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雪又一怔,干她何事? 对上她眼中的困惑,公子似败下阵,凝着她眉眼,无奈道:“有人同长兄说在下疑有断袖之癖。” “噗嗤——” 程令雪没想到公子平时冷然高不可攀,一副流言蜚语都不能让他在意半分的模样,竟也有吃瘪的时候,他无可奈何的模样,很是有趣。 公子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很好笑么。” 程令雪忙敛神正色,一派正色道:“可这关表弟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已懂了。 公子被误会为断袖的对象,就是扮做少年竹雪的她。 罪过,怪她生得太清秀…… 她内疚道:“此事既因小女子表弟而起,我当帮公子洗脱污名,只不知公子接下来想让我怎么配合?” 姬月恒唇角翘起:“赵嬷嬷心思缜密,恐怕会疑心我是借你遮掩,只有让她亲自确定,才会彻底相信。” 程令雪认真地听着。 “所以呢?” “所以,”姬月恒顿了顿,眼底的笑藏得极好,只剩歉意,“往后数日,赵嬷嬷应当会在外守夜,为确保天衣无缝,劳姑娘每夜与我同榻而卧。” “同榻倒不算大事——什么,意思是我们要睡一张床?” 程令雪的冷静裂开缝隙。 公子淡然地点点头。 “我不会冒犯姑娘,若你觉得不妥,可将我手脚捆住。”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程令雪哪里还不信他:“那倒不必……” 她一记手刀就能放倒他。 . 是夜,月明星稀。 赵嬷嬷果真在外间守夜,洗沐过后,程令雪躺在外侧,公子在里侧,中间足以睡上三四人。 她直愣愣躺着,僵如木雕。 公子倒是稀松平常,冷静得像个入定的佛子,正应了那句什么……红颜枯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如此自在,程令雪减了几分因男女授受不亲而生的拘谨。 睡不着,她开始思忖蛊印。 今日的糕点里加了药,她和公子都吃了,郎中说要一日才起效。 明日,她就能印证。 想着这事,她激动地一个翻身,不慎打落公子放在榻边的玉箫。 玉箫掉落,惊了外间守着的赵嬷嬷,赵嬷嬷忙起身。 正在此时,公子翻过身。 他倾身压在她身上,低头在她耳畔轻道:“腿盘着我腰间。” 区区几个字,在朦胧昏暗的罗帐中更显出隐秘的暧昧。 程令雪的脸烫了起来。 但她仍不忘正经事,忍着难堪,盘起腿搭在公子腰上。 公子很缜密,又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后颈,声音故意压低,但足够赵嬷嬷听到:“睡不着……是想要了么。” 他怎什么都能说出口? 程令雪硬着头皮道。 “还好……公子身子骨弱,我……我们今晚就、就先不来了吧。” 说完才觉得可能不大合适。 纵使他们如今只是合作关系,她也不能直戳他软肋啊! 公子被她给气笑了。 他甚至不惜说谎来一振雄风:“我无碍,上回在船上只要了两回并非不行,而是不便,今日……大可尽兴。” 外间的赵嬷嬷听到这样几句话,饶是过来人,也不由得惊诧。 两回,还是在船上。 不愧是十九岁的大好年华,九公子可真是龙精虎猛呢。 为保万无一失,赵嬷嬷多看了两眼,只见青纱帐后,隐约映着一双亲昵交叠的人影,身子清臞颀长的青年脸埋在女子颈间,他的身下,身姿曼妙的女子双手圈着他颈间,玉腿缠在青年腰上。亲昵相贴,不见一寸余地。 九公子嗓音异常低沉,像是顶风艰难前行的夜旅之人。 话是从牙关艰难挤出的。 “呃,无事……” 赵嬷嬷如何不懂? 九公子才十九,从前不近女色,每次起头是会难一些,她喜滋滋地匆忙退下,打算到外间喊侍婢备水。 纱帐后,公子温热气息吹过程令雪颈窝,她偏头避开,他那些话更是让她如在乱梦中,心砰砰直跳。 见赵嬷嬷转身离去,她忙要把手脚从公子身上放下来。 腿弯却被又他一把捞住。 “别动……” 公子附耳低语:“辛苦姑娘,赵嬷嬷是过来人,太快放下易穿帮。” 程令雪忍着不适,老实地继续盘子着他,过了会公子又问。 “会叫么?” 程令雪不懂:“叫什么?” 公子无奈:“没看过话本么?” 程令雪还真没看过多少,老实地摇了摇头,腰上忽地一痛,她恼然惊呼:“混账!你掐我作什么?!” 说完意识到粗鲁,她忙闭上嘴,公子却未生气:“正是这般叫法。” 程令雪忽然懂了。 那种仿佛要死不活、上气不接下气、媚得能滴出水的叫声,她是听过的,可她……实在是学不来。 她涨红着脸,半天憋不出一句。 公子无计可施,叹息一声,随即他稍稍撑起身子离开她。 “令雪姑娘,掐我一下。” 程令雪不敢太用力,手捏着他的臂弯,软绵绵地捏了下。 “重一些。” 她于是豁出去,用力一掐。 “嗯呃……” 公子竟然猛地一抖,一声隐忍又畅快的闷哼侵入她的耳朵中。 真得不像演的。 不是不近女色么,怎么什么都知道,难不成书里什么都写? 程令雪耳朵好像被虫蛰了。 浑身的血窜到耳上。 要不要这么欲…… 公子却不止于此,他不仅闷哼出声,喉间亦重重地一滚,气息热了起来,他的唇在她耳际轻颤。 似乎很痛,又似乎很快活。 快活? 程令雪想起公子毒发时被她按在地上,以及咬他臂弯那两回。 当时他也很快乐。 这回更离谱,只是掐了下。 他不会是因为常年生病,生出什么越痛越快活的病态喜好吧? 既然如此—— 便好心成全他吧,正好她不想叫,公子他叫得也挺好听的。 又是重重一下。 公子果不其然又闷哼出声,放在她脑袋两侧的手攥出响声。 可闷哼声听着仍那么快活。 这时候的公子,倒还蛮有趣的,程令雪好奇地又掐了一下。 “嘶呃……” 公子突地攥住她的腕子,隐忍又藏着畅快地哑声道。 “姑娘,在下很好玩么?” 程令雪意识到这样有些放肆,老实地被他按着不动,正色道:“我也是在帮公子,现在可以了么。” 说着话时,她突然觉得下边有些热,仿佛有一个暖炉在附近。 她讶然往下看,公子忽地翻身。 他离开她身上,背过身。 程令雪没多想,以为是戏演完了,可她记得从前在钱家时,众人私下议论主君和主母是否恩爱,都会说“一夜叫了几次水”,“持续几刻钟”。 公子这才叫了不到一盏茶。 也没有叫水啊。 可一想到得再让公子压着她装上一刻钟,程令雪就面红耳赤,她好心地戳了戳他臂弯,话只说了一半。 “公子,要叫水的。” 她只轻轻一戳,公子却似失了控,猛地抖一下,气息也明显沉重。 程令雪被吓到了。 姬月恒背对着她,额上渗出汗。只是被她掐了几下,竟又起来…… 她是妖精么? 不过这样反而也有趣。 只可惜,她还未彻底放下戒备,时候未到,先放过她。 以后再加倍讨回来。 姬月恒无声勾起唇角。 “谢姑娘提点。” 声音很淡,却近乎咬牙切齿。 程令雪本怀疑他被她掐得情动,如今才知是生气了。 她鬼鬼祟祟收回手。 停了很久,隐忍的低语再度从公子喉间传出,却不是对她说的。 “备水。” 赵嬷嬷适时入内,眉间欣喜,又有些忧虑——九公子果真受体弱影响,这才不到一盏茶就完了,之后恐怕要给公子补一补。赵嬷嬷道:“九公子,水是要热一些,还是温一些?” 姬月恒咬牙:“凉一些。” 赵嬷嬷微讶,但想起听夫人说九公子身上带着毒,常需浴凉水,便也不多想,吩咐备水的人:“水凉一些,也别太凉,摸着不凉不热即可。” 姬月恒的浴池很大,水备好已是一盏茶后,他支撑着从榻上坐起身。 “劳烦姑娘搀扶。” 本想再逗一逗她,让她陪他去沐浴,可身边那人竟是睡着了。 “……” 罢了,她解药中有几味易致人困倦的药,姬月恒只能改唤亭松。 亭松低着头不敢乱看。 从前不知道,公子忽悠起姑娘家来一套一套的,才几天便把十一姑娘忽悠得主动假扮他枕边人。 再几天,搞不好孩子都有了。 他惊叹着人不可貌相,小心扶着姬月恒到了浴房,公子不让人服侍,亭松守在门外,许久,公子才出来。 姬月恒并未立即安寝。 他坐在书案前摆弄着吃剩的糕点,拈起来,浅尝了一口。 转眸看向纱帐后安睡的背影,姬月恒无声轻嗤。真狡猾,哄着他把加了药的糕点都吃完,剩下的都是不曾加料的,如此一来自然不会暴露。 换作旁人,早被骗得团团转。 姬月恒燃起一盏烛。 他只会用毒,对医理不算精通,在灯下写出糕点中放着的几味药,递给亭松:“去查查这些东西有何用。” 亭松接了去,想起另一事。 “今日钱二夫人登门欲致歉,被您拒之门外,那钱家三姑娘给您下药的事,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公子是不怕寻常毒物。 但不代表这事要轻易揭过。 姬月恒略一思量,道:“也算因祸得福,就不计较了。不如趁此机会,给长兄一个与钱家要利的机会,就当谢他调来钱嬷嬷的良苦用心。” 亭松觉得这样倒比去与一个姑娘家算账划算。只是他忽然惋惜,公子心计上不比大公子差,要不是当年家主狠心,他本可以与其余公子一样,十五入朝为官,二十娶妻生子。 如今想必也已经年少有为。 说不定性子也正常些。 亭松暗自哀叹着领命下去,姬月恒摇着轮椅回到榻边。 程令雪已滚到床榻角落里。 他把她搂入怀里。 没想到平日亭亭玉立的一个人,一躺下来便不同,乖乖地窝在他怀中沉睡,竟有几分柔弱。 一剑能砍几人的柔弱姑娘,一言不合便打晕他的柔弱姑娘。 当真柔弱至极,姬月恒轻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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