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她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你了。” 虽答应了他,但一路上程令雪都像后面有人追似地步子迈得极大。姬月恒安静地跟着,伞倾向她这边。 他个子高,跟上她倒是不费力,只是走到半途时,程令雪仍听到青年的微乱的气息,担心他刚解毒没几个月会难受,她放慢步子,扭头见青年面色潮红。 “你没事吧?” 姬月恒别过脸,低道:“无碍,只是很少走得这么快,但是无碍。” 怕他撑不住,程令雪接过伞。 “还是我来撑吧。” 姬月恒也不逞强,伞柄递了过去,倒手时程令雪的手轻覆住他手背。 青年倏然低下头。 她也正好不自然地抬眸。 四目相对,两人共撑一伞,雨幕若合围的墙,将他们圈在这一方小小天地,纵使行人匆匆,说笑声不绝于耳。 世间却仿佛只剩他们。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安心,姬月恒长睫轻颤,在她察觉前,他用和煦坦荡的一笑压下眼底攀升的晦暗。 “拿稳了。” 他煦然地一笑。 程令雪什么也没说,很自然地接过伞撑着,与他保持着半步距离。 总算走到琴馆前。 她把伞递还给姬月恒。 “多谢。” “这伞你拿——” 未待他说完,她一溜烟跑了。 姬月恒定定望着她背影许久,亦往当铺中去,入了后堂雅室,适才还端静的贵公子重重靠向椅背。 他抬起手,细细端湘着。 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触碰时的感觉却还很清晰地残存着,一波一波地冲击着脑海。 残余的温度变得越来越灼热。 从肌肤相触的那一点,窜至心里,激出一阵阵愉悦的颤意。 姬月恒闭上眼,安静地倚靠着椅背坐着,喉结一下一下地滚动。 气息越发急促。 时值秋日,玉白的面颊上却泛起诡艳的潮红,耳垂更是通红。 很难受…… 姬月恒喉间溢出低吟。 “呃。” 他隐忍住不断溢出的声音,压下了这股兴奋的燥意。 她若看到,会不喜欢。 姬月恒平静地起身,理了理袖摆,要朝外走去,继续扮演那个青年才俊、如琼枝玉树的姬家九公子。 可甫一克制,适才与她肌肤相触时手上残余的灼热竟也跟着消失。 她的温度在离开他。 他的手一点点变得微凉,身子似乎也在失去知觉,血液似要冻住。 宛若回到她离开的那个清晨。 他要留住这暖意。 姬月恒清明的眼眸漫上无尽暗沉,望着虚空,他看到了程令雪,她嫌恶地审视他。忍着痛苦,他喑哑地轻哄。 “七七,闭上眼。” 她闭上眼,他就不会被她看到了,他只是放纵片刻,片刻就好…… 青年紧咬牙关,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没入纤尘不染的衣袍下。 不,眼下已不是他的手。 这只手被她握过,就是她的手。 她的手握住了他。 温柔而缠绵地,她用带着厚茧的柔软手心,包裹住了他的整个。 她并未像从前那样猛烈擦拭,只是温柔地圈着他,拇指安抚地拂过脆弱端头,使得那端头溢出泪珠。 “七七……” 她就这样安静地握着。 只是握着,却让他心中被蚕食了数月的空洞稍得填补。 他终于,寻到温暖的归宿。 姬月恒清臞身形崩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撑在墙上的手死死扣着墙,青筋暴起,好几次险些抓不住。 “七七。” 他一声一声地唤着她,如同信徒叩拜神祇时,无助、虔诚。 明澈的眸子潮热湿润,青年苍白的面容被春意染上淡淡绯色,有了血色,连耳根子都红得厉害。 少女的手安静地握着他,一如温泉涤荡的快意让他长睫渐湿。 有热流在她手心积攒着。 似要冲破阻碍。 有些过了。 弄脏她的手,她不会喜欢的。 适才那些话也并非全是哄人的说辞,他是纯粹发自内心的体悟—— 纵使这些体悟背后需要的付出,和他本性里的偏执不符。 但他本性如何,并不重要。 “嘶——” 姬月恒脖颈脆弱地后仰,喉结隐忍而克制地滚动了下,将喷薄的欲念压下,他痛苦地闭着眼,长睫急颤。 绯红昳丽的眼尾滑下一滴泪。 总算……得到了她的抚慰,青年眸底偏执狂热的暗火逐渐平息。 喉间溢出的低呼亦很温柔。 “我会,藏好的……”
第60章 060 书院前,秋风拂过树梢。 楚钧指着琼枝玉树的青年道:“阿姐,这是我的新夫子!” 看着眼前俊美斯文的书生,程令雪无奈,他是对误人子弟有执念么? 楚钧心中窃喜,阿姐喜欢好看的男子,周夫子可惜了,可书上怎么说的来着,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推了推阿姐,低道:“长姐,别看了,问候一句啊。” 程令雪回过神,和姬月恒对视一眼,默契地装作初次见面。 “姬九公子。” 楚钧讶然:“姐,你怎么知道我们新夫子姓姬,莫不是前世有缘!” 程令雪:“……” 她记了这茬。 楚钧更来劲了:“既然有缘!不如这样,今夜有灯会,你俩去逛逛?” 姬月恒笑得温文无害:“荣幸之至,不知程姑娘可愿赏脸同去?” 程令雪冲着他皮笑肉不笑,揉了揉头楚钧脑袋:“阿姐今晚今日要去见上次那位表兄,我们先走吧。” 楚钧发了愁,“不如你们三人一起?多一个人,也多一分乐趣!” 再说下去,恐怕她得凭空变出个表兄,程令雪随口道:“好,改日吧。”说罢拎着弟弟衣领上了马车。 留在原地的姬月恒万般无奈,孩子年少,不知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理,见着年轻公子就想掳来当姐夫。 三个人……她竟还答应了? 他心情很是复杂。 . 回到楚宅,程令雪在假山处偶然见到惜霜。自碰到那墨衣少年后,惜霜胆子变得很小,整日闭户不出。 她直觉惜霜与那少年认识。 眼下见她心事重重,程令雪不放心:“二妹妹怎么自己在这?” 楚惜霜温顺地答了几句,和程令雪一道往回走。半路上,她忽问:“阿姐……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你颠沛流离十年,我们却安稳度日。其实,爹娘一直都在找你,年初收到了信才停下。” 程令雪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事,回家之前,她的确担心过,可现在:“不会,我庆幸家里美满,没有支离破碎。” 楚惜霜闻言舒了口气,又变回沉默寡言的少女,不再多说。 她前些日子做了个梦。 梦里不仅有那个邪气的少年,还有许多更早之前的回忆。 这让她无颜面对阿姐。 程令雪察觉她情绪低落,可问又问不出什么,悄悄去问了沉吟秋,把适才的事告诉阿娘,沉吟秋眉间笑意凝住。 她唤来楚惜霜院中仆妇一问,仆妇仔细想了想:“前几夜二小姐魇着了,一个劲说什么我不是假的。” 听了此话,沉吟秋面露忧色,坐在椅子上:“这,莫非惜霜想起了……” 程令雪被阿娘的反应吓住,忙问:“阿娘,惜霜怎么了?” 沉吟秋:“此事很是复杂……阿娘不知该不该说、又该从何说起。” 正好楚珣归来,听说了前因后果,思量须臾,扶起沉吟秋:“你去看看惜霜,那些事我来与令雪说。” 沉吟秋离去后,楚珣这才道:“我与姬家的纠葛,七七你应该早已经清楚。但惜霜身世,你恐怕还不知。她其实是你姨母的女儿,你姨母与你阿娘是孪生姐妹,因此你和惜霜已有几分相似。” 这倒不奇怪,但程令雪隐约觉得不止姨母之女那么简单。 楚珣又道:“你姨母逝世后,惜霜养在生父膝下,你走丢时,姬忽为稳住我,继续助他夺得家主之位,找上惜霜那唯利是图的父亲,重金换来惜霜。他给惜霜服了失忆之药,将她安置在另一处庄子里。每隔两月让爹爹远远地见你一眼。直到安和郡主及长公子察觉,将此事告知我,他们联合我扳倒了姬忽,然而你却始终杳无音信,那时你阿娘因你中毒本已郁郁寡欢,我担心她受不住这个消息,便将错就错,把与你几分相似的惜霜领回来。 “彼时你与我们分离已近两年,你阿娘虽觉得女儿变化过大,但将其归咎为分离太久之故。惜霜回来后,你阿娘身子好转,同年怀上了你弟弟,一直未发现此事。而我在长公子相助之下,以游历为由时常离家,瞒着你阿娘寻你下落,然而始终杳无音信,某日与旁人往来的信件还不慎被你阿娘看到。” 得知女儿走丢,沉吟秋大病一场,夫妇二人心中不忍,将错就错把惜霜当做楚家二女儿养,并为她改了名字。 但楚惜霜一直不记得。 楚珣又道:“关于你我父女与姬家的恩怨,我一直未告诉你阿娘,因而才要支开她,这些事我们父女二人知道便够了,不必让你阿娘平添感伤。” 爹爹句句轻描淡写,她回来数月,他也只字不提这些年的煎熬,然而程令雪却看到他鬓边的华发。 算起来,爹爹也才三十六七。 时值深秋,窗外秋风微凉,她想起一年前在云昭山庄那个元日。 那一日分别时,姬月恒曾问她是不是因为姬忽而恨他。 彼时她说,与姬月恒无关。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姬忽毕竟是姬月恒生父,纵使姬月恒无辜,她和他走太近,对她的家人而言,算不算伤害? 程令雪未再亲自送楚钧去书院,也鲜少涉足姬家铺子所在那条街。 如此半月。 清晨,姬月恒又一次在抬眸时看不到熟悉的身影,温静的眸子黯下。 她在刻意躲着他。 在楚钧下了马车后,他抚上小少年的头顶,想起程令雪也常做这个动作,沉寂的眸中寻回几分生机:“阿钧是和长姐吵架了么,近日都是仆从来送?” 神仙哥哥温和亲切,楚钧正有心事,一股脑倒出:“我没惹着她,是那天阿娘和二姐姐还有阿姐三人抱在一起哭,说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好在苦尽甘来了,哼!她们竟然没算上我……” 原是如此。 姬月恒望着开始变黄的梨树,温澈的眸中寂落更深。她说过不会因为姬忽而恨他,然而他身上流着姬忽的血。 这无法改变。 这一个心结若不解开,她会一直躲着他,躲到她有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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