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前世他借着谢府表面附从太后,把梁王高绰用来做阵前锋送命的褚二手中兵权挪来,用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招致胜夺了位。 这一回,没了掩人耳目的表象,他自须另想办法。 乌千舟本月初去往厥国,已过了近半月,待有消息回京都,应该也须到七月左右。但只要能在皇后薨逝之前,证实谢敬彦心中的推测,那么这一次,太子的处境便能大为逆转。 而谢敬彦更不必再铤而走险,冲云破雾。 他抓过魏妆柔莹的手指,在茶水里沾了沾,在几案上画出距离间隔的两个点。 魏妆不明所以,只顺着他的动作,先在两点间画了多条弧线,而后连起最短的一条直线。 男子微凛浓眉:“目标与结果之间,从来不止一条路可通往,今次我要用最轻省的方法直达。” 魏妆知他深谋如渊,能说出此话必定胸有成竹。 她蠕了蠕指尖,偏作冷语嗔道:“如此甚好,若是有危险,盼三郎还请提早告知,我也好与你和离,免得性命被牵连到了。总归咱们之间,只是合作的挂名夫妻。” 谢敬彦正攥着她的手呢,听得心弦一搐。女人从前不知自己爱她,怪他清冷无趣,高崇在上。他如今卸下了姿态,把心意直言告诉,只为讨哄她满意,却还能说出这般无情之言。 那些缠绵疼爱都白疼了,一抽离就硬心冷肺。 也难怪穿回来前的谢三郎,对她日夜牵肠,原是自己从始至终都用着情。 他顿地把魏妆扯到了怀里,摁坐在腿膝上,磨唇道:“此时此景,你却与我说和离?把你适才的话,再同我说一次!” 语气中的凌厉霸道,分毫毕现,又成了一贯的权臣作风。 魏妆被他质问得心口怦怦跳,偏不肯松弛:“我说与你是挂名夫妻,又怎的了,本来就是。” 虽知她的心防还未被暖化,可谢敬彦的情意总要叫她先知道。在魏妆离开后的那一年里,他愈发权势滔天,却每日每时对他而言俱是煎熬,他不能再容许自己失去她。 哼,谢敬彦狠啄了女人一口,幽怨地低语:“今世本官定要迅速解决这些朝局,保夫人无忧无虑,不必担心任何。还要让你再舍不得说出离开我的话!” 魏妆听得动容,平心而论夫妻一场,谢敬彦从未让她操心过任何内宅之外的事务。即便在朝局最险峻的那段时期,他回到云麒院亦是收敛心绪。只是魏妆睇着夫君深沉的气场,却也曾惊慌害怕过,怕他会出事,怕谢府牵连。 魏妆忽然又想起刚才陶沁婉那一幕,心里到底还有着女人天生的醋意。只觉得谢敬彦对陶氏的态度,还不够决绝。 她杏眸眨了眨,咬唇道:“那你心中除了我,可还有别个谁么?” 谢敬彦听得气笑了,他轻笑时嘴角带着奚落,却兀地执着:“我谢三即便到死,心中也仅只阿妆你一个。你我现在都已经如此,倒是舍得再去挂念谁?” 那微挑的凤目,撩心入骨却又凛傲深情,叫人好不陌生。 魏妆气息一滞,顿时答不上来,又浮现出了彼此的各种各种。 她忙错开对视,另择话题道:“还算是郎君有点人情味。对了,马上就要开始的选部考核,你可选好了去向?朝廷这么多可选的曹职,岂只有刑部一处,就非得去那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言语里颇有些嫌弃,好一个清风霁月的绝俊男子,何必去沾那刑部的血腥气和刑戾之气,叫她不喜欢。 前世谢敬彦选择刑部,一则考虑刑部是体察民生的另一面,而后再跳到吏部,则是深谙文武官吏,两相呼应。 虽说体察民生也可以去户部,然户部过于醒目,他这个时期要蛰伏羽翼,相比之下刑部最为契合。 但这次他选择考取的是礼部主客司,不仅为了之后的科考舞弊案,更重要的是主客司掌外交事宜,他有用处。 不料魏妆竟还插手起他的政务来了,管得真宽。 但知道她委实是胆怯,他偏存心应道:“刑部职权虽小,然民为邦本,天下之和在民趋于正。刑部自有它的律法矫正作用,有何不可?” 看女人眼底果然添了失落,他扯唇一哂,这才换作寻常语气道:“便不去刑部,也自有其他的考虑。总之能保你魏妆每夜睡得舒坦安稳,再不必小心攥住我一角薄被。” 魏妆听前半句,以为这人有多大风骨呢,未料后半句就让步了。 恼得她掐上他的脸庞,嗔怒道:“好啊,谢三郎你逗我?我可告诉你,就冲你这番话,若真敢再去刑部当职,可就别想尝到一丝好处了!” 谢敬彦从未见过她自然撒娇的模样,只觉娇憨蛮横……还叫人看不够。 他揪住她手指轻啮,勾起淡漠笑弧:“意即不考刑部就能有好处,六月也像本月一般继续?” 魏妆被他啮得怪痒痒的,想起那频繁恣纵的欢爱,少腹莫名酸而发热。这男人的腰到底什么做的啊,有着用不完的悍力。 原本只当每月不超过三次,从医铺里买了十五颗避子药,总能用上三五月。岂料这都快要见底了,还未能匀出空闲再去囤一些量。 但好像……这种事儿的确甜头也多,譬如日益细腻的肌肤与姣好容色。 她撑起身姿,可收可放的措辞道:“得寸进尺,不知餍足,我怎觉得谢三你在哪里学得变了……总之,且看我心情。” 身为陵州谢氏最年轻的一任宗主,谢敬彦肩负颇重。不仅有太-祖-帝留下的密令,还要提前绸缪布局,为着将来从三王中择优上位。 在他从前看来,娶妻即为人生的一个过程,之后女人相夫教子,而他给足她优渥满足,夫妻相敬相睦,家和事兴便周全了。却没想过夫妻间,原还有那诸多的层面可以探索,它比之成亲前的悸动与思念更为丰富,似是永远不倦。 而他要的绝不仅仅是床笫情-爱,还有更多! 谢敬彦下意识瞥了眼魏妆身后的屉子,里头还装着他买的几本追妻密札。他虽未再去翻过,然则一目十行过目难忘,那看过的偏偏都深刻在心里。若是变了,也都拜她所赐。 男子溢出柔情:“那么为了夫人最近心情,本官也须尽力伺候。” 魏妆坐在他硬实的腿膝上,仰起下颌对视,忽而两人的唇贴近,在敞阔的车厢里深浅交缠起来,发出旖旎的轻响。 谢敬彦修长手掌捻住魏妆的腰肢,她昨夜迎承丰盛,此刻还酸软着。忙匀手遮拦,呢喃道:“三郎器宇非凡,不让人有活路。可别在这里,仔细又参上一本子了。” 话中深意彼此分明,逢那狠肆起来的超长频率时,魏妆的颤音休要控制得住。 她便是朵黑牡丹,总算是个高门贵胄的少夫人,哪怕重生,矜持也须维护一点儿的。 “想哪里去,我是要给你暖暖腰。”谢敬彦薄笑,复又一本正经地冷肃:“既然你如此说,我也想反问阿妆的小腰是什么做的,不给人活路!” 魏妆咬了牙羞嗔,彼此拥得更紧了。 忽地马车外传来一道铁蹄声,有熟悉的朗朗嗓门道:“敬彦贤弟可在车内?才去益州府多久,听闻你便已成了婚。竟是匆忙得等不及兄弟我回京,欠我一顿喜酒是也!” 说话的乃是大鸿胪褚家的二公子,归德郎将褚琅驰。 褚琅驰去益州府已有一个多月了,起初只打算半个月往返,去了后但见那邱老太姨年岁已高、卧床不起,褚老夫人和阮氏婆媳俩便一直在旁照顾。褚琅驰本就是个仗义的孝子,恰逢母亲阮氏的娘家卷入田产纠纷,又很是帮忙周旋了一阵。 听留在京都的大哥来消息说,谢府三公子与魏女成亲了,他心里就如刀割了一样。怪自己为何偏是那当口甩下个中事务离京,但不来又说不过去。 当日若能带了魏妹妹一同出发益州府,或便可轮到自己一些机会,也不会被梁王和沈德妃看上魏妹妹了。使得敬彦贤弟都已与她退了婚,又匆忙地将她娶去,从此却是兄弟妻不可欺也。 耿直的郎将好生惆怅,一入京城,将祖母和母亲送至褚府上,便马不停蹄地赶来确认消息了。 呵,真是个“煞风景”的好兄弟,每每赶在这般时候出现,谢敬彦漆眸深邃。 但算算时日,差不多该是邱老夫人康愈之时。这趟去的已比预期的要更久,容他与魏妆的感情稳定了一阵。 男子容色冷沉,一抹霸道之意略过,还有着险中求胜的释然。他若不赶着成亲,只怕这会儿魏妆早住进了褚府里。 魏妆被吻得红唇娇润,衣襟也微微敞了口子,她忙整理妥帖,欲从他腿膝离开。 谢敬彦稍一顿,却不容许她乱动,只单臂护着她,另匀出手挑起车帘。薄唇含了淡笑,温润道:“是驰兄回京了?若能赶得早些,或还可参加今岁的斗妍会。” 褚琅驰的确才刚回盛安京,屁股都没下马就来了。 蓦然一瞥那半开的锦帘,女子百媚千娇地侧身靠在谢三郎怀中。那姝色绝媚,莫不正是自己满心牵挂着的魏妹妹吗? 只记得敬彦与魏妆两人早前退婚坚决,怎的成了亲后,连一段马车的路程都要坐在他腿上了? 看得褚琅驰心口嘶地一瞬抽痛,果然没缘分就是防不住啊,最终还是嫁去了谢家。 但见谢敬彦素来清凛冷峻的男儿,竟添出了少见的深情。而他与魏妹妹两个,分明天生的玉面娇颜,绝配也。 算了,愣是再动心以后也不能多看了。褚琅驰刷地低下头来,咳咳嗓子潸然道:“别提什么斗妍会了,除了魏……咳,不说也罢。我原想着魏妹妹先前决意与敬彦退亲,便接到身边代为照顾。我祖母与母亲也甚是喜爱她,到了褚府上,必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叫她过得悠然喜乐。今后却只好如母亲先前所说,认魏妹妹做个干女儿,我也添了个讨巧的义妹。” 义妹也不错。前世阮氏便将魏妆认作干女儿的,却无差别,只魏妆束于后宅,与褚琅驰少有交道罢了。 魏妆算看透谢敬彦的醋劲了,褚二之后年愈三十都是单身,一直在边关效力。对这般踏实的好兄弟,他好处都已享了,还要用恩爱去刺激。 再说了,有个未来大将军做兄长,也是个极好的傍身。 魏妆便端坐在侧,笑应道:“我年幼的时候,总幻想着若能有个哥哥该多好。既然褚二哥这样说,今后我便认你做自己的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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