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莞尔:“暂且不看,先养狸奴。” 见他这一笑,程令雪更笃定自己的猜测,果真没错,一旦她变得更为真诚,公子就高兴了。 真是格外好哄啊。 她不觉生出些保护弱小的成就感,站得挺直如竹,问道:“养猫?” “嗯,猫。” 公子笑意淡淡:“本以为猫儿养不熟,但我想再试一试。” 至于书,过后定也要看的。 程令雪恍悟地点点头。 “属下懂了。” 以这人的离谱,听得懂才怪? 姬月恒只是一笑。 “当真懂了?” . 如何还会不懂呢? 戌时换班后,程令雪没回自己居住的地方,回时怀里抱了只通体雪白,唯尾梢发灰的小猫。 拐过假山石深处,看到月下一个高大的人蹲坐在池塘边,她起初以为是守在院外的其他护卫。 刚要绕道,就被叫住了。 “好巧,是竹雪。” 真是冤家路窄! 她步子迈得更快了,那人也不恼,只朗笑着提醒:“小兄弟这猫,想必是从城南青花巷买的吧。” 她不想搭理他,但太过回避反惹旁人起疑,敷衍地“嗯”了声。 杜彦宁自来熟却又不过分热络地,依旧坐在原地,维持着距离,颇善意地提醒道:“猫都有灵性,只钱货两讫恐怕不够,还需下聘书才好养活。” “……” 你们讲究人事真多,程令雪就当没听到,当他是没话找话。 “十一。” 身后传来清朗的一声。 她刚抬起的脚顿了半瞬才落地,而后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那人也顿了声,又继续:“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 她冷淡地离去了。 翌日,程令雪早早起了。 抱着不老实的小猫儿经过池塘边时,她不自觉停了下。 池边的石上,齐齐整整摆放着一排被拔起的杂草,虽沾了晨露,但还是干瘪了,显然已被拔起多时。 只消看一眼,她也能迅速数出。 不多不少,正好十一。 真是闲得慌。 她按住怀中不老实的小猫,毫无波动地往公子院中走去。 刚进门,就被亭松拦住。 看到她怀中的小奶猫,亭松面色一下变得凝重,把程令雪拉至一旁,压低声:“公子不喜养猫。” “公子昨日说想养猫。”不仅如此,泠州那次赴宴归来的路上,他也在怀念幼时养过的狸奴。 亭松一时也拿不定,给她出了个稳妥的主意:“不如我先把猫抱下去,稍后你请示过公子,我再带来。” 这倒是个办法。 程令雪刚要递过去,窗被轻轻推开,她忙把小奶猫遮在怀里。 “公子。” “别藏了,留下吧。”公子凝着她的眸子,“我是对这一只猫有兴趣。” 程令雪松了口气。 心里些微欣慰,她就说嘛,她已读透了公子这本书! 亭松看着竹雪怀中狸奴,既诧异,又觉得新奇,听说自那小孩和瘸腿的小狸奴一道走丢后,公子就不再养猫,如今倒是因为竹雪改变了。 这少年是有些独到之处的。 姬月恒唤来侍婢,将小狸奴抱去洗净,再带上来时,片刻钟前阴云密布的天已散去阴霾,艳阳高照。 来青州这么久,公子只出了园子一次。他好像连园子里什么样都没看过,好风景都便宜了他们。 或许他是不愿麻烦人。 程令雪主动询问:“公子可要带着猫出园子去散散步?” 公子散淡道:“好啊。” 于是公子抱着猫,程令雪推着轮椅,两人一猫来到湖边,猫虽幼小却不安分,不时从公子膝上跳出去。 程令雪便去追。 第五次把它按回公子怀中,她看向小奶猫的目光充满了威吓。 “再动饿你一顿!” 姬月恒觉得少年虚张声势的模样挺有意思,把小狸奴抱起来,小心护在了臂弯:“竹雪,你别凶着它。” 话里充满宠溺。 但小狸奴不解风情,再次从他臂弯跃了出去,又被程令雪拎回,强行按在公子的怀里并再三威吓。 公子无奈:“还是养花容易。” 程令雪忽然猜到亭松说公子不喜欢养猫,莫非就是因为猫总喜欢乱跑?而公子有腿疾,追不上。 她不由动摇,猫对于公子来说,和上树是不是一样?她给他带猫,或许能给他带来短暂的新奇和治愈,但万一像上次一样出了岔子…… 他会不会陷入更深的失落? 她不免有些操心。 . “恩公此猫会乱跑,或许是因为不曾下聘。”一个带着笑的声音从假山石后传来,程令雪看到一片淡青色袍角,还有那沐浴在晴日下的璀璨笑颜。 “……” 怎么又是杜彦宁? “不曾下聘?”姬月恒陷入了沉思,他倒是听说过聘猫之礼,“倘若是捡来的,又该与何人下聘?” 杜彦宁有些诧异,聘猫不是常事么?恩公矜贵清雅,想必也是风雅讲究之人,怎会连这些都不了解? 他看向那只狸奴,目光自然地移到抱着狸奴的人身上,对少年善意地笑了笑:“昨夜我在此透气,正好见小兄弟抱猫归来,想来是从外头买来的。既如此,公子可同竹雪下聘。” “如此。” 姬月恒点点头。 他回味着杜彦宁颇为熟络的那一句“竹雪”,低眸抚平衣摆上细微的皱褶,继而抬眼看向程令雪,眸中含了笑,桃花眼顿时像静潭中落了花瓣。 “下次这种事,唤其他人去办就好,不必亲自跑一趟。” 他说罢,温柔地伸出手,程令雪忙小心把猫从公子臂弯接住。 正好杜彦宁在,不妨多表露些她与公子的默契,让他不敢乱说话,便道:“属下担心他们挑的您不喜欢。” “也是。” 姬月恒欣赏着属于他的猫,会心一笑:“回头我给你下聘。” “好。”程令雪点点头。 两人都经事少,不曾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可旁人不一定如此。 杜彦宁自幼随长辈出入各种宴席,家中兄弟姊妹众多,对婚丧嫁娶、男女风月之事略有了解。 这句话落在他耳边…… 听着很是暧昧。 二人一道呵护小狸奴时的姿态也是,偶尔相视一笑,简直像对一道学着如何抚育婴孩的少年夫妻。 杜彦宁看着那亲昵的一双人,头顶艳阳天凭空多出几片阴云。但一看那个人一身利落的少年装扮,又想起昨日她当着恩公刻意的隐瞒。 想必恩人及他身边人应当不知道她是女子,又谈何暧昧? 幸好恩人不知她是女子。 心口松快了些。 然而一想到她面对恩公时,言行目光间不自觉流露出的亲近。那样的默契和温和,从前与他也不曾有。 阴云再度蒙上。 恩公是不清楚,但她清楚。她对恩公,是否有着别样的情愫? . 杜彦宁的事有了苗头。 黄昏时,赤箭回来覆命:“属下按杜公子说的,已用杜公子旧部之名,将信送到那几人手里。另外还把杜大爷养的几只大犬鼻子药木了,杜公子不必担心外出会被察觉。” 杜彦宁称奇道:“二叔的猎犬对我的气息十分熟悉,但在下不愿打草惊蛇,不便在眼下处置,谁知竟有奇药能将其嗅觉药去?当真解了心头之患!” 赤箭笑道:“公子见识广,收藏了许多奇毒。” 程令雪想起上次公子给过白霜那能让人服了武功尽失的毒,还有张公子的指控,倏然心惊。 难不成,那次真是公子? 他还会用毒么? 她诧然看着公子,公子在低眸想事情,面容在窗侧阳光映照下愈发白皙脆弱,察觉到她目光,他缓缓抬眼,回她一个很是不解的眼神。 被这泉水似温和无害的目光涤荡,程令雪荒唐的猜测几欲被冲散。 教训张公子或许是公子做的,但那人虚伪又跋扈,被教训一顿也活该。但公子怎可能会用毒呢? 迎上她带着些微恐惧的目光。 公子温和道:“你们在说那些毒啊,是亭松搜罗来的。” 亭松怔了下,面不改色接过话:“是从一个江湖郎中处重金买下来的,但公子仁慈,轻易不让用。” 原是这样,她疑虑消失。 大户人家都会藏一些灵药奇毒,公子有也不奇怪,相比一个身藏诸多奇毒的人,会用毒的人才更令人忌惮。 待人散尽,只剩她和公子,公子突然把她叫到身侧,淡语中揉着笑意:“亭松还买了好几样,譬如登云台、醉红颜,你想试一试么?” 语气和那次问她要不要吃糖豆一样地温柔亲和,可程令雪却觉得他问的不是“想试一试么”,而是—— “你想死一死么?” 不,她不想。 她曾听说过这两样奇毒。登云台会让人失去浑身知觉。 醉红颜更玄乎,中毒后会把看到的第一个人认成心上人,会做出想对心上人做出的举动,更会无条件地信任对方,听从对方的一切指令。 不过药效只持续半刻,且一杯解酒汤便可解了毒。即便大夫诊治,也只以为对方是喝醉了,这太荒诞,便有说法称醉红颜其实不存在,是有些人为自己酒后失德找的理由…… 没想到真有这玄乎的毒。 竟还被公子买到了。 程令雪开始不敢看公子深邃的眼睛,怕一朝不慎被他喂了毒。 “怕了?”公子轻笑,手中玉箫也随着他的笑旋起,“放心,我从不轻易给旁人用毒,何况是你?” 程令雪觉出些纵容。 “公子一般什么时候会用毒?” 姬月恒旋着箫:“自是遇到对我不利、亦或骗了我的人。” “可杜公子也有所隐瞒……” “他么?”公子笑笑,“我与他本就是陌生人,他骗了我,我不觉得奇怪,更不会在乎。说来,我不喜欺骗,只是不喜被身边人欺瞒罢了。” 程令雪顿时如同身处翻腾的江中,脚下却只有一块木板。 浮浮沉沉,随时可能翻船。 以防不慎,她又小心问道:“那公子手里的毒,可有解药?” 可以提前偷些以备不时之需。 公子点头:“自然。” 那就好…… “不过,”他眉梢挑起,有些孩子气似的矜傲,“解药在何处,只有我一人知晓。不,确切来说,是这其中至关重要的一味药只有我清楚,即便旁人窃取了解药,亦无济于事。” 程令雪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强挤出一个钦佩的眼神:“公子考虑周全!属下佩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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