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顾芷失声道:“他也死在的青山?” 贤妃点点头。 顾芷追问道:“他长什么样?” 贤妃道:“他左手食指与中指一样长,据说因为这个,他亲生父母才抛弃了他,后来被顾府的管家捡回了顾家,收做义子,做了顾府的家奴。哦,对了,他下颚处有大约小拇指大小的疤痕,那是他在战场上被弓箭划过留下的。” 顾芷想起那日那人递给自己顾家鱼符与阿耶的玉佩时,左手食指只有半截的样子。 顾芷端着茶杯的手一颤,那茶杯直直掉下,才煮好滚烫的茶水瞬间泼出,全落在了顾芷放在腿上的左手之上。但她毫无感觉,她也听不见周围哄闹的声音,看不清前来查看她烫伤情况的贤妃,她眼中没有任何实物,她突然发现,可能有些事情,要开始失控了。 顾芷带着顾玖早早从绵山军营回城,在官道上突然改变了方向,去了顾家的温泉山庄。 温泉山庄门口,顾芷道:“小九,你今日帮我守在此处,什么人都不要放进来。” 顾玖看着顾芷一脸严肃,也认真道:“是。” 顾芷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走到了顾无言将军的副将顾私与顾家找路官月支的门前,推开了门。 她站在门口,看见那二人对她行武将的礼,听他们道:“属下参见七娘子。” 顾芷没有说话,她只是慢慢走上前,将二人搀扶了起来,她细细打量着副将顾私下颚骨处,只见那里果然有一道伤疤。 顾私察觉到顾芷在打量他,便道:“如今顾府的管家,也是认得属下的,您可以让他来与属下见面对证。” 顾芷缓缓摇摇头,道:“你若是想见你义父,便自己见吧,我知道你是顾私。” 顾私有些沉默,半晌才道:“我如今有何颜面去见义父。” 顾芷看着这两人,只见两人均是默默低头,身上仿佛无一丝鲜活之气,于是她道:“你们,当年应该是死于青山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私紧紧咬着下嘴唇,脸上的青筋瞬间爆出,他跪下,道:“那日我们从都城出发,因为贤妃娘娘实在不忍您受边关苦寒,硬是将您留下,想要将您养在宫中,但其余所有的顾家人,皆赶往边境。我们到达青山之时,听路上的卖货郎说前方有地动发生,将军决定先在青山下歇脚,派遣顾家寻路官月支前去查看,我从未见过地动,就与月支一同前往。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等我与月支回来之时,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私忍了忍,将心中所有的不忿压下,再次想起当年情形,心中不由得剧痛万分,仿佛被人将心从身体中硬生生的挖出,他继续道:“我与月支走路而归,走到安水岭时,瞧见了我们在西北常见的一种果子,觉得稀奇,我便与月支就上树采摘,突然有好些人马从我们身边路过,皆是穿着黑色衣装,蒙面,边走边说话,其中一人还说的胡语。我与月支当下觉得不对,等他们走后立刻赶回去,却发现将军他们住的那座客栈在晚上竟没有灯光亮起,且毫无动静,不等我们进去查验一番,就听青山上突然一阵火药的爆炸声,顷刻间整座客栈都被淹没。我与月支当时发疯似地冲向那片废墟,挖了整整一夜,才将将军的尸体挖出。那尸体确实因为被石头淹没而浑身是伤痕不假,可心口那一刀毙命也不假。我当下觉得奇怪,以将军的武功怎么可能会被人一刀毙命,便检查将军口中,却并未发现什么。我知道,若是此刻不做些什么,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了,我与月支商量一番,将将军的尸体解剖,将将军胃中所有东西装进容器里。后面来了官兵,我与月支就躲了起来,后面我们返回都城,一直在都城中等消息,可等来的确实顾将军一家死于地动!这时我么们便知道有些不对,连我们都能明显看出的伤口,大理寺仵作不该看不出。此时我们不敢再都城中冒头,而都城中却一直有人暗中找我,我曾现过一次身,招来的是无穷无尽的追杀。没有办法,那时七娘子您已经进宫,我接近不了您,只能离开都城。后来去找精通仵作的医师,换了一个有一个人,才知道将军胃中有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而这迷药,是早已失传的周公粉,全天下,只有一人能做出此药。” 顾私再次哽咽,声音中的恨意切切,却发不出声。一旁的月支见状,立刻跪下,道:“是如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陛下的嫡母,孝安太后,身边的的女官。” 一时之间,屋中没有声响,顾芷闭上眼睛,捏紧双手成拳,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十年前,掌管大理寺的,是孝安太后的同胞兄长,如今的苏国公。” 顾私与月支瞬间泪如雨下,月支道:“七娘子!将军与夫人、您的兄长、太夫人、顾老将军、所有死于青山下的亡魂,他们死的太冤了啊!” 顾芷猛的睁开眼,犀利的眼神看向顾私,道:“动机呢?孝安太后要杀他们的动机呢?” 月支沉默了,她说不出口,顾私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来,我与虽然一直遭遇追杀,但月支却不被人所知,我与她分开四处查证,在两年前,我们找到了先帝跟前伺候的大太监。才知道,先帝当年,在发妻死后,要娶的本不该是孝安太后,而是您的祖母,然而您阿翁抢先一步,先娶走了太夫人,带着太夫人镇守边关。后来,孝安太后强势上位,将先帝的妃子寻了错处,赐死的赐死,降位分的降位分,赶出宫的赶出宫。甚至宫中皇子,也有人离奇死亡。先帝怕了,立刻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陛下送出了宫,送到了太夫人身边,陛下养在太夫人身边养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后太子二十岁,皇帝已经时日无多,太医断言只有五年可活之时,终于将太子召进宫。在皇帝死前那五年,孝安太后与太子整日朝夕相处,如何能不忌惮太夫人?再加上先帝差点娶了太夫人为妻,孝安太后如何不恨?孝安太后虽一直视太夫人为眼中钉,肉中刺,可她苦于没有机会,无法下手。后来,也就是十年前,那时的胡族,被顾无言将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恨毒了将军,胡族单于的弟弟,胡栒找到了孝安太后,要与她谈一笔买卖。” 顾芷道:“一笔以顾家满门性命,换大梁不再攻打胡族的买卖?” 顾私点点头,却难以将那句“是”说出口。 “哈,”顾芷笑,她站起身,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满脸的疯狂,道,“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只是这样的原因。”她大笑,满目悲怆,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滑落,“我阿翁,官居一品,告老之时先帝亲封定国公;我大母,当今陛下的义母,在边境,创建了大梁第一支女子骑兵;我阿耶,是大梁最神武的将军,在边境守护大梁三十年,他再世之时,胡人差点被收入大梁;我阿娘,是世间最才貌双全的娘子,当年她嫁给我阿耶之时,全都城所有未婚郎君,跑到我阿娘府邸前哭喊;我两位叔父,一位是安平十四年的榜眼,一位是安平十七年的状元郎;我两位叔母,一位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一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学生桃李满天下的女先生;我大兄、三兄、四兄,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我二兄,是永平二年的探花郎;我五兄,是顾家这一辈最聪慧的郎君,多智近乎妖,早早被定为下一代顾家的家主;我六兄,见人就笑,对人从不红脸,边境的小娘子每每见到他,都要掷花一身的花;我八弟,与我一胎双生,每每见了我,一双笑眼,口中叫着‘阿姊’。还有那些,曾与我朝夕相处,将我视为自己孩儿的将军叔叔、婶婶们。” 她终于坚持不住,跪倒在地,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泪花,“他们本该有着光明灿烂的一生,可他们的人生还没开始,就通通死于十年前的深秋!死于青山脚下!死于这样的理由!死于妇人间的争风吃醋!”顾芷将手死死扣近地板,目眦欲裂,“在战场上杀敌护国的战士,居然死于从身后射出来的冷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真是可笑至极。” 月支在一旁默默垂泪,顾私看着顾芷,却好像什么也没看,整个人如没有了支撑一般,跪坐在一旁。 顾芷从温泉山庄出来,整个人都仿佛被抽走了精神气。 顾玖见状上前问道:“七娘?” 顾芷摇摇头,接过一旁下人递过来的缰绳,飞身上马,纵马飞奔,只觉得内心悲愤不以,她想大声喊出来,却发现自己的两颚死死顶住,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眼尾逐渐染上血色,却像跟谁叫着劲,一眼不眨的看着前方。冬天的风像刀片一样,凌迟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在这条回都城的路上,她想了许多,想起了阿翁大母那里吃不完的甜糕,想起了阿耶阿娘相视一笑之间的爱意流动,想起几位兄长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寒冬腊月或是夏热炎热,每日都雷打不动到练武场习武、去学堂听学,想起了在边关许许多多的将士对着自己露出最温柔的笑。泪水不经意间从眼尾划过,在空中泛起星星点点。 一行人快到城门时,顾芷忽然想起来此时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不能跑马,恐会惊了旁人,便缓缓停了下来。 “七娘?”顾玖面无表情,声音中的担忧却无造假。自顾芷从温泉山庄出来后就不对劲,整个人仿佛被浓厚的阴影包围,他拉紧缰绳,驱着马靠近顾芷。 顾芷停下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才发觉嘴中全是铁锈味,不知是咬破了哪里。 她摇摇头,道:“小九,近日军中传的消息你知道吗?” 顾玖道:“知道,大梁与胡人快要开战了。” 顾芷道:“若这次我们要上场,你怕吗?” 顾玖摇摇头,道:“只要七娘不怕,我就不怕。” 顾芷微微一笑,策着马向前走。 进了宫墙她摆手让顾九他们别跟着她,一个人向宸佑殿方向走去,行至门前才想起霍行止告诉过她,他今日要去弘文馆,与那些学子商讨近几日颁布的法条。 于是她没进去,因为宸佑殿里并不是只住了五皇子霍行止一人,所有未成家的皇子都住在此处。顾芷此时,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谁了。 顾芷抱着手臂靠在门前的柱子上。冬日的天气总是很冷,屋檐下还有昨夜结成的冰凌。顾芷抬头,透着冰凌看太阳,只觉得这样冷的天,阳光也早已没了温度。 冰凌一下掉了下来,顾芷突然伸手抓住了尾端,一瞬间冰冷刺骨,她却没放开。保持着拿冰的动作好一会儿,看着冰与手接触的地方渐渐有水渗出来,又猛的放开了。冰凌与青石板做成的台阶相撞,从冰尖到冰尾,全碎了。顾芷冷眼看着地上的碎冰,握冰的手也因为冷而发颤。 “哎呀,”从门口出来的扫雪太监,看到顾芷站在这吓了一跳,赶紧下跪,“阿芷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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