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嗯”了一声。 “走得急匆匆的?和季庭芝同一天?” 宣榕不是很想提,但还是又“嗯”了一声。 “咦?”长公主便危险地眯了眯眼:“不对劲啊,这小子,是不是假装失忆骗你,被人戳破了啊。” 宣榕:“……” 她自然想过这个可能,但又觉得匪夷所思。 纳闷道:“那也不至于急切离开呀,如今时局摆在那里,大齐还会对他不利吗?思来想去,也确实只能是北疆时局紧张,他急着赶回去主持大局了。” 长公主狐疑道:“三年都没管过了,还差这一天两天的?” 宣榕重新提笔,垂下眸来道:“不知道。” 她兴致不高,长公主愈发犹疑,又不好直接问,走出书房,越过池塘水榭,先是召来容松问了问详情,又把暗卫唤来挨个询问,最后直接命人去请正在当值的季檀。 季檀来禀,将情况和盘托出。 包括耶律尧以计威胁。 谢重姒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波动,品着掌心凉茶,等到季檀告辞离去,才将那杯根本没动的花茶往手边案上重重一搁,气得声音都有点发颤:“反了他了!” “……”四周的随从没一个敢吭声。 长公主发火,自然有人赶紧去请宣大人。 所以,谢重姒这火也没能发太久,当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半盏茶后,就听到不急不缓的脚步传来,清润一声:“又在为小辈的事儿动怒?” 谢重姒骂道:“此子心机深沉,作风张扬。我当年看得果真不错。可他要是能张扬到我面前来,我还能赞他一句有胆识。这样不辞而别,怎么个做事法子?” 宣珏:“……” 他还没太跟上节奏,啼笑皆非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谢重姒三言两语交代干净,宣珏笑了一声:“我去和绒花儿聊几句。” 他官服未换,就这么走到书房。 没有提任何此次南下安定,又归北的事情,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道:“近来有个情况,需要人去摸排探查一番,绒花儿,你可想去?” 宣榕停笔问道:“爹爹,什么事?” 宣珏温和淡笑,仿佛真的只是在谈论政务:“京郊那块有不少荒野孤坟,早年据说还有乱葬岗的些许罪臣遗骸,近年有些人沉冤昭雪,我就捉摸着,是否要把他们的尸骸寻找出来。” 宣榕仔细听着。 然后就听到父亲建议道:“你若有空,可以领着阿望去探探,看看哪些地下埋了枯骨,记录在案,我之后让人去一一处理。阿望只有你使唤得动。如何,可愿意去?”
第98章 发现 阿望嗅觉敏锐, 挖尸寻骨不在话下。 可这种活计,应当排不到她头上。宣榕奇怪道:“怎么不找官差去办?” 宣珏在太师椅上坐下,捻起一页半干的纸页端详, 纸上隶书沉凝方正,他边看边道:“御林卫跟了去行宫, 留守京城的人只有几百, 本就要负责巡逻诸事, 不好给他们再添担子。” 他顿了顿, 又道:“而翻案昭雪的提议,不被内阁看好,六个人只有我与谭沐赞同, 自然也不便把活交给吏部、刑部或者京兆尹——干脆作为府上的私事,暗地处理妥当算了, 就当攒点功德。” 宣榕了然:“好呀。” 她正好郁结于心, 不如出去走走。 但或许是情愫溢于言表, 宣珏失笑,不着痕迹地试探道:“怎么这般郁郁寡欢的, 要是觉得酷暑炎热,不想出去就算了。为这事病一场, 划不来。” “不是因为这事儿……” 宣珏道:“那是为何?” 原因千头万绪, 就算是她, 也没有捋清。 热烈诉说钟情的青年,仿佛确因失忆, 才口出妄言, 真实的想法就算不截然相反, 也与这大相径庭—— 否则他不至于想起往事,就毫无留恋地告辞离去。 哪怕……说点什么呢? 一句都没说就走了。 可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愁肠百转…… 未免也太敏感了, 难登大雅之堂。 宣榕沉默,半晌之后道:“无事。” 首辅大人把碑帖叠放一旁,和煦笑道:“绒花儿,虽然我们从小教诲你,要克己忍性,不能仗势欺人。但,你若真的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天上星、水中月,只要凡俗能取得,你都能如愿以偿。” 这话里话外,有种强取豪夺的意味。宣榕托着下巴,慢吞吞道:“爹爹,你又在打趣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愁什么。” 她还能直接把人找来质问吗? 找人不是她的作风。 质问同样。 宣珏顺势追问:“那你在愁什么?” 宣榕显露出几分挣扎,犹豫片刻,还是道:“……不想说。” “那便不谈。”宣珏摆了摆手,笑道。他不是穷讲究孝悌的父亲,反倒安慰起女儿,“说不准很快便能柳暗花明,自行圆满呢。天下之道,也不过四个字,顺其自然。” 说着,他从容不迫地起身,回衙门处理政务去了。 离开时合门轻震,窗角挂的铃铛清脆悠然—— “叮。” “锵。” 战马奔腾,哈里克险而又险地把一杆长枪挑飞。 又见前面那身影不顾前敌,驭马前冲,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阿尧!你缓点!小心埋伏——” 耶律尧声线散漫:“放心,没那么多人。” 他那匹马也凶悍,不畏刀枪,踩踏过黄沙和尸体,载着主人杀了个七进七出。 等这场战事尘埃落幕,耶律尧立刻把头盔一摘,露出那张没什么笑意的脸。下颚有道血迹,从薄唇边划过,不是他的血,却平添一抹厉色。 看得出来,耶律尧极不喜欢甲胄,一边解着盔甲,一边吩咐亲卫处理俘虏,清点物资。 待到身无束缚,才转向惊魂不定的哈里克,问道:“还杵在这里作甚,该休息去休息。接下来一个月都有硬仗。” 周遭草场辽阔,雪山隐隐,远处牛羊正在清澈寒湖中饮水。浑然不知附近刚有一场激烈追逐。再稍近一点,成片的木林郁郁葱葱,积雪顺着草木滚落。 天地如此辽阔,哪怕望都都已夏日炎炎。 此处仍寒冰刺骨,风寒呼啸。 哈里克靠着他的马,一脸绝望:“被你吓的。生死一线走过,魂魄还在萨满那边没找回来。我缓一缓。你每次作战都太冒进了。” 耶律尧看向他,道:“可我每次都赢了。” 哈里克道:“是是是。莫斯提有多喜欢埋伏,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往人家堆里冲,万一他在这处杉木林里藏了人,把咱们包饺子一样一锅端了呢?你心烦意乱,心情不好,也得讲究个谨慎啊!” 苍鹰在头顶盘旋,耶律尧抬起手臂,让它落到护腕,轻嗤一声:“不是说了么,他们人不够,莫斯提骑兵三千,步兵两万,又是兵分四路逃跑,就算埋伏,也不值一提——你怕个什么,我还会不把你全须全尾带回去吗?” 说着,耶律尧掀睫抬眸,眸色冷然,看了哈里克一眼。 哈里克:“……” 他被这一眼吓得一个激灵,本想抱怨的心思顿收,哀嚎示弱:“我闺女刚出生,我还在哄她喊阿塔呢,副将四五个,你找个本就最近无聊,想要寻乐的人不好么……” 耶律尧道:“不好。” 哈里克道:“……你就是嫉妒我,老婆孩子热炕头。” 耶律尧面无表情看他,半晌,像是默认一般,微微一笑:“那你还提?” “……”哈里克很想闭嘴,但还是忍不住道,“不是,你和那位到底如何了???其实只要你还活着,消息传来,北疆再稳住一两个月不是问题,实在不用……着急忙慌赶回来。” 耶律尧一言不发喂着鹰。 他身量高挑颀长,又宽肩窄腰,薄衫下手臂肌理线条若隐若现的,哪怕站立不动,也压迫感十足。 哈里克迟迟等不到他答复,心虚起来,刚要开口。就听见淡淡的一声:“中秋九月,是不是本要派人入齐谈判,商量南下御凉之事?” 哈里克一愣:“对。怎么,计划要变?” 耶律尧放飞吃饱喝足的追虹,漫不经心道:“不变。不过如若这样,最迟九月初,要把内乱平了。” 这句话说得慢条斯理。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哈里克怔了怔:“你想一道去望都?” 耶律尧翻身上马,没说话,但答案显而易见。 哈里克闻言苦笑道:“得,那我这两个月不消睡觉了。” 饶是他跟过大小战事,也有种风浪铺面的窒息,下意识的,喘气都粗了几分。 身处漩涡中心的青年却恍若不觉,冷静至极,也冷漠至极:“那放你三天假,回去一趟。三天后,直接领兵往北,我们木刻山脚汇合。” 说着,他一夹马肚。 那匹快马 奔腾而去。 四五匹骏马,会同一匹矫健雪狼,在望都长街上疾驰往西。 正值清晨,晨雾未散,哪怕是最为繁华的朱雀大道,也几近无人。 望都有着东贵南富,西郊荒凉的传统。 官员权贵,多住东边,行商坐贾,多居南侧。而越往西走,民众越少,等到了西郊之外,草野广阔,树林错落,能看到些许穷苦百姓,也能隔三差五看到些无名孤坟。 若是清明年节,坟前有祭奠,那说明还是有人知晓尸骨身份。 若是空荡无物,那多半也是人死后敷衍拢起的土包。 在乱葬岗附近,后者居多。 容松率先下了马,他用手掌扇风,只觉得此地莫名令人毛骨悚然,虽是酷暑,但从脚下泥地里,渗出一股阴冷森寒之气,冻得头皮发麻,哆嗦道:“……郡、郡主,这也太阴森森了吧,中午阳气重,我们应当中午来啊……” 放眼望去,林木一眼望不到头。间或竖立几座残破石碑。 雾气半遮半掩,怪鸟嘈杂乱叫,枯枝败叶在地上交叠,形成厚厚腐殖层,走上一步,软榻泥泞,又走一步,就可能听到“嘎吱”枯叶脆响—— 令人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宣榕同样下了马,见阿望立刻黏了过来,不由笑道:“咱们办的是私事,不宜光明正大,你就当作倒斗一样,见不得人吧。” 容松当然知道今儿是何差事,不满道:“做的是善事好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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