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七七,只能是他的。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她。 . 翌日书院休沐。 楚家来了位谦逊斯文的客人。 听到年轻公子自报姓名时,楚珣想到日前幼子的一句玩笑话。 “阿姐之前那么喜欢姬九公子——就是我那位神仙哥哥的新夫子,怎么这几天都不去书院看夫子了。” 又见七七一看到来客便仓促回避,楚珣暗道不妙。 他稳住心神接待了这位青年。 二人到了书房。 姬月恒郑重行礼:“侄儿此番求见,是奉家母之命前来致歉,当年因家父心术不正,侄儿亦贪玩,致叔父叔母与七七骨肉分离多年,是姬家之过。” 楚珣看着仙姿佚貌的青年,忆起七七慌乱回避时纠结的模样,猜到他们过去必定有过纠葛,长叹:“此事与你无关,你父亲也已罪有应得,不必内疚。” 姬月恒仍未直起身,姿态谦卑,口吻少了客套,更为真挚:“侄儿自认并非君子,换作其余时候必不会因父辈过错苛责自己,只眼下不同。” 楚珣问:“有何不同?” 姬月恒姿态压得更真挚:“侄儿恋慕七七,因而无法全然问心无愧。” 年轻人真是直来直去。 楚珣眉心又跳了下,远眺窗外的天际:“我楚家并非是非不分的人家,若无义父收养之恩,我便不是今日的楚珣。我当初为救女儿助一个并不得义父他老人家宠爱的儿子夺得家主之位,何尝不算有负他的养育之恩?若非要一笔一笔地算,算上亲人的话,这世上便没有纯粹的无辜之人,说来世人皆是受命运捉弄。” 又说:“你的礼物贵重,按楚家规矩,我本不该收下,但如今我将它们悉数收下,你的内疚亦可放下。” “至于你与七七,你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并非那些不必你承受的恩怨,并非两家关系,在于你们自己,在于她是否全心全意地喜欢你、信赖你。” 姬月恒思量着楚珣的话。 正是这样通情达理的父母,才会生出如此通透的七七。 让他如何都无法舍弃。 此刻他无比艳羡楚家一家人。 也厌恶自己的本性。 但他会把那些阴暗的、令她害怕的一面悉数从身上剥离掉。 剥不掉,就妥善藏好。 只要七七喜欢。 . 晴日无风,天高云淡。 程令雪躺在柿子树上,回想着适才在窗下偷听到的话。 有脚步声停在树下。 她低头望去,见一青年白衣胜雪,毫不讲究地在树下席地而坐,拈起一颗掉落的柿子低喃:“还是不够熟。” 程令雪趴在树上暗中打量他。 姬月恒双手散漫地搭在膝头,望着澄净如洗的天际发呆。 她无端想起去岁在钱府那个惊心动魄的月夜,她跃过墙头,见树下有个白衣玉冠的公子独自对月伤怀。 有心事时的他,像映在湖面的明月,一起涟漪,便成碎玉,而她自己似乎特别喜欢看姬月恒濒临破碎的模样。 譬如从前暧昧时分。 譬如此刻。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姬月恒。他没发现她,玉面微仰,沐浴在寒凉秋风里,似沾了血渍又被掷入水中的琉璃瓶。 温润干净,宛若新生。 看来他的病态也随身体的病痛被治愈了,程令雪不无欣慰。 毕竟是她一路看着的公子…… 呸,她这不自觉爱怜他的脆弱,想当他爹的心态怎还没改! 程令雪又想起那时她面纱不慎落在他脸上,他将面纱摘下,嫌弃地往身后抛过来:“钱府的舞姬也太无礼,吓着宾客,不说两句客套话就要走么?” 虽说很欠揍,可回想他彬彬有礼却暗藏危险的语气,她心里竟像远处被秋风拂动的湖面,有涟漪圈圈漾开。 程令雪掐了自己一把。 她是疯了吧! 她淡漠地收回目光,但是好怪,忍不住,她又望向看了一眼。 迷茫的杏眸中倏然漾起怒火—— 她想起来了! 那时他愣住了,袖中还咕噜掉落什么东西,听动静似乎是个瓶子! 他要给她下毒! 悸动荡然无存,程令雪摘下一颗柿子,“咚”,准确地砸在青年肩头。 “嘶——” 姬月恒被柿子砸得喉间发出吃痛的闷哼,格外引人遐想。 他拾起柿子放在手中端凝,因砸他的是她,带来的痛意也让他兴奋微颤,他用帕子小心擦拭后妥善放入袖中,头也不抬,声音微哑。 “七七,我还想要。” 程令雪:“……” 能不能别说得这么不清不白。 她没搭话,姬月恒抬头,与她隔着树叶对望良久,程令雪败下阵来,扒开发黄的柿子叶露出脸来。 她没好气道:“自己摘。” 姬月恒只是笑笑,问她:“你这楚家大小姐,怎么躲在这里?” 她才没有躲他。 程令雪摘下一片树叶,淡道:“听说家里来了一个客人,我怕生。” 姬月恒认真聆听着,适度接话:“是什么样的客人呢?” 她没答话,跳下树。 “正好我要去送客,你随我一道出门就知道客人是谁了。” 姬月恒配合地跟上她,程令雪甚至不曾知会父母,毫无待客之道地将他径直领到府门外:“贵客一路走好。” 俊雅的面上笑容和煦,尽是温柔与无奈,姬月恒作揖拜别:“今日多有叨扰,多谢七七盛情招待。” 程令雪眼睛看着别处。 “快走吧,没事就别来叨扰了。” 姬月恒忽然走近一步。 这一个动作象征的含义她无比熟悉,往往是不正经的开端。 她忙捂住嘴。 正因担心他要胡来,程令雪忽然瞥见巷尾墙角有一片墨色袍角。 是上次那邪性的墨衣少年?! 他毫不避讳地看她,目光又落在姬月恒身上,眉头愤怒蹙起。 忽而,他冲着她挑衅一笑。
第61章 061 惜霜! 程令雪心一惊,推开了姬月恒:“抱歉!我还有些事!” 说罢她匆匆往回跑。 落荒而逃的模样落在青年眼中,则有了一重害臊的意味。 姬月恒低头,定定凝着触碰过她的那一只手,愉悦从手心窜开。 他攥紧手心,试图囚住这一份愉悦,让它停留得更久些。 . 程令雪匆匆忙忙奔回了内院,却听说楚惜霜才与阿娘出门,她又急忙追出府,刚拐过巷角就见到一个身影。 墨衣少年正懒洋洋地倚着墙壁,墨黑的影子与墙根打在地面的阴影融为一体,白得似乎不见天日的肤色在这寒意渐浓的秋日里更显阴森:“放心,没去找你妹妹,只是想与你算一算旧账。” 程令雪握紧袖中的匕首,目光也似锐利的刀光,冷冷看向少年。 她不想多生事端,收起眼底锐芒,客气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不知曾在何处得罪过你,有仇报仇,我若亏欠了你。必会偿还,但请别牵连无辜。” 墨衣少年一听,连声质问她。 “不记得我了?我们有那么多过往,你……你竟不记得我了?!” 程令雪:“……” 能不能别用“过往”这个词,听起来好像她是什么四处留情的浪子? 品咂着这咋咋呼呼的语气,她隐约猜到他是谁:“你是赤箭?” 少年眸中的怒火散去几分,嗤道:“竹雪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你说对了一半,赤箭是姬月恒给我起的名字,老子很不喜欢,叫我离朱。” 程令雪不想与他饶舌。 但想弄明白他当初为何要给她和姬月恒下蛊,又为何似乎与惜霜认识——莫非是惜霜得罪了他,而他也错认成她了? 她耐住性子:“找我有事?” 离朱拍了拍沾上墙灰的手,懒道:“没事,就是聊一聊旧账。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和他下蛊么?请我吃顿好饭好菜,我就告诉你。” 敢情他是打劫来了?! 程令雪捏紧钱袋子:“走吧。” 来到一处酒肆,离朱狮子大开口,一口气点了一大桌:“啧。不愧是贵公子的金丝雀,出手真是阔绰。” 程令雪不理会他刻意的激怒,打量着这张陌生的面容。 “你会易容,和谁学的?” 离朱嘴一翘,勾出个狡黠的微笑:“自然是和你师父——我是说程风,而不是姬忽那条老毒蛇。” “怎么,被勾起好奇心了?想知道我与他们的关系。” 少年挑眉示意她倒酒。 程令雪忍着揍他一顿的冲动,给他倒了满满一杯:“请吧。” 离朱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酒,惬意眯起眸子:“话要说起我九岁时。” . 九岁那年,离朱来到中原。 中原的人说着弯弯绕绕的话,衣裳也裹得严严实实。 师父管这叫虚伪。 若不是为了找师姐,他断不想来中原,离朱不曾见过师姐,却对她深深敬仰,她极会用毒,自幼在师父陪伴下到中原为质,为救下昭越的遗民,嫁给那位权势显赫的中原贵公子。 来到中原后,师姐待他很好,让无父无母的他感受到母亲般的温暖。 可当他传达师父遗言,劝师姐回南疆复国时,她却说:“我不想再成为权势争斗的傀儡。也不希望离朱你也成为傀儡,留在中原好好生活吧。” 离朱对复国倒没有执念。 他只是不想师姐留在中原,染上中原人的虚伪,更不希望那样厉害的师姐被情爱和孩子困住。 那小公子阴仄仄的,安静得不似活人,戒心极重,最忌讳出山庄。 离朱异想天开想着:师姐不愿走,定是因为阿九不想走,若他能哄得阿九离开山庄,他们三人就能一起回南疆了。 他有意地接近姬月恒,时日渐长,姬月恒逐渐信任他。 他亦真正视姬月恒为兄弟。 终于,他哄得姬月恒跟他下山。 二人在一破庙歇脚,离朱正要给师姐传信,身上竟无法动弹。 在离朱愕然的目光中,十岁的姬月恒面无表情地把玩着小巧的银瓶。 “你也想看我出丑。” 离朱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带你离开那个破地方!阿九,你相信我!” 面若观音的小公子漆黑瞳仁定定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你想多了。 “我怎么可能会信任谁?” 他起身离去了。 离朱看着他遗落的银瓶,眼睛被泪水模糊——那是师姐的东西,寻常时候轻易不让人碰。好在他自幼被师父用灵药灌体,体质特殊——无论南疆哪种奇毒,下到他身上半刻都会失效。 可他不相信师姐会纵容阿九捉弄他,待毒性褪去后,追出去打算质问,却碰到个侍从,自称师姐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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