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让我送您回南疆。” 离朱目光黯下,他被抛弃了。 被他敬若母亲的师姐,被他视为兄弟的姬月恒一道抛弃。 他不愿回去,侍从带他去见了姬忽,那个娶了师姐的中原贵族。 姬忽说:“这是你师姐的意思,她不想回南疆。你若想留在中原,我可以帮你瞒下,但你往后需为我做事。” 离朱厌恶这虚伪的中原权贵,更恨师姐和姬月恒的抛弃。 他决定潜伏在姬忽身边,这个狡猾如毒蛇的男人迟早会露出真面目,反咬妻儿。他会帮助这条毒蛇露出獠牙,并在师姐母子绝望时揭穿他! 让他们知道那男人多阴毒。 让他们后悔抛下他。 . 酒过三巡,离朱似个旁观者,漫不经心地回忆着:“姬忽把我交给他一个部下,让我琢磨炼蛊制毒,学武功。我刚来中原什么都不会,埋头学了几年,终于有点起色,却得知老毒蛇早已被他的长子联合师姐夺去他权势、被软禁山庄里。” “我以为师姐总算清醒过来,看穿姬忽真面目,得知姬忽联络旧部要救走他,打算告诉师姐来着。” 不料他却窥见师姐被他的继子,那位和姬忽一样野心勃勃、弑父夺权的姬家长公子压在身下…… 离朱再次愤怒了。 情爱当真那么诱人,让师姐都自甘堕落?他要她亲眼见到这对出身权贵的中原父子为了权势自相残杀! 他最终没露面,没给师姐报信。 姬忽成功在旧部和一位剑客的护送下逃往青州,离朱暗中跟上他们,假装为了报恩,效忠姬忽。 “那剑客武功高强,我想拜他为师,给他买酒买肉,哄得他教我易容术。后来他喝醉了,告诉我他是姬忽雇来寻一个孩子的,还说起临波九式。本来他答应教我剑术,谁知姬家长公子的人追上时,姬忽竟故意把我引开,给程风下毒,让程风代替他葬身火海!” 程令雪心情沉重地听着。 原来离朱竟是这样成为了姬忽的人,也是因此遇到师父。 她又给他倒了一杯酒:“我与你有什么过节?还有我妹妹,你见过她?” 离朱猛灌一口酒:“程风那人缺心眼,喝醉了什么都说,给我看了你的画像——他没说你是他的弟子,只说你人在泠州,是他帮姬忽找的孩子。他死后,我瞒着姬忽去了泠州,见到个与画上人极像的姑娘,便是你那好、妹、妹。” 他受了伤,对那柔弱少女又不加防备。刚说了句:“喂,你不是你爹娘亲生的。”就被她推下山。 新伤又添旧伤,他养了两月才好,又过半年,他总算又在泠州一带碰到程令雪,她当时穿了男装,但那双冷冰冰的眸子让他记忆犹新,夜里亦看得不十分真切,但离朱断定她就是那个少女。 “你正被追杀,我看到你的招式,猜到你师从程风,想着你要是教我剑术,我就原谅你,并告诉你你师父死了。” 谁知—— 离朱重重搁下酒杯:“我刚说了句‘仇可以算了,只要你当我师父’,你冷冰冰扫来一眼,话也不说就出剑!” 他再次被狠狠地揍了顿。 “才十三岁就如此无情,实在是可恨!更可恶的是,一年前在姬月恒身边时,你竟然丝毫不记得我!” 程令雪微窘:“我想起来了……你蒙了面,说什么仇啊,师父的,我以为是追杀我和师父的仇家。但你要是好好说话,无论我和惜霜,都不会误伤你……” 离朱颓丧地抿了一口酒。 那时他还很冲动,有话直说,没有中原人那般弯弯绕绕。 直到不久前来到江州寻程令雪,见到她们姐妹二人,那姑娘还目露心虚,他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个人。 “但你们俩一个赛一个冷血,可恶至极!还有姬月恒!” 程令雪安静地听着,忽然听到姬月恒的名字,她长睫颤了颤。 离朱看着她,讥诮道:“姬月恒说他从不信任别人,你程令雪也高傲冷血。可我偏想看高傲的你卖命去讨好别人、看不会信任别人的他沦陷再被你抛弃!” 竟是这么幼稚的理由。 程令雪嘴角轻牵:“所以你给就我们下了蛊。我以为是姬忽下的令。” 离朱又是一嗤。 “老毒蛇他也不无辜!他希望你接近姬月恒,达成他的目的,我提出下蛊他时自然同意,还暗中帮助我。” 想起元日里的事,他笑了:“他和姬月恒一样,从不信任别人。除夕那夜还故意把我支开。我本想亲自揭穿他,但你很聪明,比我还快一步,戏还做得那么真,我便没出面,只放走他认为掀不起风浪的江皊给他最后一击。” 多年的憋屈终于倒了出来,离朱心情畅快许多,他起身:“好了,我也下蛊坑了你,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看在这顿饭的份上,我劝你一句,离男人、尤其姬月恒远一点,他那么小年纪就会害人,哪怕装得再好,本性是不会变的。” 语气郑重,程令雪简直要怀疑他来这趟就是为了离间她和姬月恒。 她不忘提醒他:“别再去找惜霜了。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离朱摆摆手:“……走了。” 墨色身影消失在门后,出门后,少年满意地笑了笑。 姬月恒,你自求多福吧。 . 自那日离朱离开后,程令雪未再看到他再出现,但他的话却像一幅幅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七七是有心事么?” 茶楼二楼的雅间,姬月恒给她递过来一杯茶水,见她心不在焉,迟迟不回应,抬手在她眼前轻轻挥了挥。 程令雪回过神。 “没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姬月恒笑得温柔:“这是我名下茶楼,我该问七七为何在此才是。” 程令雪看着对面温和无害,甚至瞧着有几分乖顺的青年,想到离朱那些话,眸光流转,藏起那抹思量。 她叹了口气:“我是出来避难的,阿娘急着让我定亲,成日想要我去与这个公子、那个公子见面。” 姬月恒手指轻动。 “七七觉得哪家郎君好?” 认真询问的语气不见妒色,温和得像在给夫婿物色小妾的主母,程令雪越发狐疑,姬月恒当真转性了? 换作以前,他根本听不得她说一个有关别的男子的事。 “总之就是我不想阿娘担心,又不想相看,只能说自己很忙。” 她避开那个话题,“有酒么?” 姬月恒没问她为何要在茶楼寻酒喝,也没问她为何要喝酒。 唤来仆从:“去备些酒菜。” 一刻钟后。 桌上的果酒已空了两坛,姬月恒看着面颊微红的程令雪,耐心劝解:“七七,果酒亦算酒,多饮易醉。” 程令雪眸子慵懒地抬起:“别拦我,这酒真是好喝……” 于是又饮几杯。 最终她恍惚地倒在青年怀里,抬头看着他痴痴地笑:“郑公子……” 揽她在怀的青年手上一紧。 嗓音温柔,却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七七再说一遍,我是谁?” 程令雪认真想了想。 “抱歉认错了,是你呀……” 语气明显变得温软,一个“你”唤得人心旌荡漾,姬月恒轻舒了口气。 还好,心里还有他。 却听她又咕哝道:“孙公子……” 姬月恒:“……” 他低眸,对上那双迷濛的眼,再三确认她是真醉了,温柔捧住她半边脸,让她看着她,低叹:“你可真是不乖,竟背着我与这么多公子有往来。” 程令雪仍痴痴地看着他。 那样的目光,却从未落到他的身上,姬月恒眸底寂落化为喑沉,手拂过她唇角:“七七,你不可以这样。” 不可以看别人。 无论是用什么样的目光。 姬月恒看着她,眸中氤氲的偏执再也压不下去,在少女开口前,他不能自控地低头吻住她的唇,含住轻吮。 “唔……” 他终于,又一次含住她的唇。 这是时隔两百多个日夜的亲吻,唇舌相触,急剧的快意充斥脑海,直击天灵盖,带来强烈的满足。 不安被如潮的快慰压过。 “呃——” 舌尖触到她的舌尖,姬月恒激颤,喉间不能自控地溢出呻'吟。 沉静的眸光倏然迷离,圣洁神衣遮掩住的欲念冲突脑海。 强撑着的虚墙轰然坍塌。 爱欲汹涌,甚至不能用理智控制,明知她醉了可能过后清醒时会想起,会暴露他的伪装,可他…… 根本控制不了。 纤尘不染的白袍下有恶欲竖起,恶欲嚣张,却也孤寂。 想深深埋入那温润的归宿中…… “呃,七七……” 姬月恒眼尾飞红,温雅中交杂着冶艳,他把舌尖伸进她口中。 停着,不动。 他用这样自欺欺人、暧昧的动作安慰自己——这样也算是在她里面。 也算某种程度的契合。 可下方却越发突兀了,少女目光慌乱,似乎清醒过来。 “唔……” 程令雪身子寸寸僵硬。 短暂的不敢置信过后,是预料之中的了然,他果然没变! 她稍一试探,他就暴露本性。 甚至比从前还沉溺,明知她可能会清醒,还是露出了偏执一面。 姬月恒正凝着她,捕捉到她这清醒的目光,眼底慌乱稍纵即逝,他撤出舌尖,松开程令雪,戴回君子面具。 “抱歉,七七。” 他想当做无事发生,可程令雪却再也装不下去了,她揉了揉额头:“我……我喝多了,抱歉,我先走了。” 语无伦次地说完,她站起身忙要往外走,腕子被青年拉住。他力度很克制,程令下意识地甩开,刚要夺门而出,听到姬月恒微哑的话语: “我的确无法控制对你的渴望,但我会努力压抑我的控制欲。七七。” 程令雪思忖着他的话。 她胡乱道:“是我喝多了没注意,今日这出我们就当没有过!” 姬月恒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 他的心情变得很乱。 程令雪也很乱。 醉只是个借口,她当时无比清醒,明明可以用别的方式试探,却像狸奴看到了银丹草,理智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不自觉想往他怀中依偎过去。 他们两都是在借酒放纵! 可这样不对。 她还未解开对姬月恒那份控制欲的心结,不能纵容自己的悸动。 程令雪一路忏悔着出了门。 她怎么越来越像个经不起美□□惑、意志不坚的堕落佛子? 这样下去迟早要玩完的啊。 道心崩塌,她心乱如麻,甚至不曾留意到街角的墨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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