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氏感激地看了眼新进门的三郎媳妇儿,多好多娇多贴心呐,小姑娘若是搬去了褚府,如今何来帮自己说话的人。这赫赫谢侯府,尽都被她汤氏的人塞满了,祁氏惯常疏于费口舌争论,不知吃了多少憋屈。 思及刚才还想把责任推给魏妆,怎料妆儿聪-慧-明辩,反而给自己解了围,妇人露出心虚的神色。 祁氏连忙附和道:“妆儿说得是极。我们二房不比大房人多热闹,就只得了三郎一个公子。对妆儿我是视如闺女疼爱,怎会将孟浪的婢子送过去伺候?这赵顺实乃奸恶之徒,惑我院里丫头,绿椒又瞒得我甚好,惹出今日见不得人的事情来,轻则伤风败俗,重责辱没门第,还是请母亲亲自定夺吧!” 祁氏不含糊的时候,还是有心计的,一推又全推去了汤氏和罗老夫人那边。 魏妆暗自发笑,坦然对上婆母的目光。她与谢敬彦感情好与疏,交融缠溺或不缠溺,都不影响她要在这座府上做个厉害的狠角色。 从开始就立了这冒犯不得的做派,也好叫暗中的算计自个收敛点。 女子杏眸柔盈,有包容但也不退让,晶亮如同清幽的潭水,看得祁氏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一个十七岁的小娘子能有这般气度……先前早就说了,魏女是个精明强干的好姑娘也,难得能轻易征服三郎那凛傲心性。 媳妇总归是自个给三郎找的,祁氏寻思着该送点儿什么东西,给她再笼络笼络才好。 一桩闹剧险险的未发生,总算给及时制止了,两房媳妇谁也讨不着好。一个赵顺,一个绿椒,皆是有辱门面。坚决不能传出去让外头知道,尤其在几个亲家之间。 罗鸿烁便让人将那两个都给灌哑了,当即撵出府发卖了去。 魏妆松了口气,这事儿解决得干脆,也清除了一个隐患。之后再派什么丫鬟来,晓得三少夫人是个体察细微、有手段的,自然也会知趣本分些。
第79章 午膳在茗羡院里用的, 婆媳二个坐在厅屋的花梨木圆桌旁,面前菜肴丰富。有当季的尖椒腊肉煸竹笋、翡翠豆腐羹、冬菇乌鸡养生盅,亦有魏妆喜欢的酒香麻辣田鸡等。 祁氏自己不食咸辣重口, 却是按魏妆的口味来准备。 微风轻拂,勾动衣缕盈香, 祁氏睨着娇娇儿媳的可人模样,确是个既美媚又聪明讨巧的女子。 听说上回“敲打”之后, 小两口的床榻是里外都有人睡了,三郎这几日的清气亦明显充沛, 多令人舒心的一对儿呐。 祁氏也是个会自我圆说的, 想化解掉晨间推脱责任的尴尬,便只作感慨道:“早早我便说有眼缘来着,一见妆儿就喜欢得紧, 这京中谁也比不过你了。说来还得是你, 揪出了赵顺那下作仆子, 堵住了大嫂一嘴巴,要么又得扣我一顶教唆贱婢的帽子!这府上的事务你想必也知晓了,大房拿捏着大权, 把那些琐碎的账目、衣制、园艺之类便交给我, 美其名曰我祁氏品味高雅。免不了被打压,有时也着实无奈。” 边说话, 妆容精妙的脸上现出苦恼,叹了口气。 “好在妆儿你过门了, 今后二房可就指着你来出头了, 我做母亲的, 也总能舒畅些则个。” 算了吧,魏妆心知肚明。她这婆母委实是懒, 岂非不精明,但凡真个触及到她头上的,她精致利己推得比谁都快。祁氏只不过没把宅门争斗看得多重罢了,她在意的是她自个的身家、空闲和容颜。 谢府的爵位在大房,并无意义去争。谢敬彦既安排了管事来分担中馈,魏妆也不搅和。 但汤氏乃是个你软她硬、你硬她软的角色。前世谢三郎扶持新帝登基,位极人臣,炙手可热,可没把汤氏唬得唯唯诺诺,便有不甘也只能在私下里吞咽。 而她这婆母祁氏虽精明,却也好哄,掐中要害三句两句就能收服麾下,利用的空间还很大。 魏妆便存心宽慰道:“越是这些实际的要务,越体现出能力,母亲过谦了,魏妆须向你讨教的地方多着呢。好在三郎给你找来了能手,母亲只管把控大局,指挥他们去做就是。有眼的都看在心里,哪日缺了母亲,大伙儿就能觉出差别来了,这些功劳都是拔尖的。” “但儿媳幼时也听过一则寓言,意即林子里有虎和狮子,起先狮子无意搭理猛虎,猛虎不知其威力,多有上门挑衅,扰得动物们也不安宁。后来狮子发威了,猛虎倒变得客气起来,两强‘井水不犯河水’,林子里便安生了,相处得更为和谐。做人做事,哪怕不屑计较,也是要展露些锋芒的,恕儿媳一番愚见。” 故事是魏妆临时编造的,为要叫祁氏自个上场,别指望着她来冲锋应付。 话里虽饱含夸赞,却也不亢不卑,听着并非巴结,更显出诚意。 祁氏稍稍愣住,细想似乎又领悟过来。她娘家上面有两个嫂嫂,昔年祁氏出嫁时,嫂嫂不同意她带恁多的嫁妆入谢府,祁氏好生发了一次威。这么多年来,两个嫂子那可是客客气气的,不敢惹她,而她也坐拥了丰厚私产过得滋润非常。 祁氏通体舒畅起来,便问了魏妆几句花坊的情况,而后推来一枚锦袋说道:“你那比喻我听得有些明白了,汤氏不过是瞅着我不计较,越发蹬头上脸罢,狮子确是要发一发威猛!想不到妆儿你小小年纪,看得却通透,你待我诚心,我自然视你亲厚。近日见三郎总给妆儿靓衣美饰地送进府来,东西我也就暂时不多余买了,零花钱你且收下,喜欢怎么用便用去。只是自个忙碌归忙碌,也须注意吃喝补益。我先前找你说的话,不是让你两口子全分开,也要紧着些体贴夫君,好早日生出小宝儿,给二房争一口气!” 轻薄的一枚,看来里面是银票了。 魏妆哪管它多少呢,泰然收下来,就当做前世操持中馈多年的酬劳。 只听祁氏说起体贴夫君,心里却羞恼不已。 长久夫妻误会,终得释怀,堪堪后知后觉地看清楚对方的情意。仿佛为了弥补那其间的空缺与冷落,接连三夜,谢敬彦已将四月五月的机会共用去五次了。 他颀俊清挺,弄起事儿却悍然嚣野,夜里深宠着魏妆的娇柔,只叫人情难自已,把腰肢都要蠕软了。还是提醒了他次数,方才刹住了那情致,否则岂有哪夜容得她轻省。 魏妆本来注意养生,须得节制行-房,然而那旖旎跌宕汹涌,一两个时辰欲生欲死皆由不得彼此。 当真没想过前世凛傲的权臣,重生后转头变了副秉性,他竟是这般焦渴的么?所幸卧房离的位置僻远,守夜婢女也是他新买来的,规矩本分。魏妆那声声娇娜的喘吟,外人并不晓得罢。 哪里没紧着他体贴了? 但她与谢敬彦或为利益,又或情-事互足,都不必让外人附加。 魏妆嘴上应着:“儿媳晓得了母亲的提点。”却记着祁氏提到生小崽儿,心里打了个醒。 祁氏见女子收下礼物,毫不扭捏,反而觉得省事轻快。又留用了一会儿茶,便进屋午休去了。 魏妆回到云麒院里,打开锦袋一看二百两,再加上她手中剩余的六七百两,约莫近千两打底了。等到沈嬷把田产的钱寄来,当即就可以还掉谢三的人情去。 谢敬彦那男郎,最近忙得白日不见人影,夫妻二个都是各顾各的。她午觉睡醒补足元气,便出门去花坊了。 今日五月初七,乌千舟昨晚已动身离京,让人来知会了魏妆一声。 斗妍会在五月二十日举办,魏妆拟定在十八日花坊开张,时间虽仓促了点,却也都照计划在按部就班着。 但见悦悠堂的牌匾已摘去,一进的宅院里收拾得窗明几净,利落规整。 乌千舟此人,果然如魏妆第一次见到时的印象,像在多少的藏污纳垢、黑祟低霾中翻滚过后,亦仍能秉持本性洒落不羁。与谢敬彦站在一处时,一正一邪,正亦非正,邪亦非邪,分明矛盾,却偏是相得益彰。 乌千舟嘴上虽刻薄她成了谢宗主夫人,可那份对花的赤忱,却诚然可贵。走之前把一应都收拾井井有条,能卖贵的花他都卖出去换钱了,剩下来一些普遍的,就留在原处送给了魏妆,还贴心地写上几张养护技巧。 如此甚好,后院一排耳房和厨灶,今日起就可以让崔氏母子搬进来布置了。暂时没打算多招人手,先紧着开销,至于之后,端看崔氏的表现……魏妆可不会轻易留着罗老夫人的眼线在跟前。 谢敬彦的也不会。这里是她自个的空间! 于是她也不用做多大的打扫,只需把自己订购的花卉和花肥沃壤等材料搬进来,再挂上牌匾就可以了。她订得是抛光上蜡的乌檀木牌匾,估摸着后日便能送过来。 魏妆的花坊名字叫“簇锦堂”,取花簇锦攒之意,不仅吉庆,有鲜花满园的遐想,念着还朗朗上口。 她去到前院正中的两间厢房转了转,把要添补的家当记在心里,便来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先去上次偶遇奚四的那间医铺里,找老大夫买了一小瓶避子药,悄悄揣在袖兜。准备放去花坊,有需要用的时候私下吃。省得谢府上人多眼杂的,防不胜防。 虽已不再误解彼此,且与谢三有共谋的利益,但她并未去考虑更深更久,至少现在是没有考虑。 打道回府的途中路过通盛典当行,魏妆又照例去催了一番店掌柜的。 * 通盛典当行吃的多是江湖饭,当铺生意和顺,客人不拥挤也不稀疏。店里的掌柜与伙计,现下只要看见宗主的少夫人出现,就没有不认识的,都得堪堪地打个激灵。 婚后的少夫人愈加艳如桃李,百媚千娇了,并且言行利落,虽然你听她说话声儿柔润,却莫名让人难能忽视那尊气势。 见面开口悠悠然地问你一句:“我府上那块传家的玉璧如何了?还等着配成对呢,掌柜的可有新消息?” 萧掌柜的没法答得上啊。 叫他怎么回答? 先前少夫人前来当玉璧时,还不是他们宗主的心尖宠、掌心痣呢。那时正逢满城风雨,传说宗主被魏女退亲之际,她忽然进来说一句:“且把这块玉璧当了,半月内来取。” 那青鸾玉璧质地独特,细节处还刻有陵州谢氏的小字篆文,当铺伙计瞧一眼便认出来了。若是不接她的生意,她拿去传到了别家,一则他们京都第一公子遭人耻笑,二则这么宝贵的玉拿去当掉了,万一收不回来怎么办?遂只好二话不说,当了她一千两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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