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如何。 至少宣榕印象里,没有一个崭露头角。 否则萧越肯定会帮扶族人的。 说到这个,昔咏乐了 :“哟您别说,都不太行。据说他儿子考个乡试都考不过。那几年陇西是季檀他爹——季穂坐镇。小古板的父亲是个大古板,我猜萧越肯定打点过,但季穂死活不肯给放水作弊。” 昔咏学着陇西话调子复述:“他儿子好几年科考归来,仍是一介白衣!” 宣榕眉心跳了跳。 昔咏虽然时常自称愚笨,但好歹也是真刀实枪杀出来的,直觉相当敏锐:“郡主,您不会觉得萧家杀人夺功名吧?哎还真有可能,城中老百姓都说章大人知恩图报,把萧越老妻当母亲一般供养着呢,谁看了不说一句‘真儿子’啊。” 宣榕指尖轻扣木桌,轻轻一叹:“要有证据啊昔大人。” 说着,她起身道:“走吧,去章大人府上走走。” 其实宣榕找的借口很随意,想找找当地志怪的古卷书籍。 但章平大喜过望,忙不迭把人迎进门,笑吟吟的:“要是您不急,我把书都送驿馆让您挑得了,还让您跑这一趟……” 宣榕矜雅地笑了笑:“没必要兴师动众的,大人有事的话去忙,不用管我。” 章平胖脸上满是笑意,连道:“不忙!不忙!” 他向宣榕展示着满墙藏书:“您看,这都是百年来,陇西这边的……” 这时,忽有仆从匆匆跑来,报道:“大人,有人来找您。” 章平笑收了几分:“不是说我正忙着,不要打扰吗?” 仆从小声道:“是前日那对母子……” 章平的笑意僵住了。 宣榕也侧眸看来:“嗯?” 章平似乎想扯个慌,但来不及了,宣榕留昔咏守在府门前,就是方便她将母子二人带入—— 果然,昔咏提着剑,一路风风火火,人未到语先至:“好你个章平,揽活揽得勤快。找两个车夫送人,这俩人把所有盘缠卷走跑了!” 昔咏冷着脸护着宋桑走进,喝道:“你怎么办的事儿?!” 章平:“……” 他没敢吭声,只默默打量了下跟进来的妇人,见她足上有磨破的血迹,确实像走了一天一夜又回到陇西,又见妇人脸上并无被追杀的怨恨和恐惧,慌乱的心稍定些许: “臣办事不力,您恕罪。这……夫人,您是走回来的?” 宋桑清了清嗓子,按照宣榕吩咐道:“对……那两人喝酒喝多了,逼着我们把您给的银两交出去,驾着马车走了,民妇实在无法,才又回来向大人求助……” 章平抹了抹额上细汗:“本府的错,本府的错!本想着找功夫高的,聘了江湖镖客,没想到如此不着调,这次会让官兵送你们。” 没想到,宋桑轻轻道:“大人,可还能请你帮我找找相公?” 章平抹汗的动作一顿:“……行啊!夫人说怎么找?本府一定尽力协同!” “昨夜又梦到相公了,他指着我鼻子骂,说我就这样回去弃他不顾。”宋桑哽咽道,“肯定也是相公显灵,拽着不让我走呢,他说,他又冷又饿,一会在山上,一会在水里,一会在树下,大人!求您,帮我再找找,哪怕是尸体我也认了……” 宣榕看到章平脸部肌肉近乎抽搐。 但似是顾忌她还在侧,勉强憋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好。” * 两天过去,章平很安分地帮宋桑找人。瞧不出端倪。 直到这天夕阳西下,夜幕将至时。 容渡飞身掠过屋脊,在院舍里落地,俯身回命:“郡主,章平今夜外出了。不是应酬,也非政务,还带了点人,悄无声息从后门走的。” 宣榕正坐在树下,翻看一本借回来的志怪,不轻不重“嗯”了声:“派人跟着了?” “对。但他带的人里面有兵,很敏锐。阿松还在盯,但没敢跟太近。” 宣榕笑了笑:“不急……” 这时,一声极轻极压抑的狼嚎传入她耳中。 宣榕怔了怔:“狼……?我没听错吧?” 容渡道:“……没错。那只雪狼不知道怎么过来了。耶律尧在赶呢。” 宣榕:“???” 她难得有些被惊到,手中书卷都忘了放下,从石椅上起身,走到后院。 残阳如血,照在耶律尧玄黑衣袍上,像是给滚了层绛金的边。 他眉峰微蹙,从后门进来,不耐道:“不行,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没工夫陪你。” 追在他身后的雪狼瞬间耷拉了耳朵。 这实在是一匹漂亮的狼。壮如马驹,皮毛似雪,威风凛凛。 但此刻,雪亮的毛发有点灰扑扑的,不敢跟进门,委屈巴巴地匍匐在门外地上,尾巴也不摇了,看上去好不可怜。 宣榕好奇地走过去,问道:“它怎么在这里?” “……”许是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耶律尧有几分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吃饱了撑的追过来的。我明儿就让它回去。” 宣榕看了眼瞬间耸了的雪狼,帮着它说了句话,笑道: “我记得是叫阿望?那它好厉害啊。” 阿望趴着,眼巴巴地抬眸看她,蓝色的眼睛像是在闪烁。 说着,她放平手,手上是那本从郡守府邸借来的书,问道:“先别急着赶它,它能帮我找到这本书的主人吗?” 阿望:“。” 它身躯高大到堪比猛虎,爪牙锋利到能将人开肠破肚。 但或许它也没想到,千里迢迢追来,第一件差事就是—— 做狗,寻人。 阿望憋屈地呜咽了一嗓子,像是想辩驳它远比这能干。 没想到主人转头就把它卖了:“哦,可以的,它鼻子很灵。” 阿望:“……呜。”
第14章 留下 阿望垂头丧气的模样太可怜,宣榕没忍住逗了一下:“这件事情做好,就不用回去了,好不好?” 阿望来了精神。 它试探着,向宣榕挪去,一步,两步,三…… “阿望。”耶律尧睨了它一眼。 第三步被扼杀,雪狼偃旗息鼓,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甩着。 只用蓝色眼睛小心翼翼看着宣榕。 即使语言不通,“想留下”三字也仿佛刻在了眼里。 宣榕感觉心像是被挠了一下。 她打着商量道:“耶律,我没开玩笑。我不知它怎么来的,但此处距离瓜州已有千里,再让它独自回去,危险的不止是它,沿途的行人百姓也危险。” 说着,她半弯下腰,用书卷成轴,试探着在阿望头顶虚虚抚了一下:“不如让它跟着我们,好歹有你约束。” 阿望“嗷呜”了一嗓子,似乎颇为赞同。 耶律尧:“…………” 他像是知道自家雪狼是个什么德行,欲言又止道:“……它在这几个里头,最闹腾。” 猛兽好动很正常。 “别伤到人就无事。”宣榕不以为意,转眸笑盈盈的,“可行?它不辞千里追来,是不放心你,你能放心下它?” 落日余晖倾洒在她眸底,红曜石似的,像极了多年前,在寒山寺巍峨大殿上见过的金冠珠石。 耶律尧逆着光影,紧抿薄唇,半晌笑道:“好。” * 章平今日自军营点了不少心腹。 都是人高马大的将士,意识卓绝,怕有人追踪,兵分了四路。 其中三路——包括章平自个儿带的那路,都是装模作样在狄道城里逛了圈。唯独一个五人的小队,游鱼般没入傍晚时分的人潮,又聚首于萧家的老宅后门。 他们不等人,悄无声息拿钥匙开了门,一路摸到景观枯败的池塘,在半荒废的府上寻了锄头铁锹,一个接一个跳入水中。 等章平改头换面,姗姗来迟,池塘已被摸查了大半。 他小跑过来,一抹胖脸上的汗,喘气道:“怎、怎么样了!” 萧宅已有三年没人打理,草木疯涨,又枯黄零落。 月夜里星河斗转,夜色下,灯火被风吹得摇曳。 士兵们身子浸在半深不浅的池塘里,明灭不定的火光,让他们身上淤泥愈发暗沉,犹如索命恶鬼:“大人!还没找到!” “已经由东向西南挖土,人当时真的是从东边掉的吗?” 章平啐了一口:“你们怎么不用脑子,尸体它不会浮动吗?这池子东边有暗流,会把东西吹到西边——淤泥都是这边高!” 士兵:“……” 有心腹 见章平脸色沉郁,试探着开口:“大人,这都九年了,更何况,您当初也不是有意的……” 章平挑起那对细长的眼,看向心腹。 确实并非蓄意。 他是老来子,养得不学无术,那年夏日,府里为赶赴秋闱的学子们设宴,他喝得大醉酩酊,和一个学子起了争执,把人推进池里。 池中多荇草——这人没再浮起来。 杀人是大罪,他吓出一身冷汗,万幸的是,父亲刚好在家。 轻描淡写许诺目睹此事的五位学子,让他们进士登科,又向他笑道:“我儿啊,你这是撞上大运了。为父刚好是这次主考,陇西这边打通不了季穂……” 他的父亲笑得痛快:“京城秋闱还摆平不了吗?!” 而现在章平——或许不该叫章平——冷冷道:“有意无意,现在根本就没甚区别!昔咏那个贱婆娘要是发现此事,定会治我一个杀人夺命的罪。” 心腹嗫嚅道:“不就仗着小郡主撑腰吗?可是大人,郡主也不能治您……” 章平森然打断:“她可以。她母亲是先帝亲封的镇国长公主,享封地万里,位胜亲王。她父亲是内阁首辅,统御七部。陛下亲口说过,昭平与太子无异,见郡主如见太子。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指鹿为马,颠倒世间一切黑白——” 章平颤抖着声,像是在问心腹,也像在自问:“她有什么不可以?!” 这话许能译成,“被发现我们都得完犊子”,心腹也浑身一抖,提了嗓子命令手下人:“都给我麻利溜的!怎么办事的!牵条狗来都比你们利索!” 像是为了应征这话,他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嚎。 嚎鸣初始,尚在数百步开外,等到结束,一头雪狼犹如闪电,撞开院门冲撞而入,想也不想就将章平扑在身下。 章平:“啊……!!!!!” 他被疼得噤了声,余光里,好几个人快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男子,绛黑衣袍,银色护腕如雪,像是被院里的热火朝天惊住,脚步微顿,方才慢条斯理道:“真热闹,一个时辰还没挖到想要的东西,该给你们这群废物多留点时间的。” 是那天跟在郡主身侧的,很英俊安静的青年。 但能看出来,很危险,和小郡主完全的两个极端,章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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