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平日里怎么看怎么依恋的皇兄,她如今也不想看了,干脆闭目养神,放空周身起来。 只可惜,谢卿琬无法全身心地阖眼小憩,因为她只要一闭上眼,就感觉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目光对她并无恶意,但因天生自带的强势存在感,令她无法忽视。 谢卿琬又睁开了眼,恰好这时,药也端来了。 宫人本欲亲自呈去榻前,但却被谢玦中途拦下,在宫人惶恐的目光之下,他自然而然地接过药碗,以瓷勺舀上药汁,放在唇前,轻轻地吹了吹。 这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一点也不像自幼养尊处优的太子,谢玦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伺候人的活计,将药汁凉下后,便微微俯身,一手扶着谢卿琬的身子半靠起来,一手将瓷勺送到她的唇边。 还未到口中,谢卿琬就闻到了浓重的苦味,她的脸也跟着苦下来,眼巴巴地望着谢玦。 她的眼睛生得十分漂亮,双眼是饱满的杏仁,大大的盈满秋水,眼角微微上翘,生得很是灵动,睫毛亦是乌黑浓密,又长又翘,十分可爱。 若是如现在这般眸中挂着莹莹泪意,将落未落地看着某个人,恐怕天下大多数人都会心软。 于是谢卿琬也这般看着皇兄,企图让他心软,别让她喝这么多难闻的苦药。 可谁知谢玦的目光仅和她在空气中接触了一瞬,就不着痕迹地挪开了,他目光微敛,垂下眸子,却不看她的眼,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琬琬这是要不听话了?” 谢卿琬:! 不带这样的,从前,纵使他对别人向来冷情,但对她的软磨硬泡却实在没有什么应付的法子,最终总是要让几步。 怎么今日,他还主动避开了她的目光呢,好像在躲闪着什么似的。 难道是皇兄不像从前那般喜欢她了QAQ。 她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子,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唇,却也因此错过谢玦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因这药太苦,谢卿琬还是忍不住幻想或许喝到一半皇兄就会放过她了,于是喝的速度极慢,可惜今日谢玦似乎比谁都有耐心,在她慢悠悠地咽下去的时候,他也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手里稳稳地捏着勺子。 末了还说一句:“别急,慢慢来。” 她喝一口,他就用帕子细细为她擦一次嘴角,过分体贴,这喝药的过程就变成了漫长的折磨。 最后还是谢卿琬受不了了,从谢玦手中抢过药碗,咕噜咕噜一口气灌完了。 抬眼归还药碗的时候,恰巧看见了他眸中未散的笑意,谢卿琬一下子意识到自己中计了,顿时气鼓鼓的。 但是木已成舟,喝下去的苦药已经喝了,她也无法,只是还是忍不住抱怨一句:“皇兄向来算无遗策,对付敌人尚可如此,怎么还对付到我身上来了。” 听着她的埋汰,谢玦也不生气,只是让宫人将空碗收下去,唇角不经意间微微翘起,一副目的已经达成的样子。 他悠悠开口:“皇兄心疼琬琬还来不及,怎会算计琬琬,只是想让琬琬乖些罢了。” 谢玦这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悠然沉定的口气,一下子就让谢卿琬想起了梦里的那个皇兄,他也是这般与她说话,甚至连神态都有些相似。 在他的面前,她感觉自己没有秘密,无所遁形,他明明嘴里说着温柔的话语,却因太过深不可测而让谢卿琬心生颤栗。 尤其是,当她真的怀揣着秘密,还是一个大秘密的时候,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了。 谢卿琬眼睫一颤,避开谢玦的眸光,重新躺下,转身过去,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仅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她面朝着墙的方向,皇兄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眼睛失去了注视的目标,听觉却变得格外灵敏起来。 谢卿琬本以为谢玦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便要走,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大忙人,平素里许多有才之士为了得到赏识,排队见他都见不着,而她这里他已经来看过了,便也没必要久留。 但却没想到,等了好久,皇兄都没有离开的迹象,反倒是她听见了纸页翻动的声音——莫非,皇兄把他的政务拿到这里来了? 于是,她虽看不见他,却被迫接收着他发出来的各种声音,她更加静不下心来了。 …… “殿下,您的药臣替您送来了,您可要现在就喝?”熟悉的顾应昭的声音自门口飘来。 说完后,他便习惯性地抬起头,可在看到谢玦与谢卿琬待到一处的时候,顾应昭的瞳孔猛地缩了缩。 在谢玦下了命令之后,他这个忠心的属下立即就去熬药了,一路亲自看着,直到现在才总算熬好,因想着趁热喝药效最好,就紧赶着送来了。 结果,一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只要看见白日里的谢玦和谢卿琬过分亲近,他就觉得心脏突突的疼。 一种不知何时降临灾难的紧张感和惊慌感亦笼罩在他心头。 若此事败露,谢卿琬或许可以仗着她和殿下这么多年的情谊安然无恙,他这个做臣子的可就不一定了。 想到此处,顾应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决定找个机会,提醒谢卿琬平日里注意些言行,免得暴露了,毕竟谢玦一向心思敏锐,很容易被看出异常来。 早在顾应昭说话的时候,谢卿琬就竖起了耳朵,一听见他是给皇兄送药,再也按捺不住了,干脆翻身过来,讶然问道:“皇兄,你也病了?”
第14章 谢玦顺手接过药碗,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然后平静地将药碗放了回去,好似咽下的不是苦涩的药汁,而是清水一般。 他垂下眼眸看着她,微扯唇角:“无恙。” 谢卿琬自然不信,她只当皇兄把她当小孩一样哄,还以为是他的身体在治疗的途中又出了什么新的问题,立马转头看向顾应昭。 顾应昭看看谢卿琬带着浓烈探求欲的眼神,又看看谢玦孤冷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了进退两难之感。 最后只得轻咳一声,含糊道:“公主放心,殿下身子并无大碍,这不过是养身的药汤罢了。” 见谢玦没有对他的回答露出不悦的反应,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卿琬盯着谢玦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 谢玦的身形在一瞬间凝滞,很快便松懈下来,十分配合地顺着她的动作向前倾身。 直到,他们彼此的面庞只有咫尺之距。 尔后,她微微抬首,两人的额头相抵,谢玦眼睫微颤,眸光闪动了两下,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片刻后,谢卿琬才放开他,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兄没有骗我。” 谢玦缓缓抬起身体,却并没有完全坐直回去,而是维持着微倾的姿势,以肘撑榻,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散开的发尾。 他似在笑,偏偏声音又很淡:“琬琬莫非以为我在诳你?” “谁知道呢。”谢卿琬嘀咕道,“总要我亲自确认才能信,否则若是顾太医和你沆瀣一气,我岂不是被蒙在了鼓里。” 真正和谢卿琬沆瀣一气的顾应昭:…… 谢玦将她的发尾在指尖绕着圈,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他的动作很轻,并没有引起谢卿琬的任何疼痛,只为她带来微微的痒意。 谢卿琬不自觉地扭了扭身子。 谢玦看着她,目光渐沉,渐暗,他忽问道:“琬琬今日可是额外多熏了香?” 谢卿琬闻言一怔,她平素便喜爱梨香,因此无论是衣物还是沐浴的皂角香露,都会带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 但这些皇兄一向也知道啊,怎今日突然问了起来。 谢玦看见谢卿琬发怔,眸光亦越发深浓起来,在他的有意克制之下,白日与她相处之时,他并不会时时想起那些记忆。 夜里的梦被他关在了笼子里,但他却忘了,笼里关着的一直是一只凶猛的野兽,只要锁扣稍有松动,它便躁动嘶吼,欲脱逃而出。 她方才将他拉至身前,彼此肌肤相触,额头相抵,便是犯了大忌。 谢玦望着眼前的妹妹,看着她天真纯粹的眼睛里,满是他的倒映,她一向都是如此干净纯然,以至于对外界的危险毫不设防。 这让他如何放心,将来将她交到别的男人手里。 谢玦想起方才他们相隔极近,虽只是片刻须臾,但梦中的那道梨香却再次溢入鼻端,浓重了数倍,甜腻得让人心紧。 他的眉目淡了些,支起身子,面上不动,却运转起了气息,调理内火。 这边谢卿琬亦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顾应昭给她的香膏便是梨花味的,该不会是昨日她涂抹过多,以至于被皇兄记了下来。 这般一想,心中有些慌,但还是在面上强制镇定下来,装得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无辜地望着他:“啊,没有啊,皇兄你一定是闻错了吧,我用的熏香一直未变过。” 说着,她瞥见了躲在角落里的顾应昭,伸手将他招来:“顾太医,你也过来闻闻,看看我说的是否对。” 顾应昭本来就已经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突被谢卿琬点到,身子一僵,慢慢地抬起头来:“啊……” 他下意识看向谢玦。 谢玦闻言,微微蹙眉,只是不知为什么,周身的气息莫名冷了些,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顾应昭,只是淡冷出口:“不必了。” 顾应昭十分配合地重新站了回去。 皇兄现在的情绪很奇怪,谢卿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 他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却没有刻意收敛自己周身的气息,抑或者是忘了收敛? 她感觉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但她却找不出缘由,这种不高兴的情绪,似乎是在她叫顾应昭过来闻味道的时候外露的。 谢卿琬在心中默默想着,随着皇兄年岁渐长,他的心思也是越来越深了,就连自诩为熟悉他的她,也不能完全猜中他的心思。 但是,既然她发觉了皇兄不高兴的原因与她身上的香味有关,那她以后不熏不就行了么,或者少熏些。 谢卿琬自认为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眉目间重新轻松活泛起来。 却压根没有注意到,她乌发之上,谢玦捏紧的修长手指。 …… 周扬来寻谢玦的时候,看见了与谢玦待在一处的谢卿琬,双眼瞬间都瞪大了。 他不敢贸然上前,就将不知何时已慢慢挪到门边的顾应昭抓了过来,带着满腹疑惑低声问道:“殿下不是说了,这几日都不来见公主,除非紧要事件,也不叫我们将公主的事情报告给他么?” “怎么现在却还是到了公主跟前。” 周扬伺候了多年谢玦,自认为虽然不能做殿下肚子里的蛔虫,但至少可以揣摩两分主上心思,但如今,他却感觉自己在对谢玦的了解上如同一张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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