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问祁氏,明摆着就是叫自己在母亲和人前难堪。 祁氏牙咬碎了往肚里咽,被汤氏奚落又何止一回两回的,不气不气,气撑了白受罪,多这一回不多。 祁氏却是真不计较奚落,反而叫她好生庆幸,虽然闹得满城皆知,总好过自己儿子出个三长两短吧。 她管不住敬彦救魏女,男儿郎动了情,九头牛拉不回。偏这小子还死嘴硬,说什么视作义妹,义妹值得你豁出去飞起来舍命去救?值得你夜半梦里喊她闺名?真个叫做母亲的捉急。 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没事就好。 等祁氏日后找到个厉害的儿媳,还有什么可愁的?早晚把账一一收回来! 祁氏保养得宜的脸上便晕开笑容,施施然道:“大嫂说了算,大嫂安排的活儿,事事皆有道理。” 虽然软无棱角,怎么听得每一句都在反讽,汤氏心里怪不舒服。 魏妆坐在右侧下首,老生常谈一般地看戏。暗自觉着这祁氏若不做婆婆,倒是有几分趣味。 说来祁氏抱怨虽抱怨,事务却是做得极好的。像是有着完美严苛,所负责的桌椅彩挂等物件,嘴上说着累死不偿命,实际连一道细微之处都要查验妥当。只是做了也就做了,不知道向老夫人跟前讨好罢。 当然,嘴也是足够闲碎。 如今想来,多少的非议是从她口中“无意间”,三言两语地透出去呢。八卦造谣儿子第一人是也,造谣完儿子,造谣儿媳,没一个落得轻省。 这厢汤氏讨不着便宜,便安排起来各人的职责,扬声对外头的管事们提点道—— “后日一早,寅时一到,各院主事的都必须立即起床,实行点名制。当日我与大老爷在府门前迎客,二老爷与二夫人在院内待客落座,大公子谢宸与儿媳司马氏在旁辅助。妾室乔氏因不通理账,便在后厨茶水用度上,与几位二等嬷嬷一起盯着点。二公子谢宜、四公子谢宥,两人便负责招呼年轻的男客。再有三小姐谢莹与四小姐谢蕊,你们照应着各家的女郎们,都别让谁冷落了。” 汤氏吩咐好,特意留了谢敬彦和魏妆不安排。扭头转向罗老夫人,意味深长道:“母亲看看,可还有什么添补的?” 如今魏女既然不能做为尚公主的挡箭牌,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罗鸿烁再看魏妆,心态倒是平和了许多,也只将她当做进京贺寿的世交看待。 她便措辞道:“魏妆昨日受惊,又是远客,便不要累着姑娘了。只我那几盆花,怕是要特别拜托你照应一下,到后日有个好模样端出来应应景。” 魏妆听得好笑,这老夫人墙头草,前世为了打压自己,明明喜欢花,愣是装了许多年的无意。非在陶沁婉的巴结下显露原型。 这回却是不遮掩了。 但此事对自己有益,魏妆乐得接手下来。 她得体地搭一搭手,柔声应道:“喏,老夫人且放宽心,定然叫每盆花儿都朝气蓬勃。” 女子嗓音娓娓,泰然端方,与前世起初的娇懦判若两人。 而那贪昧婆妇,竟本分的立在身后半句不发。 果然,天性本就是个厉害心机的女子么?这一世不打算嫁给他,确是装也不装柔弱了。 谢敬彦收进视线,沉凛垂眸,对老夫人道:“我便与祖母同在前厅迎客吧。” 罗鸿烁正有此意,正好站在自己跟前,多见见各府的千金。便答应了下来:“如此甚佳,届时你大姐、二姐两个也都会回府,在我的跟前活络着,多你个公子却是恰好。” 一时大家各就各位,开始分工忙碌去了。
第41章 隔天就办宴了, 阖府上下都在有条不紊地张罗。 请帖一个月以前已发出去,请的乃是王公贵族及三品以上官员之家。但前几天大房汤氏怂恿老夫人说,不如把四品的也请请, 府上到底收敛了几年,也借此外放外放。 罗鸿烁本身极重门第, 她自谢老太傅升为一品太傅后,把身家端着就没再松过。连交好了半辈子的大鸿胪褚家老夫人, 罗鸿烁都不再愿意与她并排而席。 这些年谢府办宴就没有请过三品以下的说法。 罗鸿烁心里不高兴,晓得汤氏在借机揶揄, 怎么她大房一个个嫁娶的不是公侯就是一二品?这是巴不得老三低娶吧! 但一想到近在眼前的公主选婿, 罗鸿烁也只好答应下来。并叮嘱一定要把茶水瓜果和花卉等等,准备周全,让各家都瞧瞧谢侯府的名门风范。别丁忧了三年, 疏忽了高门士族的行止仪容。 因此, 管事们又临时添加了不少桌椅。 大门是前阵子刚刷过漆的, 每条廊也都新近涂了一遍崭新的红漆,看着越发典雅堂皇。两房老爷到门前察看迎客环节,院内也在各司其职地忙碌。 通往正堂的庭台上, 魏妆半弯着腰, 在伺弄几盆花卉。 罗老夫人这次却不伪装了,特地点了名, 要把魏妆带来的三盆花,也就是蜜香金茶、波斯木兰和暹罗金雀花, 摆在迎客的正堂前面最显眼处。 ……分明就还是识货的么。 魏妆但笑不语, 默默受益。她若开出了花坊, 起初当然要借助这些场合来宣扬名气,以便吸引众官眷将花卉寄养。 三盆花在当下皆属稀罕品种, 京中鲜有人家栽植,更别说能像魏妆养得这样好的。那可是魏妆在筠州府时托了人情、花费不少才买来的呢。 天气晴暖,春光似锦,很适合花卉生长。连日来,先开过的几朵花谢后,又冒出了许多黄灿灿的花苞儿。 魏妆便命人将花盆,连同其他几盆花卉,在庭台上摆成了一个“寿”字型。刚巧三盆金花点缀在寿字的中线上,格外出挑。 她半蹲着给它们敷了层花肥养料,等到后日花开得正正好,富贵且荣耀,很是应景。 忙完这些,正要把物件收拾进藤箱里,看见谢敬彦一道步履缱风从外廊上走进来。他这人,天然有着道不出的清气,很难让人不注意。后面跟着几个男仆,手抬“达德延釐”四字的贺寿牌匾,要将正堂里原有的匾额更换。 魏妆站在与他三尺距离,下意识一抬头就瞥见了他的腰。诚如谢莹所说,好似清减了些。 谢三郎英挺颀隽,但外表看着瘦,其实内里孔武有力。腰是一贯细的,腿亦修长,身材没得说。前世他清修自律,十几年无变化,但魏妆若稍作比较,却是看出来瘦了。 兴许最近忙着选部调职,又或者寿宴吧。毕竟是个孝子贤孙呢。 她顺势瞥了眼男子的额头,那道擦伤在他左眉峰上角,一道细长的划痕。如此养眼的一张脸,留下疤痕就可惜了。 自从谢敬彦当街救了魏妆,起身后任由众人议论,他二话不说走开。魏妆对他的态度改观不少,说到做到,拿得起放得下君子也。 她且与他好说话,便启口唤了句:“三哥今日可好些了?让丫鬟送去的臻益堂草膏,据说是京城最好的一家外伤药,可涂着用用。” 女子嗓音柔曼,不愠不恼无喜无疏的,听得谢敬彦步履停顿了下来。 夫妻离心数年,他已很久都没见识过,她十六七岁时说话的模样。忍不住想再听听。 只她才来京都没几日,竟就知道那家臻益堂乃是京中最好一家? 记得臻益堂此刻尚平平无奇,是在几年后偶然一次为太后敷骨化瘀,才风声雀起的。她现在就知其名气? ……也许是和谢莹同乘马车,谢莹诉之与她的。 日影温和,谢敬彦低头凝了眼魏妆。她此时比后来要丰润许多,这丰润乃是说她的少女窈窕,粉扑扑地娇嫩。腰肢儿是纤蛮的,肩头薄而柔,然该有之处的娇腴皆有。雪白如脂玉的肌肤,在光晕下能发出淡光,叫人感知到软和的血肉。 曾几何时,他多么地贪恋过她暖香的鲜活。尤其冬日埋之怀里,风花雪月化作浓春融融,能将诸事都抛掷脑后。 谢敬彦记忆中最近一次魏妆的软和丰润,还是在她抱着睿儿玩耍的时候。 亦是春日,蝴蝶飞舞,少妇人搂着粉团般的一岁多幼子,指着一盆花轻语说:“小蝴蝶,飞呀飞,花香才会引来蝴蝶,能力出众方能得到似锦前程。就像睿儿的爹爹,睿儿长大也像爹爹一样厉害好不好?” 一岁多的睿儿生得眉眼酷似魏妆,在娘亲跟前就喜欢软乎乎的黏缠。呜呜呀呀的答话,听得魏妆宠爱地亲小脸蛋,亲一下还不够,亲两下。忽然看到谢敬彦在场,顿又惊诧羞窘,唤一句:“夫君为何步履不出声?偷听人讲话。” 那会儿她却是对他尚亲昵的。后来祖母把孩子要去,谢敬彦自己便是老夫人养大的,何能拒绝,就抱去了。起初魏妆还辩驳,希冀,后来却是冷淡下来。 谢敬彦搜寻了一只名贵巴厘猫,性格温顺合群,智力优秀,十分适合陪伴。本欲交给祖母、将孩子要回来之际,却又曝出了她身边奶娘涉及梁王捞钱一案。那之后更何来借口? 此时再见,过往已矣。 谢敬彦哂唇,漠然收敛思绪。 晓得她先前薄冷疏离,时而还流露出莫名的轻讽之意,这二日才稍微好转。她既是一意退亲,何须强求,那便退了罢! 谢敬彦其实没用魏妆给的擦伤膏,她送便送了,救了她脱险,却连当面送的诚意都不屑。而那街头药铺买的擦伤膏,也远不及他自己的管用。只嘴上却仍淡道:“多谢你挂念。不过一处划痕,几日就消去了,无妨。”说完,凤眼斜睨过来,但见魏妆颔首收拾,红唇似饱汁儿般的轻抿。 他却不想她堂而皇之地撅个小腰干活,过分惹眼。又嘱咐:“此处通风口,魏妆不必久站,琐碎的事情让下人去做吧。” 魏妆因记着他言辞,此后将她视作义妹。谢三此人律己,说了就必定做到。 便对他的关切欣然收受,应道:“喏。三哥慢行。”暖淡的,并没多看他。 起初叫过他彦哥哥、彦郎,后来改称夫君,又变作冰冷的谢大人。这声“三哥”虽陌生,到底比“大人”好听多了。 谢敬彦绷直的脊背不自禁松弛了稍许。 王吉跟在旁边,暗自唏嘘:和姑娘对了几句话而已,容色都春风和沐了。 ……好歹也是个气宇轩昂、雅量非凡的京都第一公子啊,身阶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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