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情势跟之前一样,君王不应。 任凭重臣和太后百般施压,只要君王不应,薛宝林就会安然无恙。 润润是两天之后醒的。 迟钝地掀开眼皮,陛下正在她床畔。 见她醒来,陛下闪过一顷刻的霁然之色,随即为庄容和肃穆取代, “薛宝林,你醒了。” 润润睡得太久,脑袋有点傻。 “陛下……” 欲出声,喉咙嘶哑至极。 天子在此,她懒懒散散躺在床上大为不敬,恢复意识便挣扎着欲起身。 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穿寝衣,腰腹之处涂满药膏,缠着厚厚绷带。 陛下免除她的礼数。 他抬手捋捋她额前碎发,似有怜悯之意。 看样子,他为她守候了甚久。 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令人寒心, “活过来了就好,莫要矫情。” “休息休息,一会儿往贵妃宫里请罪。你品阶低,她是你主子,给她磕个头是应该的。” 矫情…… 他终究认为她在矫情。 润润别扭地换了个姿势,从他怀中微微逃开,点头答应。 憔悴一个姑娘难得有几分活气,陛下也没忍心再说什么重话,指腹在她唇上辗转着,描绘她轮廓,留着一层暧然的窗户纸。 润润躲不开,光喘息就令她疲惫。她知道他估计是想要她,若非看她太虚弱,早让她伺候他了。 “陛下……” 她想说,她现在真的很难受,和他做,她会晕过去的。 “朕知道。” 他轻淡淡说,却并无饶她的意思,伸出手掌在她腰际拍了下, “好好休息,晚上朕再来看你。” 晚上…… 他晚上还要她侍寝。 润润一想到给贵妃道歉,心头憋闷得很。虽醒来,还莫如刚才沉沉眠着,更加不愿伺候陛下。 陛下走后,润润默默拿起枕畔的星星罐子,又叠了两三颗星星放进去。 日积月累,她伤心过太多次,星星罐子快要集满了。
第20章 驸马 这次贵妃本打算一举干掉润润,岂料润润大难不死,竟生生从鬼门关挺了过来。 贵妃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几日来多番对陛下吹风,明里暗里道润润的坏话,可陛下待她不如之前那般百依百顺,有时候甚至淡漠。 贵妃恍然意识到,自己僭越了。 就算嫔妃犯了错需要惩处,也轮不上她,而由皇后娘娘裁决,此番她做得实在太过分些。 陛下对那伶人正在兴头上。 贵妃的兰华宫依旧富丽堂皇,虽外表什么都没变,恩宠毕竟不如从前。 润润依陛下所命,过来给贵妃请罪,算给贵妃和窦大将军一个台阶下。 在贵妃看来,润润的道歉不疼不痒,实无任何用处。 眼看着自己要失宠,贵妃急火攻心,之前惊胎还算装出来的,此刻腹部却真有几分剧痛,拧着肠子地疼。 摸起来,她肚子硬硬的,时常流有黑血,似乎不祥之兆。 欲请孟太医瞧瞧,孟太医却说此乃孕中正常反应,无需大惊小怪,依旧给她用之前的补药。 凤仪宫,窗明几净,帝后相对。 皇后问陛下,如何看待贵妃? 毕竟贵妃强灌薛婕妤酒,差点闹出人命。 陛下垂了垂眸,闪过淡淡杀意。 皇后明白了。 又问,还用不用润润? 杀外戚,得需要一把刀,一个替死鬼。 窦氏一党必定要除的,之前就已计划好。可陛下这几日都留宿在翠微宫中,或许对薛宝林生出些情意。 陛下沉吟片刻,依旧道,用。 宫里嫔妃中,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况且薛宝林和贵妃结下的梁子不浅,由薛宝林去做,正合情合理。 委屈薛宝林,也只能暂时委屈。 · 春闱结束,考生的卷子经主考官层层筛选,其中一百份佼佼者送到陛下面前。 因春闱是选拔进士,非同小可,前三甲的状元、榜眼、探花,须由陛下朱笔御批。 状元、榜眼都已定好,陛下翻阅试卷时,尚记得那个叫张佳年的考生——虽然贫寒,却一身傲骨,满腹才气。 陛下读张佳年春闱之文章,比当日在明月楼中所阅的,更多几分深刻见解,进步神速。 几番对比之下,陛下将主考官原本定下的探花人选拿掉,破格点张佳年为探花。 陛下欲培育自己的心腹,选拔人才时只看才华而不问出身,出身越贫贱寒门,越容易得陛下青睐。 发榜那日,全城轰动。 谁也没料到半路杀出个黑马来,探花之位竟被一个平平无奇的穷书生拿到。白衣卿相,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昔日张家落败宅,门前络绎不绝,礼物、黄金,焕然若金屋一般,张佳年更被榜下捉婿之人抢来抢去。 檀庭公主也去看榜。 她心如揣兔,几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新任探花郎,居然是她的心上人。 何其巧合,又何其庆幸? 檀庭前些日还担心贫寒书生配不上她,皇兄和母后会拒绝这桩婚,这下好了,公主配探花,佳偶天成,绝配。 檀庭公主喜出望外,跪到陛下面前,求陛下允准张佳年尚公主。 “臣妹非张探花不嫁。” 陛下本有意将新任探花收归己用,闻檀庭愿意纳之为驸马,欣然同意。 天子器重,召于皇殿。 张佳年身着大红袍,头戴官绫,骑高头大马,入宫觐见。 仪景殿,掀袍,端端正正叩拜于天子靴前。 “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陛下负手立于金銮御座之前,灯影幢幢难掩天家威仪,金昭玉粹,冷毅持重。 平身。 陛下提出,檀庭公主对他一见倾心。 是否愿意尚公主? 檀庭乃陛下一母亲妹,金枝玉叶般的人物,能尚公主乃无上荣耀。 张佳年牙关紧咬,透露遗恨。 润润,他脑袋中只有润润二字。 他考进士,一方面为自己前程,一方面为她。 可御座之男人,才是真正拥有润润的人。 张佳年犹豫,最终凛然拒道,“微臣蒙公主厚爱,诚惶诚恐,然糟糠之妻不可弃,臣未敢另娶。” 陛下哦声,尾音上扬。 “未听探花公子已娶妻。” 唯一的妻,不是被豪绅抢去了么。 陛下打开锦衣卫血滴子递来的奏折,里面将张佳年的过往禀告得一清二楚。 锦衣卫是专门为陛下刺探情报、排除异己的手下,任何秘密在锦衣卫面前都如探囊取物。 王府伶人薛润润,入宫前和张佳年青梅竹马,交情匪浅。两人常互通有无,彻夜私会,素有姻婚之好。 陛下缓缓抬起眼帘,晦暗冰冷。 糟糠之妻,好一个糟糠之妻。 淡淡嫉妒扬起,唇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他居高临下,睨张佳年。 素净的手,一挥便可杀人。 “朕不知,张探花的糟糠之妻是哪一位,现在又身在何处?” 张佳年俯首贴地,再不敢答。 他明白,自己就算再爱润润,也不能和天子抢女人。 唯有终生不娶,以守与润润的盟约。 …… 润润被陛下召来仪景宫时,新任探花郎已离去。 仪景宫是陛下议政之所,地位等同于南书房,从不允许嫔妃擅自靠近。今日传润润过来,说明她的事与朝政有关。 润润涌起强烈忐忑。 紫檀木镂花门一闭,仪景殿剩下她和陛下两人。润润行大礼,以头贴地叩首,比之平日侍寝时更庄敬。 殿内充满沉默的氛围,陛下低头批阅奏折。润润跪了许久许久,他才唤她起来,近身上前研磨。 明黄桌布上,摆满琳琅满目的机密朝政文书,空气充斥着紧张。 润润恪守己责,双眼只盯着砚台,旁的多瞥也不敢瞥一眼。 她永远难以忘记因为干政陛下赏过她一耳光。他说过,下不为例。 “张佳年,你认识么?” 陛下一边品读着手上文章,“今年的新科探花,很有才气。” 润润头脑顿时轰鸣。 为何陛下会忽然问起张佳年? ……她如何不认识,快要融入血液中。 这么一瞬间愣神,已被陛下察觉。 他剐着她,无形的目光,在说失望二字。 后妃私通什么罪名,他千刀万剐她也莫为过。 润润意识到形严势格, “臣妾在入宫前确实认识张家公子,但入宫侍奉陛下以后,已再无来往。” “是吗。” 陛下疑虑未消,抚起她下巴。他手骨那样白,莫名想起赐死人白绫的颜色。 前几日患病时他对她的柔情,因为一个张佳年而消失殆尽。 无论如何,皇室尊严最重要。 上次仅仅耶律王子觊觎润润,与她无尤,他就罚她许久。这次她若与张佳年有染,他还真可能一条白绫赐死她。 “紧张什么。” “张佳年今日为着你,拒绝了檀庭的求亲,朕本来想着若你心中也有意,成全你们。” 成全……? 润润出一身虚汗,知陛下在蓄意试探,扑通跪下,竖起三指,对他表明忠心, “臣妾是陛下的人,只对朕一往情深,陛下若抛弃臣妾,臣妾宁死不敢再侍二主。” 雪清玉瘦的身子颤颤,她隐隐有泪光盈盈,如线脱珍珠。 陛下死水无澜,并没责罚她,也没原谅她。 是了,方才她若敢说半个“想”字,他莫说赐她一条白绫,也得是同等级别的惩罚。 “对朕一往情深?” 他缓缓重复着。 润润面颊涌起异样的潮红,憋得难受。 “是。” 她补充句,“臣妾……臣妾打心底爱慕陛下,但明白您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只要在宫中伴随您左右,服侍您,闲暇时为您唱歌儿,便心满意足。” 纯朴如她,笨口如她,这已是她绞尽脑汁讨好的话。 隔半晌,陛下终于叫她起来。 念在她大病初愈,他没为难她。轻巧地拍拍她的臀,“行了,朕知道,去吧。” 如今看来,该死的是张佳年。 …… 檀庭公主听说张佳年拒婚,把自己关在屋中,又羞又愧,伤心欲绝。 她十几年来在皇兄的庇护下顺风顺水,向来都是成群的贵公子奉承讨好她,从没被别人拒过。 堂堂公主,颜面扫地。 檀庭再次求到陛下那里,让皇兄做主成婚。 于是陛下命人去问张佳年最后一次,愿不愿意尚公主。 不愿意就死。 陛下既然可以朱笔御批张佳年为探花郎,也可以送张佳年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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