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没道明这位姓卢的大人是谁,但那位阮大人既作为按察副使,能让他私下邀约又甚是殷勤,还姓卢,应该就是那位去年刚上任的巡抚大人卢大人卢游简。当然,这是我自己猜的。” 一个提刑按察副使,一个江苏巡抚。 都是跺一跺脚,整个苏州就要抖三抖的人物,这些人为何要帮颜瀚海一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来谋夺颜家的家产? 难道说三人是同一派系,还是只有阮呈玄和颜瀚海有所勾连,那位卢巡抚并不牵扯其中? 颜家就那么重要,让这些高官大员都看在眼里了? 消息太少,根本得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我想和谢兰春见一面。” “你见她做甚,她这个人最是虚伪不过,说话也酸里酸气,一点都不直接……” 见颜青棠认真的神情,苏小乔讷讷止住了话语,“行行行,我让人帮你去问就是了,不过人家见不见你,我可不敢打包票。” “谢谢你,小乔。” 苏小乔偏开脸,别扭道:“谢我做什么?当初不是你说,若有一日我不想在这里待了,就去投奔你,哪怕……哪怕为了将来给自己留个后路,我也得帮你,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说得最是现实不过,其实最是心软不过。 颜青棠摇头笑了笑:“总之还是谢谢你。”
第20章 ◎灯下看书生◎ 谢兰春也才起。 烟花之地的姑娘们, 作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一般都是中午或下午才起。 不过比起苏小乔的‘慵懒’,谢兰春就讲究多了。 发髻、衣衫, 一丝不苟。 明明应是日常, 偏偏让人觉得是盛装。 不过也是真美,是和苏小乔完全不同的一种美。 “你今日这一身,比你以前的装束好看多了。” 颜青棠眨了眨眼。 她们很熟? 为何她的口气, 仿佛她们很熟的样子? “你前些日子在莳花坊扮洒扫丫鬟,虽不知你想做什么,但我猜应该是遇上什么事,不然苏小乔也不会帮你打听消息。” 谢兰春穿一袭月白色绣蓝冰蝶对襟宽袖衫, 下着同色凤尾裙,外面罩着一件淡蓝色云雾纱的大袖罩衫, 显得整个人甚是雅丽。 松鬓扁髻,发际高卷, 其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步摇, 低垂的银丝流苏,掩映着乌鸦鸦的墨发。 她整个人气质是很冷的,眉眼都冷, 以至于明明是普通的寒暄, 从她口中吐出来却显得有点硬邦邦的。 不过还是让颜青棠读懂了她的意思。 “虽不知你为何帮我,但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就不必了,我与苏小乔说过,就当是还你帮我的那一次。”谢兰春神色淡淡道。 可如果真是如此, 她只用给消息就好, 为何要在话里留下钩子?明显就是为了引她来见她。 颜青棠笑了笑:“那我也就直言了, 不绕圈子, 我想让你能帮我继续打听有关这位阮大人的一些事情。当然做为交换,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或是折换成金银物都可。” “你让苏小乔帮你做事,也会折换成金银财物?” 这话倒是问得颜青棠一愣。 谢兰春转过头,看向窗外。 “苏小乔大概没少对你抱怨我吧,说我矫情,虚伪,矫揉造作?” 这…… 她回头笑了笑,一笑如冰破春来。 倒让颜青棠突然明白,为何她能坐上莳花坊头牌的位置,名声之大甚至要压苏小乔一头。 “我与苏小乔从小一起长大,她来这里时八岁,我来时七岁,虽是彼此不和,却又彼此了解。你之于她来说,是一条后路,你就当我也为自己寻一条后路吧。” 后路? “明天未时,他会带我去游湖。我擅音律,但他极少会让我携琴,仅有两次便是他邀那位卢大人出游。昨日他派家仆前来传话,让我是时盛装打扮,携琴同去,我猜那位卢大人应该会来,到时你与我同去。” 颜青棠回去时,院中静悄悄的。 磬儿见她回来了,贼头贼脑地凑了过来。 “一下午都在东厢没出来呢,据同喜说,午睡了一会儿后,就起来在读书。” 倒是个勤勉的。 这时,院门响了,磬儿忙跑了出去。 不多时,就听他在外面道:“婶婶,潘婆婆来了。” 潘大娘来就来了,还提了一篓子菜。 她四十多岁,圆脸微胖,穿戴和普通市井妇人别无不同,但整个人收拾得很干净很利索,看得出是个能干的。 见颜青棠从屋里出来,便远远的笑着与她道:“前半晌去走亲戚,也没来给你做饭,素云那丫头惯是个笨手笨脚的,估计你中午也没吃几口,所以我就早些来了。” 她边说边朝东厢瞅了一眼。 颜青棠接了话茬,笑道:“劳烦您了,不过您知道我的,嘴刁又懒惯了,倒劳您天天来给我做饭。” 话从字面上看谦虚客气,实际上语气娇气又懒散,倒把一个娇生惯养的商户太太演绎得极好。 潘大娘也是个机灵的,跟着就道:“劳烦什么,大鹏也是月月付我银钱的。我这远房的侄儿打小是个苦命的,小小年纪没了爹娘,不大点就拖着弟弟过活,谁知弟弟是个短命的,又留下个奶娃子。年纪一大把才娶了你,你年纪小,他年纪大,可不得疼着护着,索性也不费我什么事。” 颜青棠倚在门前,嗔道:“您就替他说话吧,这一天天的不着家,就留个臭小子与我作伴!”说完,扭头进了屋。 “你啊你。”潘大娘笑道,又招呼素云来给自己帮忙。 东厢,同喜听到外面动静,不禁道:“磬儿说他十岁了,照这么说这位房主太太丈夫的年纪似乎不小了?” 书桌后,纪景行睨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他见那叫素云的丫头,双手洁白细腻,一看就是贴身侍候的大丫鬟,自然做不了粗活。 这又弄个做饭的大娘来,显然是为了拾遗补阙。 真是难为她了,为了把来历编得能自圆其说,这一番唱念做打,估计都是唱给东厢听的吧。 “这位颜太太生得如此貌美,竟嫁了个年纪大的男人,真是有些亏了!” “怪不得他丈夫如此疼她,小门小户又是买丫鬟,又是请做饭大娘。” 小门小户要看在谁眼里了,换做普通人家,这家子算得上是个富户了。 见蠢书童煞有其事地在那儿念念有词,还替人感叹可惜,纪景行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因为有素云的帮忙,一篓子菜很快就处理干净了,被潘大娘拿进厨房去做。 素云大抵存着一雪前耻的心思,全程跟在一旁,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处理菜食,很是和乐。 不一会儿,厨房就传来诱人的香气,飘得满院子飘香。 东厢,同喜蔫头耷脑的。 “公子,咱们晚上吃什么啊?难道还吃粥?”回忆起他中午吃的那两碗粥,同喜小圆脸扭曲到像吃了毒药。 “好香啊,也不知他们做的什么好吃的?” “怎么小的还闻到东坡肉的香味儿?” 没人理他。 同喜抬起头,有些哀怨地看了书桌后一眼:“公子,你别以为小的不知你中午出去偷吃了,你回来时,身上有葱油面的香味儿。” 一个小纸团准确地弹在他的额头上。 明明力道并不大,偏偏同喜做出一副吃疼表情,又借机偎到近处来。 “公子,要不我们去看看她们在做什么好吃的?说不定那房主太太好心,送我们些吃的?”他一脸谄媚讨好样。 “明明是你想去,为何说我们?” “好吧,是小的想去。”他可怜兮兮的,“难道公子不想吃点可口的饭食?为了装穷书生,公子临行前就带了那么点儿银子,为了装穷书生,在客栈的时候,我们每天以白面饼充饥。” 同喜说得怨气丛生。 其实纪景行也不是天天啃白面饼,总能出去吃点东西打打牙祭,但同喜是个书童,哪能也给他打牙祭? 于是就成了啃多日大饼的他,现在特别馋,馋得闻到院中传来的香气,便口水泛滥。 “你若想去便去,不要拉上我。” 说是这么说,纪景行却站了起来,率先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中,饭已经做好了,磬儿和素云正帮着端菜。 颜青棠抄手站在屋檐下。 几人有说有笑,正打算进屋吃饭,哪知东厢里出来了人。 “颜太太。” “季公子。”颜青棠表情一僵,又连忙端起笑。 “我那书童同喜,实在是个笨手笨脚的,每次让他做饭,不是饭煮糊了,就是菜烧焦了。” 所以? 颜青棠眨了眨眼,心里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我就是图他色,我就是图他色,大不了到时多补偿他点银子。 渐渐心里安定下来,也听出对方话里的潜意。 “要不,季公子进来一同吃些?”她邀请道。 “这怎么好意思?”纪景行表情赧然,还带点窘迫,“小生是想,要不小生付饭食钱,让贵家大娘每日顺带着帮忙做一些?只做两人的,随意即可。当然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怎会不方便!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正想怎么接触,这就送上门来了。颜青棠怕这书生被臊跑了,连忙道。 又说:“不过现在再做,也有些来不及了,要不公子就进来一同吃一些,明日再单独给你们做?” “这——” “好啊好,谢谢房主太太了。”一个圆脑袋冒出来说。 正是双目放光的同喜。 看着眼前这个欢天喜地的小书童,再看看一旁似乎想捂面的书生,颜青棠有些忍俊不住。 若她没记错,之前在客栈前与人争吵的也是这小书童? 好像叫同喜? 倒是个好喜庆的名字,人也长得喜庆。 一行人进了屋里,饭桌上菜已经摆好了。 潘大娘说还要给家里做饭,便匆匆忙忙走了,也没留下。 磬儿帮着摆好碗筷,摆了五副。 素云看了看,撤掉了三副,只留下两副。 见此,颜青棠忙制止道:“行了,季公子也不是旁人,咱家以前就没这种规矩,都一起坐下吃吧。” 本来见碗筷被撤掉还有些沮丧的同喜,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 素云则意识到自己差点办砸了事,她潜意识把磬儿当做小厮,才撤了三副碗筷,却忘了此时磬儿应该是太太的侄儿才对,可以上桌的。 幸亏姑娘帮她圆了场。 至于颜青棠是不是帮她圆场,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各自落座。 颜青棠坐在主位,右手边是素云,右手边是纪景行,磬儿和同喜则坐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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