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候脾气好得过分,强硬时候也很无情,那眉弓一扬,便是冰冷的天子威仪,可怕,令润润不敢跟他叫板。 润润抽了抽鼻子,只好熄灭出宫的念头。她银牙紧咬,求陛下调查清楚此事,莫要让姐姐含冤受伤。 陛下缓缓帮她揾干了头发,安慰她莫要急。 润润忐忑难安,她如何不急? 陛下态度,并不似多重视。 她想让陛下发一个誓,定然严惩王妃,严惩王妃身后的帮凶,以及阮家人……可她何德何能,能左右陛下意愿。 陛下尽量温柔地扶她在小榻上靠着,双手撑在她两侧, “雨大,你在仪景殿好好休息,待雨歇了再回去,晚膳朕让他们做几道爱吃的饭菜给你,若来不及也可在仪景殿用。” 他无法整个下午都陪她,一会儿他还宣了另一波大臣觐见。 最近,估计要杀些官员的。 因为他发现,好容易整治好的行贿和科举舞弊之事,又隐隐要冒头。 雷雨天本气闷,陛下态度更让润润憋得慌。 她方才跟他说了那么多,他只轻描淡写揭过。晚膳?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问她晚膳吃什么。 她的姐姐,可被人害得差点一尸两命啊!润润手指深深掐进肌肤里,头次如此痛恨一个人。陛下若坐视不理,便是帮凶。 帝王,一天要处理多少军政大事,举手投足影响整个国家命运。 岁岁这点事或许在润润看来塌天大祸,可落陛下眼里,连指尖清风也不如。 只是道寻常。 …… 为了给润润一个交代,陛下传唤永安王谢寻章见驾。 既然岁岁嗓子受伤,无法说出事情的经过,婢女总能吧。陛下叫永安王自去问清楚,然后回来复命。 谢寻章立马去做了。 问出来的结果,竟有一点点意外收获。 王妃近来和阮姑娘——陛下马上迎娶的皇后走得甚近,听说二人常常关起屋子说私房话。 试想,如果还原事情经过, 应该是王妃和阮家姑娘正自说秘话, 什么龌龊的勾当,被岁岁听见了,因而岁岁才有此一劫。 润润越听越悲愤,求陛下严惩王妃,狠狠地抽两百鞭子,连可恶的阮姑娘也要严惩。她们这些坏人凑在一起,整天处心积虑伤害她姐姐。 仪景殿正殿,原本伫立大臣的位置伫立着润润。 陛下于龙椅之上,居高临下。 他们本来只是夜间缱绻夫妻,现在情势发生了某些微妙转变,她和他成了君臣。 让君王来处置一介妾婢的家务事,本来不适合。 陛下道,“你说,有人害了你姐姐。” 润润正面和他刚,重重点头。 陛下又问,“那你觉得是谁。” 润润唇珠抖动,以王妃的脾气,凡事大大咧咧,不擅弯弯绕,就算岁岁听见了某种秘闻王妃想杀人灭口,那也一定正大光明。 如今岁岁中了鬼蜮伎俩,被毒哑嗓子……死不死活不活,哪像王妃的手笔,多半是陛下那位贤德的继后所出主意。 阮姑娘,表面温顺实则包藏祸心,润润与她交锋过两次便知,此人最擅长暗箭伤人。 他们想灭岁岁的口,直接杀人定会惹怒永安王,因而才先把岁岁毒哑,叫她无法泄露秘密,也达到了灭口的效果。 润润阴暗,径直将那人说出,“阮姑娘做的,她早看我姐姐如眼中钉,恶毒残忍,想害死岁岁。” 润润平时本不敢如此口气冲,但今日情势特殊,她实在被逼急才斗胆直言,陛下怪她放肆便放肆吧。 陛下并未生气,淡淡哦一声, 他眉眼深邃,从外表也无法察觉内心,“好,朕会查清楚的。” 润润深知他怜香惜玉,偏袒他自己的老婆,便逼迫道,“陛下现在就降旨,把阮姑娘关起来,或者一报还一报,把她嗓子也毒哑。” 她要让阮净薇受到和岁岁同等的痛苦,再不济,她捋起袖子亲自打回来也行。 越想越觉悲愤难捱,现在冲到阮家去,给那个女人十个耳光。 陛下拽住她两只手腕, “你那点力气打谁,留着打朕吧,” 迟疑片刻,他目光中浮动微微冷光,尽属疏离和试探之意,缓缓问她, “润润。这不会是你和你姐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吧?” 实话说,她和她姐姐混在一起这月余来,一直不太安分。润润很多鬼心眼,都是岁岁谋划的。 他幽邃的瞳仁,此时占据黑眼珠很小的一部分,黑眼珠外围呈现淡淡褐色,配合他眉骨下投来一洼冷淡阴影,死水无澜的神采,越发显得凉薄无情。 他此时质疑她的眼神充满了猜忌和不信任,和质疑他的那些大臣是一样的。 润润,你是否,想达成某种目的,而在拐弯抹角地算计朕。 你受了何人指使, 还是说,你不愿阮家女进宫,是觊觎皇后之位。 明明他已决定给她荣极的德妃之位。 他自小浸淫在阴谋与算计中,对人心有种过于敏感的直觉。 他最初喜欢润润,愿意让润润走入他的领地,美貌只是一方面,他最喜欢润润单纯无邪性格,和她相处可以卸下戒备。 可她现在…… 怎么也如此世俗? 润润感觉可怕、心寒, 她似乎盲目信任了他,对他交付真心话。她原该掩饰好自己的。 忽然念起,阮姑娘是他皇后,他亲手选中的爱妻。而她居然要求他惩罚他正妻。 多么荒谬可笑。 润润踉跄了下,苦涩摇着头,如一只摇摇欲坠的纸鹞,随时要摔倒。 陛下落在眼中,念起她跳楼那日也是这般神情,心头发紧,猜忌之意暂消,连忙扶住她道,“润润。” 润润忍无可忍,走投无路,内心愤懑之情难以言喻,真想朝他吼道“放开我”! 他根本就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坐在九五之尊的帝位上,根本没有常人的怜悯之心。 她满泡泪水,恨恨瞪着他, “陛下既然怀疑臣妾和姐姐勾结在一起谋夺后位,莫如立即把我废入冷宫,直接赐我条白绫了断。” 他立时怫然道,“胡说,什么白绫不白绫的,朕只是问问而已。” 他费多大劲儿才把她找回来,焉能再失去。 润润似真悲伤委屈了,眼珠溢出眼泪,胸腔一哽一哽。她那么不听话,拼命挣扎,连骨头缝儿力气都用出来了。 润润心想就算她和姐姐流落街头,也要从皇宫逃出去,死也死在外头。 可陛下搂她腰那样紧,像禁锢的囚笼,软下语气道,“别跟朕闹小性,方才是朕说错话了,给你赔礼。” 润润早把他看透,他每每答应她的事只在口头上,实际他有自己一套原则,外人无法僭越丝毫。 譬如他想让她吃醋,只需她表现出在意他、依恋他便好,而非真让她觊觎皇后之位,或者做出扰乱后宫秩序之事来。 一旦涉及到他的政事,他对她只有打心里的猜忌和怀疑。 记忆,似窗外劈开天雷。 几道闪电将润润的脑袋劈开,她蓦然想起,曾经陛下似乎打过她。 那样毫不留情、冰冷冷的一个耳光, 因为她干政。 润润忽然瞪大眼睛,头裂如锯。 她看陛下的眼神,如同一个可怕的怪物、恶魔,手脚并用试图从他怀中挣开。 陛下微微愕然,试她额头温度,“怎么?” 她,她她,她, 想起来了, 他是陛下…… 她从前认识的那个皇帝。 陛下意识到润润情绪紊乱,挥手唤来孟太医,轻轻将不停挣扎的润润放到床榻上,给她喂下一剂镇定剂。 他单只手便可以将她双腕完全反锁在后,因而润润尽管挣扎,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喂下乌黑的药汁。 双腕无法动弹,她竭力用舌头顶,想引起喉咙干呕,把药汁吐出来。 可陛下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拂在了她下巴,让她上下颚闭紧,严严实实地咽掉。 他淡淡责怪, “润润,你较什么劲儿?朕给你喝的是毒药吗?” 她吐什么,又躲什么。 孟太医专门开的补药,帮她镇定心神,里面放了不知多少名贵药材,系心血凝结而成,对她如何有半分害处。 润润不管,对他低吼,随即又呜呜咽咽求他,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可越是哀求,他的心肠越冷硬。 泪珠滴答滴答落在他手背上,被他拭了开去。润润半躺在床榻上,纤细薄弱的双腕还掌握在他手里。 陛下叹道:“润润,你现在精神……确实紊乱。朕不怪你僭越,好好休息今夜别回去了,留在仪景殿,朕会陪你。” 润润拼命摇头,不要,留在这里意味着她彻夜被他监视,和他行乌云之欢,明明她的亲姐姐还身陷囹圄,性命攸关。 自己巴巴跑来仪景殿的行为简直就是错误的,羊入虎口自投罗网,进殿容易出殿难。 还欲和他争辩,眼皮却沉重起来。原来方才的镇定剂起了作用,操纵她的神志,让她失去反抗能力。 陛下扶她躺下,耐心帮她掖好被角。 他丰神隽美的容颜,渐渐模糊在眼前,“睡一觉吧,醒来什么都会好的。” 停了停,又道, “你想多了,朕没怀疑你,也不怀疑你。” 润润浑浑噩噩被掠夺了神志,连方才裂开的记忆,也重新被填堵回去。 …… 陛下好容易才哄睡润润, 看着她樱唇微微张着,完全睡熟了,他才松开她的手,悄无声息从她身边离开。 方才,确实是他的错,是他多疑。 他做太子和皇帝这么多年,疑虑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失手流露在润润身上,他很抱歉。 仔细想来,润润和岁岁确实无与外人勾结结党营私、谋求皇后之位的可能。 原因无他,这姐妹俩出身太低微,谁会找她们合作。 薛岁岁此番,确实被人给害了。 若只是永安王府寻常内宅之斗,自然无需他插手。 怕只怕王妃和阮净薇这两个女人背后分别代表两个家族,蓄意毁坏薛岁岁嗓子,灭她的口,背后隐藏着什么深层次目的。 他登基之初深受外戚所扰,花了大心血才将窦氏之党铲除,所以对后宫女眷和前朝勾结之事深恶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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