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晚卿不由更难过,眼泪愈发汹涌。 这时,男人的手指再次动了,迟晚卿没有注意,直到尾指被他勾住。 “什么都答应?”昏暗的烛光下,沈玠缓缓睁开双眸。 迟晚卿一怔。 莹莹的泪珠还挂在黑羽似的睫毛上,红通通的眼睛里透着错愕,“你,你醒了?” 沈玠反握住她的手,“说好什么都答应我,可不许反悔。” 他都听到了!迟晚卿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我……你……我我……” 沈玠抬眼,倦若的眉宇间眸光专注而温和。 他缓声开口,截断了迟晚卿的结巴:“我们成婚好不好?” 这件事之后很久,直到来年新柳抽出嫩芽,迟晚卿都还清楚地记得,在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中,那句“好”就在喉间,呼之欲出。 但彼时她的反应却是猛地抽出手,身体也往后躲了躲,“不好。” “为何?”沈玠看着她,眼底微沉,“之前口口声声说喜欢,原来是在骗我?” 迟晚卿垂眼,不与他对视。 “我、我以前是喜欢你,但那是以前,后来我决定、决定不喜欢你了,我方才、我方才是为了让你醒过来,才、才说什么都答应,你莫当真。”她磕磕巴巴地道。 沈玠咳了一声,说道:“那这次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报?” 迟晚卿神色微僵,半晌,梗了脖子道:“因为你以前也救过我,我这次救了你,你我之间便算是两清了,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天涯陌路,各不相干。” 沈玠:“可我救你不止一次,你只报这一次怎么能行?” 迟晚卿微顿,气势弱下去几分:“那你想怎么样?” 沈玠笑笑,淡声道:“你与我成婚,以身相许,便无须再报了。” 迟晚卿哽住,跟着眼里又泛起水光,沉默片刻,她无力道:“你心里既装着旁人,又何必来招惹我呢?” “得不到白月光,便一再来我这里寻求安慰。你把我当什么?猫吗?高兴的时候逗两下,不高兴了便冷着。” 心中憋闷许久的话终于一股脑说了出来,迟晚卿依然觉得不解气,还要再说,突然听到沈玠冷不丁反问:“白月光?” “你以为我心里有别人?” “难道不是?”迟晚卿眼里满是怒意,她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是太会掩饰了,“连人家的发带都时时刻刻带在身上。” 沈玠神色古怪,“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其实是你?” 迟晚卿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沈玠道:“你忘了吗?六年前,你救过我一命。” 迟晚卿确实没什么印象了,她努力回想,只模糊记起有这么件事,但完全忘了具体的细节。 沈玠记得很清楚。 “我当时受了重伤,高热不退,你救下我后便一直照顾我,直到我没事才走,离开前还熬了鱼汤。” 沈玠说着,视线落到他换下来的那件满是血污的衣服上,“能不能帮我拿过来一下。” 迟晚卿不明所以,还是拿到他面前。 沈玠从里面翻出那条被血浸过的发带,“这是你当时给我包扎伤口用过的。” 发带上的金色鱼尾已经染成了红色,但迟晚卿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那天他拿在手里看的那条发带。 “后来我一直收着,也一直在找你,但是我其实并不知道你的样子。” “所以你被人追杀那次,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 “那你,”迟晚卿垂下眼睫,抿了抿唇,“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是你烤鱼那次吧。” 烤鱼?她想起来了。 “但我也只是猜测。” 一阵疾风突然将窗子吹开半扇,沈玠忍不住咳了咳。 迟晚卿起身去关窗。 等她坐回床边,沈玠继续道:“最终确定是在乘风山庄,你醉酒后提到云刀决,还有师父,我这才意识到你是傅千漪的徒弟,而我记得更早时,师父曾带我去过羽渡山拜会傅千漪,当时她身边有个小女孩,头上戴的就是这条发带。” 如此,一切便都联系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她。 “那,那也不能说明你喜欢我啊,”迟晚卿避开他的视线,努力压下在心头作祟的涩然情绪,犟道:“你也许只是想报答我当初救你一命的恩情呢?” 沈玠默了一瞬,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道:“你坠崖失踪的这半年里,我没有一刻停止寻找,我不相信你就这么消失了。” “后来再次见到你,我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平静,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场相见,是过去没有你的每一天,我都在内心预想过无数遍的画面。” 相较于她的自欺欺人,沈玠此时注视她的眼神里是无尽的坦然和赤诚。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一字一句道:“阿晚,我每天都做好着,时刻和你重逢的准备。” “我喜欢你,无关恩,只有情。” 迟晚卿两只眼睛已然红成了兔子眼,“你怎么不早说这些。” 沈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柔声道歉,“是我错了。” 话音一落,迟晚卿的眼泪再次就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沈玠眼睛也有些涩,沉了沉气,笑着说:“那阿晚还愿意喜欢我吗?” 迟晚卿吸吸鼻子,点头,“愿意。” 眼泪越掉越多,关不住似的,最后她干脆把脸全埋进了沈玠怀里。 被压到伤口的沈玠:“咳,疼——” ---- 气急败坏的林大夫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怒斥沈门主:“怎么回事?伤口怎么又裂开了?你能不能好好躺着?”
第35章 亥初,整座城相继进入安歇与睡眠,但有一个地方却是热闹刚刚开始。 顺意赌坊。 闹哄哄的厅堂里押大押小的呼喝声此起彼伏,赌客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庄家手里的骰盅上,没有人注意到,在后院的回廊拐角站着一个从头到脚都包裹在斗篷里的人。 那人伸手抓住从头顶飞过的白鸽,将密信从白鸽腿上拆取后步入旁边屋内。 他走到桌前,将密信在烛光下展开来。 上面写着一行蚂蚁大小的字:重伤不醒,性命垂危。 看完内容,他将信纸拿到烛火旁引燃,随后丢进了香炉。 次日是个好天气。 院子里的积水大多已经被蒸干,不过空气中尚余几分雨后的清新。 迟晚卿端着药来到正屋,督促沈玠吃药。 虽然他昨天已经顺利渡过危险期,但终究受伤不轻,除了多休息,还要按时吃药,如此才能尽快恢复。 迟晚卿谨记着林宴舟的话,把药碗放到沈玠手里,对他道:“今晚的竞价,师叔会陪我去,你安心养伤,不必惦记。” 沈玠依然不放心,派了停云暗中保护。 - 裴焕受邀到醉仙楼吃酒,青天白日喝得烂醉如泥。 散场后,他摇摇晃晃地出了酒楼,没走几步便胃中翻涌,一头扎进旁边的巷子里狂吐。 正吐得昏天黑地不知几何,眼前忽然一黑,麻袋兜头罩落,尚来不及挣扎便被拖进巷子深处。 - 顺意赌坊有上下两层,今次竞价的场地设在了一楼大堂,二楼乃是中空,坐在隔间中可直观一楼场景。 迟晚卿穿了身男装,头戴幕离,低调地坐在二楼角落处的隔间,静静等候竞价的开始。 夜色渐浓,参与竞价的各个势力相继赶到赌坊,不久竞价便正式开始了。 起拍价八百两,由赌坊的庄家负责唱价,经过几番激烈的叫价,竟一路飞涨到了三千两。 三千两一出,人群中纷纷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庄家高声唱道:“三千两第一次。” 人们面面相觑,无人出价。 庄家继续道:“三千两第二次。” “等等,”二楼隔间角落传来一道清婉的女声,“我出五千两。” 庄家一惊,随即唱价,三次均无人竞价,最后一锤定音。 “成交。” 庄家带着两名随从侯在隔间外,“请问姑娘,打算何时交割?” “就现在吧,”迟晚卿从容步出隔间,“劳您带路。” 庄家将迟晚卿引领至后院便退了下去,院子里没有人,房门倒是敞着。 门前的大树下放着张椅子,迟晚卿也不客气,直接走过去坐了下来。 片刻后,裴煊从敞开的房门中缓步走出。 “你果然来了。”他嗓子哑了不少,面色苍白,显得整个人都很阴翳。 迟晚卿朝他摊开手,“拿来吧。” 裴煊:“银票呢?” 迟晚卿合上掌心,托着下巴道:“什么银票?” 裴煊眼角微沉。 “哦,你是说方才叫价那五千两?”迟晚卿故作一副恍然的模样,旋即皱起眉头,“哎呀,我不过开个玩笑,我可没有五千两……裴公子莫不是当真了吧?”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裴煊声调渐冷。 迟晚卿依旧和煦道:“这样吧,我正好有件礼物送给裴公子。” 李江湖出现在院门口,他来到裴煊面前,将敞开的锦盒递到他面前。 迟晚卿再次开口,“不知裴二公子一条命,能否抵消掉那五千两?” 锦盒里血淋淋的,是裴焕的随身玉佩和三根手指。 裴煊额角青筋爆起,猛地合上盖子,咬牙切齿道:“这份大礼我收下了,慢走不送。” 他将云刀决丢掷给迟晚卿,转身就要回屋。 李江湖看了迟晚卿一眼。 “不急,”迟晚卿从椅子上起身,“账还没算完呢。” 裴煊身形微顿,没有回头,背着身开口道:“你还要算什么——” 账字还未说出口,颈侧突然一凉。 “噗嗤——” 赤红的血喷溅到他两步远的门扇上,快得让人没有反应过来。 裴煊睁大了眼,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喉咙,发现怎么也堵不住,他想转身,最终却一头栽倒在阶前,永远倒在了这个明月当空的深秋夜。 - 日子一晃而过,回到奉州已经是一个月后。 迟晚卿驱马与沈玠并肩走在奉州热闹的主街道上。 两旁店铺鳞次栉比,繁华依旧。 看着熙攘的人群,迟晚卿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近一年的经历就像是做了一场真实无比的梦。 她遇见并且结识了很多以前只能在说书先生口中才听过的人,这些人里有的只是过客,有的成为值得信赖的朋友,她和他们吃肉、喝酒、打架、逃命。 到如今旧怨已了,即便不知前路如何,她也半分不会惧怕,她相信,只要和朋友,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么无论遇到何种困境,他们都能破局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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