了,他和公主的谈话竟如此短暂。 陛下长睫轻颤,上来沉沉拥抱住润润。茕茕孑立的身影那样孤独,在这云雾缥缈的古寺中,越发加重孤独落寞的味道。 润润茫然道,“陛下……” 他道,“别动,让朕抱一会儿。” 润润呆呆怔怔地没动。 陛下却哪里是抱一会儿,静静抱了她许久许久才松开,喟然说,“润润,朕身边只剩下你了,你一定不能离开朕。” 伤情之意点缀在他眉目。 润润问,“发生何事了?陛下为何不和公主多谈两句,劝她回宫呢?” 陛下摇头,“她意已决,遁入宫门,以后连朕这亲哥哥的面都不见了。” 垂头留恋地摩挲着润润的掌心,隐忍而痛苦,“润润,求求你别离开朕。” 不知为何,自从润润有孕后陛下总有种心灵感应,润润会离开他,这种感应进了清净的古寺后更明显。 若说她生子时会出意外,绝不会,他为她派最好的御医,即便孩儿保不下来也一定护她周全。 这种感应从何而来呢? 他和檀庭是兄妹,毕竟将来注定分道扬镳。他虽伤感惋惜,却并不留恋。 如果润润也走了呢,那他的心会被活活剜掉,精神会崩溃。 他是多么地爱她。 又是,多么地舍不得她。 润润抿抿唇,拂开陛下。 她想说,陛下,我不能答应您。 她会离开。 不止檀庭,她将来也要和他分道扬镳的。 帝后两人共同漫步在长安寺后山水墨般的景致中,远眺京城繁华,千山飞鸟。 冬日风景虽比春秋寡淡些,却胜在天高云淡,明朗干净。 润润和陛下手牵着手,陛下问,“润润现在心目中如何看朕?” 这话他从前问过,之所以再问,是想知道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有没有一点改观。 润润迟疑半晌,“陛下很好。” “很好?” 他幽幽琢磨着其中含义, “那是什么意思呢?” 姑娘的皓腕握在手中,如霜赛雪。 他能看清她的脸,她身上的每一寸细节,却看不清她的心。 “朕最后郑重问你一次,润润,你愿不愿意做朕的皇后?” 润润一时讷讷,道,“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陛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这么说,多半代表着血淋淋的答案。 他不愿自欺欺人,忍痛道,“真话。” 虽然真话可能会很伤人。 润润告诉他,“不愿意。” 虽然有准备,陛下一瞬间还是心痛如万剑攒刺,冬天挂在树梢上的木叶也没他的神情萧索枯萎, “可你已经有了咱们的孩子……” 他已经失去了檀庭,刚还恳求她千万莫要抛弃他。她默认来着。 润润逼自己硬心肠道,“臣妾做不做皇后,和为您诞下子嗣无关。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希望陛下能成全臣妾,放臣妾离开皇宫。臣妾过不惯宫里的生活,注定要走的,这个孩子当是给陛下的礼物。” “之后你我再无瓜葛。天涯海角,不复相见。” 陛下闻此沉重的碰撞怦怦砸着胸口,几乎被痛苦淹没意识。润润那么轻描淡写的话,在他精神上抽了多重的一鞭。 他喉头干枯,负疚的魂肃然惊慌,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再也留不住她了。大厦将倾,无济于事,她要和他“天涯海角不复相见”。 眸中赤忱的光彩灭掉。 天边的太阳,仿佛也陨落了。 陛下沉沉阖上眼,溢出一点泪来。昏昏沉沉的,脚底似踩在虚软的棉花上一般。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他神思恍惚地问。 “没有。” 陛下苦涩地弯了弯唇,他才刚刚流转过八十岁孤独终老的念头,没想到这念头这么快就变成了事实。 这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的妻。 没有她,八十岁的人生暗淡无光,倒对他是无尽折磨。倒莫如四十岁。 留十几年的光阴让他养孩子长大成年,然后将皇位传给孩子,他窀穸长眠。 他不可以强逼她。 他以前做错了事,本来终生都要受过的。润润愿意给他一个孩子,已经是上天格外的恩赐了。 润润微微有愧,问,“陛下。您眼角怎么湿了。” 他无奈地笑笑道,“风沙迷了眼睛。” 哪里有风,明净的山间又哪里有沙。 润润道,“陛下,谢谢您成全我。” 主动吻了吻他唇角。 这是她为数不多主动吻他的时刻。 “我一生都会感激您。” 陛下恍恍惚惚,尽力感受着。 就让润润还在他身边的感觉刻在他魂魄深处吧。是甜的,更苦。 他反手揽住润润的腰,沉湎地还吻于她。 原来她怀孕,他们之间相处的日子就已到了倒计时。现在她怀孕两个月,还只剩下短暂的八个月了。 这期间会经历春暖花开,夏木繁荫, 待在再一次到秋天大雁南迁之时,她将离开他,彻彻底底,永永远远。 也记得,永安王第一次送她来他身边时,同样是个天高云淡的秋日。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陛下黯然神伤。 兜兜转转,他仍然孤身一人。 吻罢,陛下和润润的唇都泛着一层水光。他目光中有洗拭不去的遗憾与留恋,切切望着她,她同样望向他。 “润润,” 他喉舌微哽,再一次将她埋在怀中, “我会想你的。” 到那时候,余生的每一天,他都会想她的。他在痛苦和思念中度此残生,直到咽气的那一天。 我们的女儿,也会十分想你的。 润润动容,亦隐隐有心痛之感,问,“陛下,你为什么知道是女儿?” 陛下歉然道,“一种感觉。瞎猜的。” 只是认为,像润润这般冰雪灵透的小女儿会很可爱。 润润不再看他。 她的决心已然坚定,不可能再因为陛下而动摇,任凭陛下说什么做什么。 长安寺后院的山路好长,漫步了这么许久,也没走到头。 八个月的时光,八个月,陛下耿耿于怀着。时光为何要流逝得这么快? 莫如他们不回宫去了吧,就在这条蜿蜒的山间小径上永无休止地漫步下去……她会和他肩并肩,手握手,时时刻刻相伴。 陛下淡声,声音比天边的淡云还淡,“你是准备和张佳年重新在一起吗?” 润润一愣,“那陛下会答应吗?” 陛下迷茫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 但应该会吧,八成会。 他都彻底放她走了,成全她了,还能管得着她和谁一起吗? 如果真是那样,有一条可以确定。 他余生会非常非常嫉妒张佳年的。 嫉妒到心神颓丧,茶饭不思。 看她和张佳年你侬我侬,他会嫉妒得呕血成升。 嫉妒得从八十岁的寿命变到四十岁,再从四十岁变成三十岁。 ……也有可能,她离开他的第一天,他就死了。
第76章 纠结 润润内敛一笑, 其实她只是说说,没有真和佳年结缡的打算。 自从海岛回来后,她对佳年的感情渐渐淡了。如果她今后和佳年生活在一起,肯定是做亲人相互照应的, 况且凭佳年现在的身体状态也只能做亲人。 应该说, 在那段青梅竹马的岁月里, 她或许喜欢过佳年, 但一定是平平淡淡的感情——不似对陛下这般大开大合,无论爱或恨皆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陛下那日心里话说, 他见她第一面觉得很特殊很喜欢, 其实她见他第一面也觉得很特殊。陛下五官实在太漂亮,风神俊秀, 是她这种窝居于永安王府的井底小蛙从没见识过的风姿。 那时她只有十七岁, 情愫懵懂。 可惜那时他不喜欢她。现在他欲挽留她了,她却又不想在他身边了。 造化弄人, 他们这辈子终究错过了。 “您罚了佳年宫刑,是因为公主被毒害之事, 臣妾不怨您;但他日日活在痛苦中,终究与臣妾有关, 臣妾终生有愧。” 润润侧然生悯, “陛下既决定放手,还请您放得彻底一点, 任臣妾自生自灭去吧。臣妾每日都会上香祷告, 祝陛下江山永固, 郎君万岁。” 陛下沉默着听她这番话, 心头更一片冰冷。郎君万岁?没有她,听上去跟诅咒似的。 想到润润对张佳年这般爱怜横溢, 愿意照料张佳年下半辈子,自己却孑然一身,向她忏悔半天最终只得到她一句“求放过”,宛若个跳梁小丑,陛下不胜悲哀。 陛下强提精神,勉强嗯了声。 润润读不懂他的心,更读不懂他有多遗憾难过。 …… 皇宫,扣在大牢多日的张佳年被放出来。 掌事的王公公将那本惹祸的簿册烧毁在张佳年面前,“探花郎,今后在宫里好好当差,这次有皇贵妃娘娘保释你,下次就没那么幸运了。知道吗?” 张佳年看着自己的心血寸寸化为灰烬,一口气郁积难宣,如煎如烤。 他早已不是探花郎了,宫里的太监们却依旧喜欢拿这事讽刺他,令他加倍难堪。 他红着眼睛低哑问,“她怎么了。” 王公公不理,张佳年居然追上来扯住王公公的衣服,厉声问道,“她怎么了!” 这次皇帝摆明了寻个由头置他于死地,润润为他从中斡旋求情,定然又受了皇帝不少欺辱。或许,她又拿什么重要东西跟皇帝交换了? 如今皇贵妃怀龙裔之事天下皆知,润润怎可能心甘情愿为那皇帝生孩子? 她肯定是为他牺牲的。 “呦呵,敢过问主子的事?” 王公公嗤之以鼻,无情扯开张佳年, “退下。好好当你的差去。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妄想的更别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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